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光術的光芒照在女孩身上，讓她有些不適應似地擡手遮擋了一下光芒。
她是一位留著黑色長髮的年輕女性，華國人臉孔，大約一米六，二十歲以下，身上穿著非常契合周圍古風歐式建築的白色洋裝，左手上握著一把帶有黑色蕾絲花邊的小折扇。乍看上去，唯一異於常人的只有那雙妖異的紅色瞳孔。
“撤掉那個照明法術呀！很刺眼。”女孩輕柔地用中文說道。
會說話……？難道這傢夥是可以溝通的嗎？
“不，我眼神不好，關上燈怕看不清楚。”格林警惕地戒備著女孩。
女孩皺了皺鼻子，作出有些不開心的表情，但隨後又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她笑意盈盈地看著格林說道：“終於找到你了……怎麽樣？還記得我嗎？魔–法–師！”
格林楞了一下後，遲疑地打量了幾眼女孩。然而自己分明沒見過這女孩，他可以確信這一點。
他猜測這恐怕是女孩用來迷惑人的某種伎倆，於是謹慎地後退了兩步。
“唉——我就不懂你在緊張什麽……我都願意心平氣和跟你談談了，你還一直做出這副討人嫌的樣子……”那女孩見格林反而摸向腰間的青龍，有些不滿地說道。
她食指點著嘴唇，思考了幾秒後，‘啪’地一下甩開折扇，遮著嘴巴說道：“我想到了，這樣你肯定會想起來！”
女孩的右手在格林的註視下，漸漸變形成了……一隻巨大而扭曲的蝙蝠翅膀。
是那頭蝙蝠怪物！
“是你！你沒死！？”
格林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手中的火球就要扔出。
女孩急忙將右手給變了回來，雙手抱住腦袋，怯生生地說道：“唉呀——先別打我！”
“先生，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我建議聽聽女孩想說什麽。我們急需更多關於‘他們’的情報！”沈洛雖然不知道格林究竟看見了什麽，但還是向格林建議道。
格林見女孩此時確實沒有要攻擊的意思，猶豫了幾秒便將火球取消掉了。不只是沈洛，格林自己其實也想聽聽這怪物究竟想說些什麽。
女孩咧著嘴，滿臉興奮地說道：“現在總算想起來了？那時候可真是疼死我了……你知道你的那個寒冰魔法有多殘忍嗎？我的肉可是一片一片被你——”
“你到底想說什麽？”格林皺著眉打斷道。
女孩沒回答，而是朝格林走進了兩步，而格林也謹慎地後退了兩步。
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明明他後退了兩步，與女孩的距離卻仍然拉近了兩步左右。
格林的動作似乎逗樂了女孩，她笑得整個眼睛都瞇了起來：“呵呵呵呵……不用那麽緊張……我沒有要攻擊你的意思，更何況我也打不贏你。”
她銀鈴似的笑聲反而令格林更加地戒備起來。
“你看啊，上次你殺我，是因為我殺了無辜的人，所以我也就認了。”女孩誇張地聳了聳肩，“但這次不一樣呀，我可好好調查過了，這些日子死在我手上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哦。”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歪著頭辯解道。
按照警方的情報，女孩這次殺死的人，的確幾乎都是在逃通緝犯、更生人，或曾經是某個重案的嫌疑人，但也有少數是沒有什麽不良紀錄的一般市民。
這時，耳麥中傳來沈洛略帶遲疑的聲音：“……她這句說的可能是實話，包含那些沒有不良紀錄的被害者，也大多是警方曾經懷疑過的嫌犯，只是因為證據不夠充分而難以起訴而已。”
格林搖了搖頭說道：“這並不能成為妳殺人的理由，他們的罪刑會由法律來制裁，還輪不到妳。”
女孩故意用很驚訝的表情說道：“那為什麽就輪到你了呢？我的罪刑怎麽就沒有法律來制裁呢？”
格林被女孩這句質疑問得有些啞口無言。
難道要讓警察把一頭十幾公尺長的怪物給銬到法院，然後讓法官們擠在牆角，對著快塞滿整間法院的怪物進行審判嗎？
“更何況你也確實殺死了我一次，該償的我都償了，你們的法律也不會向‘死人’追討罪責對吧？”
格林反駁道：“那是上一次的事情，你現在不是依然在吃人嗎？”
女孩瞪大眼睛，張開嘴巴，指了指自己潔白的牙齒，辯解道：“這是汙衊！你憑什麽說我吃人？你親眼看見了？”
“我看見你剛剛殺死那個男人了！”格林皺眉說道。
她揚起脖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撅著嘴一臉欠揍的無辜表情：“那是個殺人犯！我也可以說我那是在伸張正義，跟你現在的行為有什麽區別？跟他們在法院被判處刑責又有什麽區別？”
“……可你不是人類，那些是人類的罪人，應該由人類的法——”他開始被女孩的話繞進去了。
女孩笑瞇瞇地一拍手，滿臉贊同地說道：“說的好！我不是人類，所以你們也沒有權力用人類的法律來裁量我的罪刑！”
她明顯認為自己之前的過錯已經因為上一次死亡而抵銷了，而她這次殺的因為都是其罪當誅的惡人，所以不應有任何罪責。
女孩歪著腦袋，眨了眨大眼睛，向格林問道：“還是說——你是那種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魔法師呢？如果是這樣，那就當我看走眼了，咱們再打過一場。”
格林嚥了口口水，女孩的話正中他的要害，她說的正是格林最憎恨的那種人。但格林依然覺得自己不該就這樣放過她。
“這跟你的種族無關，而是因為你擅自殺死那些……”
“唉——算了，”女孩見格林還是不肯鬆口，做出傷心欲絕的表情，向被丈夫遺棄的妻子一樣淚眼汪汪地說道：“如果你現在沒辦法冷靜地跟我好好談談，那我只好暫時先離開了，希望下次見面時你能——”
“咻——！”
“咻——！”
女孩話音未落，數發遠程狙擊便從高空精準地射向了女孩的頭顱。
狙擊手透過格林的身高和畫像的身高數據進行對比，計算出此時女孩頭顱的高度，然後再通過耳麥收音的微幅變化與格林面對的方向來定位出女孩的確切位置，進行了一次“看不見的狙擊”。
然而子彈雖然完美地射中了目標，情形卻跟之前攻擊蝙蝠怪物時幾乎毫無區別，那些子彈像是被吞噬了一樣，直接在她細嫩的臉頰上消失了。
女孩甚至還故意在格林面前打了個哈欠，並拋了個傻兮兮的媚眼。
“看來有些不識趣的傢夥來打擾咱們約會了……我先走一步了，魔法師，我記住你的氣味了，有空的話我會再來找你的。”
她雙手提起裙子，歪歪扭扭地行了個禮後，便直接消散在了陰影之中。
“碰——！”
“碰——！”
又是幾發狙擊子彈射過來，但這次卻是直接打在了地面上。
格林仍然在思考著女孩說的那些話，同時他也確實對狙擊手的擅作主張感到有些不滿，於是便站在原地目送著女孩離開，沒有任何阻攔的動作。
“先生！我感到非常抱歉，上面的指令是絕對不允許放走目標，因此警員在聽見目標試圖逃離時，才會擅自進行攔截攻擊。”沈洛語氣有些緊張地替狙擊手解釋道。
“我知道了，不怪他們。完畢。”格林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摘下耳麥，嘆了口氣。
格林此時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他在思考的是——雖然他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沒有進行過不正當的殺戮，但是這個正當與不正當的判斷，究竟是誰給予自己的權力呢？
當他認為自己在行俠正義、在除害時，是否也會有人認為自己才是一頭吃人的怪物呢？
就在格林在原地皺著眉頭思考時，莉亞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本機表示提示，本機認為玩家與女孩的討論毫無意義，師出有名本就只是用來安撫與你對等的存在，當你的力量遠遠超越周圍的所有人時，你的立場就是人世間的正義，你的話語就是應被遵行的律法。”她用奇怪的論點試圖開解格林。
“不……你這說的也太莫名其——”
莉亞打斷了格林，繼續說道：“本機並不認為本機說的有任何錯誤，人類文明所謂的‘法律’，本身就是以一個強而有力的武裝組織，來制定出一套眾人皆須遵行的行為準則。這點放在生物個體上同樣也是如此，當你個人的武力超越國家，那麽你就有資格制定出屬於自己的準則。因此本機認為玩家對自己的行為感到迷茫時，按照自己當時的想法來做，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莉亞會產生這種想法，大概跟她本身是被亞頓博士藉由遠超當時人類的智慧，在違反多項帝國法律的情形下所製造出來的人工智慧有關。
更別說她從開機以來，做最多的事情就是“鑽漏洞”、“偽造身分”、“駭入網站”，這些違法亂紀的事情了。
成長環境如此，她會產生這種想法也無可厚非。
格林思考了一會兒莉亞的話，反而堅定地搖了搖頭：“你的說法並不正確，如果人人都有這種想法，那世界將會混亂成什麽樣子？法律不只是約束行為而已，它很多時候更是一種做人的道德底線。如果因為力量夠強大，就踐踏所有道德與律法，那麽這個人也失去了身為人的資格。”
“本機表示提……”
莉亞本欲繼續辯駁，卻反受格林的提問打斷了。
“你難道就沒想過，如果讓伊吹或李白放飛自我，咱國家會變成什麽樣子嗎？”
“……”
莉亞沈默了一會兒後，終於被這直擊靈魂的提問給說服了：“……玩家的看法也有一定的道理……”
“不過多虧你，我倒是想通了……法律既然可以看做人們的道德底線，那麽我只要遵循道德就可以不至於犯錯。女孩的行為在法律上看來的確是錯誤的，但是她若殺死的都是道德上已經無法容忍的惡人，那麽我就可以不再去追究。但若有一天她殺死了罪不致死的人，那我就必須代替難以約束她的法律，來迫使她償還罪責。”格林喃喃說道。
“這無關種族，只是我身為一個‘人’的準則與底線。同樣，若是有一天，沒有任何人再能夠約束我時，我也希望你能夠在我犯錯前提醒我，我今天所說過的這些話。”格林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對莉亞說道。
力量的成長，必須伴隨著心靈的成長。格林在短短半年時間，獲得了幾乎可以抵抗一個國家的力量，因此他必須要對自我有所約束和規範。
否則難保有一天，他也會犯下不該犯的可怕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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