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米海拉自稱的“遠見卓識的商業天才”,極有可能只是“單純的預知能力”罷了。
思索片刻後,格林直接了當地向商業天才問道:“妳說妳這會不會是一種預知能力,而非危險感知?”
米海拉沉吟了一分鐘後,若有所思地說道:“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可能!除了知道會發生什麼危險外,我有時候還會無緣無故知道約兒第二天會穿什麼樣式和花色的內衣,不過她從小到大內衣都是小熊白兔之類的,所以我一直都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米海拉!”約兒臉色通紅地戳了一下米海拉的腰,不滿地說道:“沒事把我繞進去幹嘛?妳做生意的時候不也一直在用預知的能力嗎?”
“約兒,妳在胡扯什麼呢?”米海拉一臉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約兒,搖搖頭用哭笑不得的語氣說道:“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做生意會成功是因為我有生意頭腦,是所謂的基因遺傳和家學淵源!跟你內褲上的小熊能有什麼關係?”
“……”
米海拉和凱恩動作完全同步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轉向格林。
兩人似乎都沒打算糾正米海拉。
想改變米海拉幾百年來養成的迷之自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點他們倆打小就清楚得很。
反而格林是真有點兒懵了。
從米海拉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看來,她是打心底真就這麼認為的。
顯然她一直都沒發現自己的成功是因為“預知”能力——盡管約兒和凱恩都對此心知肚明。
也就是說她剛才的確沒有在胡扯,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知道的,她單純就是知道而已。
不過如此看來,這絕對不像她自己所說的,是一種“危險感知”,而是與珊德拉一模一樣的“預知”。
唯一的區別在於,珊德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使用什麼樣的能力,也能一定程度控制那種力量,以進一步拓展自己想要的資訊。而米海拉雖然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資訊,卻從來沒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知道的——至少表面看上去是那麼回事。
她似乎是在被動地接收著自己想要的未來訊息,這導致她連事情在未來發生的先後,以及哪些是自己因為得知未來後才產生出的新分支,都無法明確地區分出來,所以她才會需要根據自己得到的訊息,擬定出一大堆的備選計畫。
當然也不排除這傢夥單純就是比較謹(從)慎(心),所以才習慣性地進行多餘的準備。
總之,米海拉具有預知能力是幾乎可以確定的,雖然可能不至於像珊德拉那樣運用得出神入化,但想來也差不到哪去。
而按照格林的知識理解,她們兩人的這種“預知”,與正常阿波羅祭司或渥爾娃女巫的“預言”,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所謂的預言,通常只是未來的“片段”(例如拉奧孔夢中的火光和巨蛇)、甚至幾段“啟示”(例如女巫預言中索爾和洛基會因風雪迷失至她的村莊)。
預言師們會根據得到的零星資訊碎片,按照自己的理解再進行一遍統整和加工,編織出未來的一個可能性。
這決定了預言中的未來不會是絕對的,更別說他們還常常由一些模糊曖昧的夢境、幻視、幻聽來做為資訊來源,這又給預言增加了許多的不確定性。
渥爾娃女巫那種能夠詳盡到來訪者名字和來訪經緯的預言,已經是預言師中極為罕見的強大力量了,這也是為何渥爾娃女巫會受到包含阿薩神族和霜巨人在內的所有種族尊敬。
但無論如何,預言這種能力,在事情與“自己”有關時,就會存在決定性的缺陷,也就是這個預言的“作用”。
舉個簡單的例子:假設海恩德拉藉由預言,得知自己出門會被鳥糞砸到頭,這件事就產生了三種比較大的可能——
一、她臨時決定在出門時戴上一頂帽子。
這個舉動的確能夠避免被鳥糞砸到頭,但實際上她卻早已經因為去衣櫃拿帽子的時間,而錯過了鳥糞砸落的時間。
二、她臨時決定不出門。
三、她臨時決定不出門,卻會因為某些事情不得不出門,她出門前特地戴上了一頂帽子,在路上卻會因為某些事情不得不暫時脫下帽子,最後應驗被鳥糞砸到的預言。
或者整件事情就不是在她認為的那天發生的,並且在未來的幾天後應驗了。
這三種情況意味著她關於自己的預言,如果不是“錯誤”的,就是“無法改變的”。
以結論來說就是毫無意義的,她單純只是、也只能“知道”有概率會發生那麼一件事而已。
但誰又不知道自己出門有被鳥糞砸到的機率呢?
那充其量只能說是一個未來的可能性,她無從得知這個可能會不會應驗、如何應驗、何時會應驗,也無從得知自己知曉未來後發生改變的行動,是否同樣會使自己所知道的未來發生改變。
珊德拉和米海拉她們兩人,顯然就不會出現這種狀況。
她們在對“任何”事情的未來,做到完全瞭若指掌的同時,還有著一種更為可怕的能力——她們能夠在自己知曉未來的瞬間,隨著自己的計畫和想法,“更新”出可能的新未來,並且還能反覆校對自己的行動,以致使某個未來幾乎必然發生。
乍聽上去似乎普普通通,但只要仔細一想,就會發現這種能力的可怕之處了。
她們倆幾乎可以說是一種全知全能的拉普拉斯惡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她們在獲取未來資訊時,並不會受到任何侷限,只要是自己想知道的,不論事情與她們自身有關無關、距離多遠,她們都能夠知道。
就如同她們身處於一個沙盒內,卻又隨時能以沙盒之外的上帝視角觀測,瞬時演算出未來的可能性。還能藉由沙盒內的身體改變事情的發展軌道,令其往自己期望的新未來行進。
換句簡單的話來說,只要存在可能性,那怕概率再微小,她們也能鎖定自己想要得出的“果”,然後不斷增添“因”,使那個果最終成為必然。
在同樣的情景下,假設珊德拉在出門之前,開啟了預知能力,預知到的就不會只是她被鳥糞砸到而已,而是無數種可能的未來。
而她在其中選擇了“美杜莎被石化鳥糞砸到”的未來後,其餘未來的可能性就會降低到趨近於零,致使她選擇的可能成為唯一的未來。
具體過程是這樣的——
早上出門前,珊德拉預知到了“自己沒預知的話,被鳥糞砸到的未來”。
雖然她能藉著這個預知避開鳥糞,但卻會在過程中被轎車濺起的水花打溼鞋子,或者踩到積水而滑倒。
要想避開這一切,就必須打亂她的部分行程。
盡管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但她認為這代表著今天不宜出門,所以她產生了不出門的念頭。不過事情還是得辦,她不出門就得請別人來代替她出門。
在她有這個意圖的瞬間,她就預知到了鳥糞砸在替她出門的美杜莎或伊吹頭上這兩種可能。
看到這個未來的她,同時也看到了頭上頂著鳥糞的伊吹,鬧彆扭要自己幫她買遊戲的未來,所以她更傾向於讓美杜莎來替她出門。
這使她又預知到美杜莎沒被鳥糞砸到,和被鳥糞砸到的兩種未來。
看到這個未來後的她,可能會好心提醒一句:“小心鳥糞”。
這個善良的本能,促使未來產生了美杜莎避開鳥糞和被石化鳥糞砸中的這兩種可能。
但由於她想起昨天看電影時與美杜莎的意見分歧,更傾向於美杜莎被石化鳥糞砸中,因此“想像”自己在告訴美杜莎細節時,給了她錯誤的時間和地點。
美杜莎在知道有鳥糞的前提下,盡管得到錯誤的時間地點,也足以在被砸到前反應過來。
這最終使得石化鳥糞砸到美杜莎的未來,成為最可能發生的未來。
而珊德拉還能夠藉由更多想像,來增加其他提升這個可能性的行為。
當她將這個可能性推演到極限,並對這個結果滿意後,她只要“停止預知”,然後按照此時她腦中殘留下來的記憶行動,這個結果就會如同她“停止預知前最後預知到的那樣”,有著近乎必然的可能會發生。
並不像一般的預言,會因為提前知道這件事,而改變這件事的結果。
更準確來說,美杜莎被石化鳥糞砸到這件事,本就已經是她提前知道後進而產生的結果了。
而那一連串看似冗長的預知過程,實際上也很可能只是珊德拉腦內一瞬間所呈現出來的未來罷了。
即珊德拉在預知到自己會被鳥糞砸到的下一秒,就知道了“美杜莎被石化鳥糞砸到”的未來。
而她如果之後突然改變了主意,依然能夠透過想像自己能夠做出的其他行為,以產生一連串可能的新未來,並藉由不斷累積可能性,來漸漸取代這個結果。
她要做的,只是選擇一種自己滿意的未來,然後停止預知,按照自己當下的想法去行動而已。
這意味著在一件事情中,她只要擁有足以改變“因”的能力,就能夠藉由在腦內一遍一遍模擬,來慢慢“定制”出自己想要的未來!
當然,這些還只是格林根據自己現有的知識,所產生的一些簡單的猜想和推理,實際上兩人的預知原理可能還更為複雜一些。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她們的能力絕對是遠遠超出正常所謂的“預言”範疇的。
否則以米海拉那種脫線程度,又怎麼可能以領袖的身分,建立起如此龐大的商業帝國,甚至帶領沒經過什麼軍事訓練的百餘名員工,殺得數萬矮人大軍丟盔棄甲呢?
也許正如她所說過的那段話——如果有一個人能夠遠見卓識到看透了未來的所有走向,以至於任何行為可能導致的變化,那他就是帶著一群豬,都必然能走向成功。
更何況米海拉那些員工實際上很可能比她本人還要聰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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