江苏省江宁府,清晨,一个身着道服的年轻人在两江总督署门前击鼓鸣冤,守卫上前问道:“你有何冤屈在此击鼓?”
青年回道:“吾名钱阳羽,路过南昌发现寺庙起火,前去查看,发现抚标军士在场,僧人全部被活活烧死无一幸免,这些抚标隶属江西巡抚郑龄,郑龄下令屠杀枫林山金刚寺众僧,我得知此悲剧后赶到金陵击鼓鸣冤,希望总督大人重视此事。”说完将金刚寺内大佛残片呈上。
守卫接过残片即刻传达此事,曾国藩正坐在殿中处理批文,一看残片不由得站立起来,看做工确实是金刚寺的佛像,说道:“传道士进殿。”
守卫赶回到门口,道士已经不见。
曾国藩下令点兵一万,曾国荃为副将,整队往南昌府进发。晓行夜宿,星落乌啼,不觉三日已到南昌,曾国藩先到枫林山查看,发现金刚寺确实被焚烧殆尽,四十七具黒焦遗体还在瓦砾中,看那模样死前被锁在屋内,一定万分痛苦。
曾国藩怒斥道:“众僧每日吃斋念经,安分守己,何罪之有,竟被屠灭?”策励兵马,星夜攻进南昌城内,未遇过多阻拦。天尚未明,就把芮澜园围住。郑龄正在梦中,听得火炮一响,金鼓齐鸣,众兵杀进园内,郑龄措手不及,早被擒住。曾国藩传下军令,将郑龄和郑修以及一干人犯,绑赴法场,令众军俱在城外安营。
法场内,郑龄和郑修被绑缚于曾国藩面前,曾质问二人道:“汝为何屠杀金刚寺众生?”
郑龄道:“那些妖僧害我全家,他们有一本生死簿,能让人增减寿命,我家人误用此簿,导致官邸被烧,家人惨死,如今只剩我和独子,岂有不报仇雪恨之理?我的性命只管拿去,只求放吾儿一条生路,他是无辜的。”
郑修道:“父亲,我一人独活有何意义,虽然死不瞑目,任然希望陪您上路。总督大人,我不会抛下我父亲的,定要黄泉路上父子同行,下令吧!”
曾国藩一听竟有生死簿,又看着父子俩挺忠义,问道:“怎说死不瞑目,从实招来。”
郑修道:“我母亲被算命先生所骗,怂恿我家使用生死簿导致这场灾祸,我没找到那个人,所以死不瞑目。”
曾国藩道:“传令,将江西巡抚郑龄革职并充发宁古塔,抄没芮澜园及其全部财产,遣散仆从,其子郑修当场释放。”
军士立刻将郑龄带出法场,郑修想近前抱住父亲,但被军士拦住推开,索性跟在队伍后面看着父亲被带到监牢,然后在墙外静坐。
当夜,郑龄在监牢内结绳自尽,次日一早狱卒将尸体拖到外面空地,郑修冲破大门进内扑倒在地,拜了三拜,认领遗体,随后背着父亲去到山岭之中安葬。
芮澜园,曾国藩亲自坐在大厅监督抄家,并安排军士把守大门,吏役按房查抄,抄出贵重之物堆积于院中,司员一一登记,吏役司员查抄完毕,将名册呈上,出门时被军士搜身后才放行。
曾国藩点看抄家名册,其中一行写着生死簿,便将此行用墨涂黑隐没,放下名册,拿起生死簿翻开,不知其用法,想起郑家用过,遂吩咐主薄出去打探郑修下落,各路人手领命搜遍整个南昌,整整三日搜寻未果,曾国藩只得作罢,打道回江宁府。
几日后,钱阳羽来到两江总督署大门前,对守卫说道:“请您将此信转交总督大人,里面有四句诗,他看了就明白了,我在此等待回应。”
守卫接过信封入内交给主薄,主薄见信封上写着:无生无死。打开一看一张纸上面写着四行诗:自从女帝破风陵,开辟从兹生死验。欲知造物会功元,须听真言天地鉴。
主薄不解其意,进到主殿发现总督不在,于是放在书案之上,一个时辰过后曾国藩复回主殿坐于案前,看到信封但没有重视放在一边,继续处理批文。
直到黄昏降临,两个仆从上前启禀晚宴已经准备好了,曾国藩起身离开,其中一个仆人是新来的,约十五岁年纪,上过几年私塾,性格也勉强,看到书案上的信封,也不顾在曾国藩面前矜持,竟然笑道:“你看,这上面写着无生无死,谁能无生无死?”
曾国藩猛然想起生死簿,拿起信封打开一看,传唤主薄,问道:“此信是谁写的?”
主薄道:“听守卫说是一个身着道服的年轻人,还说大人您一看就明白。”
曾国藩道:“去看看他还在吗?如果还在请他到弘济殿来。”
主薄立刻去到大门口,见一年轻道士靠在石狮之下,不过天气寒冷,已经被冻的暗暗发抖。
“先生,总督大人有请!”主薄走近道士,手一抬示意他进去。
钱阳羽抬头一看,旋即站起来,抖擞身体,跟着主薄进到总督署,走了一刻才到弘济殿,殿内暖意融融,前厅里的大圆桌上已经摆满美味佳肴琼浆玉液,偌大的桌子只坐着曾国藩一人。
主薄向曾国藩禀道:“大人,写信的道士已被我找到。”随后看向钱阳羽示意其向总督行礼。
钱阳羽朝曾国藩扬手朝天唱个诺,曾国藩则观其面相,见其神骨清奇,戒心放下一半,遂摆手示意钱阳羽坐下,主薄告退。
钱阳羽坐在副主位上与曾国藩相南北相对,女仆上来给二人倒酒,钱阳羽推手示意自己不喝。
“先生不吃酒,不强求,我独饮。”曾国藩说完喝了一杯,女仆再斟一杯,另一女仆看出钱阳羽饿了,便用公筷将葱烧海参夹了一块放到钱阳羽面前的小碟里。“请先生慢用。”女仆说道。
“先生别吃,这葱烧海参在花雕酒里蒸了一个时辰,先生不喝酒就不能吃。”曾国藩的话让钱阳羽把刚准备放进嘴里的海参又放回到碟子里,女仆上前将有海参的碟子撤走换上新碟子。
“天气寒冷,吃碗鱼翅暖暖身子,鱼翅里没有酒。”曾国藩微笑指着一盆黄焖鱼翅说道,女仆盛出一小碗鱼翅放在钱阳羽面前。
钱阳羽拿起勺子舀起来就吃,这黄焖鱼翅翅针粗长,根根分明,其汤金黄鲜艳,滋味甘鲜悠长,钱阳羽吃得出来,这鱼翅是用翅水、黄油鸡和瑶柱熬制而成,材料十足,不计成本。
随后品尝了翡翠豆腐,燕窝银丝,百合油菜,原汁鲍鱼,钱阳羽饱餐一顿,曾国藩不觉半醉,二人出了弘济殿,仆人提灯开路,在西花圃散步赏月。
曾国藩开口直问道:“先生,敢问尊姓大名?可知生死簿用法?”
“小生钱阳羽,祖籍渝州,自幼研习道术,这生死簿是我祖师赵归真的造物,知其用法,不过我要先看看这生死簿是真是假。”
曾国藩立刻吩咐仆人将生死簿呈过来,钱阳羽拿起生死簿翻看一会后说道:“这生死簿是真的,恭喜大人!逆天改命就靠此簿。”
“逆天改命?先生细说。”
“只要我用我的血把您的名字写上去就能延长寿命,规避灾祸。”
“拿笔和针来。”
钱阳羽将生死簿翻开放在石桌上,接过细针刺穿手指,汲取鲜血聚于金箔,用毛笔写上:曾国藩蹇麻而亡。
然后用手盖住,口中隐约念着咒语。
“死中求活,无极乐生。实不相瞒,鄙人今年六十一岁,执笔时间一长,手就颤抖无法写字,稍微久坐,腿脚便会肿大。半夜也会经常骇醒,可能我时日无多矣。”曾国藩捋须看着天空半月自言自语,但是夜晚灯昏,钱阳羽具体写得什么旁人也看不太清,遂想拿起生死簿亲自看看,但见钱阳羽按着生死簿口中默念着什么,不好打断他。
过了一会钱阳羽睁眼开口道:“大人,请稍等,字迹干了以后,还要再等一个时辰才能生效,另外我建议将郑家级仆人在生死簿上面的名字消除,占了满满两页,甚是碍眼。”
“先生,你有办法消除郑家的名字?上面的字有如磐石般……”曾国藩突然舌蹇不能语并突发脚麻,站立不稳,仆人上前扶住,对着仆人嘴巴张合了半天,却发丝毫不出声音。
曾纪泽这时也来到西花圃,看到父亲身体虚弱口不能言,连忙扶掖回书房。仆人要抬总督去卧房,曾国藩推开众人端坐在中央,屏气凝神,而后恢复一些神志后,抬手指向西花圃,曾纪泽想起道士,立刻返回发现钱阳羽已经带着生死簿消失不见,曾纪泽立刻下令封锁南京城,严加搜查道士,勿使走脱一人。
曾国藩于子时三刻,抢救无效睁眼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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