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隨著商隊順著向西的商道繼續前進,一路都能見到倒斃在旁邊的零星屍體,看起來大概都是前面那支商隊逃出來的人。
相比之前車隊中那樣,還有肚子爆開的花式死法,這些屍體就比較單純一些了——他們身上幾乎只有被利刃劈砍的痕跡。
“看來那女子也沒說謊,確實有個瘋子在執著地追獵著她們。”格林搓著下巴想道:“大概只有那女子進了關隘,才能逃得一命吧?”
那些屍體上也有著少量突起的經絡,且不少屍體都是從頭顱被乾脆俐落地一刀兩段。格林估摸著那行兇者大概也不是個一般的人類——正常人除非拿著神兵利器,或接受過長年訓練,否則很難將生物體一下子整齊的劈成兩段。但此人不只做到了這點,而且是殲滅了一整支帶有護衛的商隊後,連日連夜追著人砍,還能幾乎每劍都做到,這大概已經超出了凡人極限的程度了。
這讓整支商隊的情緒都愈發低落,一連幾天都沒什麽人大聲地說話。
“這群馬賊怎會如此殘忍,竟然真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曼蘇爾有些兔死狐悲地痛罵著兇手。
格林則是緊皺著眉頭思索著,他隱約覺得他們的判斷有個根本上的錯誤,但實在抓不住那絲一閃而逝的靈感。
“李兄……馬上就要到下一個補給點了,咱們經過商量,決定在這裡修整一段時日,至少等到這個風頭過去。畢竟錢財怎麽也沒有性命大,而且這趟來大唐我本來就已經收穫得夠多了,所以……”曼蘇爾看著格林欲言又止。
商隊行動上的遲滯將會產生大量的額外成本,不只成員食宿的花銷,那些馱獸也不可能免費去吃人家城裡的草料,而是必須額外花錢去購買。但曼蘇爾依舊選擇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時間,也許他這趟旅程的目的本就不是賺取錢財。
“嗯,我知道了,那咱們到那兒就分道揚鑣吧!”格林回憶了一下那張地圖說道。
“那……這個還你……”曼蘇爾戀戀不捨地從行囊中取出格林送他的襯衫。
就如他行商與待人時的準則:誠信。
如今他認為自己的行為違背了與格林的承諾,因此決定將心愛的襯衫還給格林。
格林搖了搖頭說道:“那不是個交易,是我送你的禮物,你就放心留著吧!”
他想到這個滿臉胡渣的中東友人,晚上睡覺時都抱著他那件穿過的襯衫,有些不寒而慄地抖了兩下。
“可是……”
曼蘇爾臉上依舊有些猶豫,但手上緊抓著襯衫的動作,卻已經表露了自己的意向。
格林眼角有些抽搐地看著那件……隱約有著曼蘇爾口水痕跡的襯衫,如果他非要退還那件襯衫,自己大概會直接用引燃術將襯衫燒毀吧,反正他是絕對不想用手摸那襯衫那怕一下了。
見曼蘇爾依舊遲疑,他只好再推一把:“而且我也已經差不多抵達目的地了,你並沒有打破我們的約定。”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嘿嘿嘿,謝謝你,真得是太感謝你啦,李兄。真主在上,我阿布,加法爾,阿拔斯宣誓,他將永遠都是李格林最忠誠的朋友!”他在宣誓時表情一度變得嚴肅而正經,但馬上又恢覆了笑容:“以後你有機會去阿拔斯帝國的話,報我的名字,雖然份量不重,但至少茶水錢是用不著你出了!哈哈哈……”他滿臉笑容地說道。
雖然在大多數唐人眼中,曼蘇爾那只是略顯浮誇的玩笑話,但格林卻知道以對方的民族來說,有真主見證的宣誓,已經是一個人最真誠的話了。
於是他也正了正臉色,認真地回應道:“那麽我李格林也會是你忠誠的朋友。”
盡管這份友誼建立在一件十塊錢的廉價襯衫上,但曼蘇爾對這份友誼真誠的態度,依然得到了格林的尊重。
不多時,商隊便抵達了之前說的補給點,是個還算熱鬧的中型城鎮,在唐朝版圖內名為洮州。
洮州這裡算是一個重要的轉運點,南可至南詔國,北可向唐國絲綢之路,西可通吐蕃,東則是直達大唐皇城邊關。
因此城鎮周圍聚集了為數眾多的商賈,有些是往來吐谷(音yù)渾、吐蕃和大唐之間的短程行商,更多則是橫跨幾乎整個東亞的大食、天竺等商人。
然而盡管這裡商貿繁盛,但因為地處大唐版圖邊境,且往來人員複雜,洮州的管制實際上非常鬆散,並沒有什麽貨品檢查或通行費。
商人們雜亂地聚集在城門附近跟親朋好友或會合著,或道別著,甚至直接在地上兜售起貨物的亦不少見。
“李兄,那麽咱們就此別過吧!”城門內,曼蘇爾對著格林抱拳,有些不捨地道別。
“有緣再見,曼蘇爾!”格林回道。
再和見倆字都好理解,詩詞或文學中亦偶爾會用到。但是連在一起作為招呼語用,在唐朝還是相當冷僻少見的。
曼蘇爾聽見格林的招呼,開心地喊道:“哈哈哈,沒錯!有緣還是會再見面的!再見啦!我的朋友!”說完,便與城中幾位新加入他的成員離開了。
“緣”雖然是華國獨有的詞彙,但在唐朝生活多年的曼蘇爾,盡管不常使用,但也明白“緣”這個字的概念。
幾人在進城後,便互相道別了,格林打算購買一些補給,找間客棧稍微休息一天就繼續上路了。以他超凡者的體質,這幾日的旅途根本不算勞累,因此他想節省一點自己的時間。而曼蘇爾他們似乎碰到了熟人,在跟一群黑衣的帶刀戰士交談後,便一同離開了。但沒意外的話,他們會在此地修整一、兩個月後,再行出發,畢竟他們的旅途還非常漫長,根本不差這幾天時間。
格林在這幾天的旅途中,學習了三個較為簡單的輔助魔法,分別為:變化系二環魔法:開鎖術。預言系三環魔法:鷹眼術,以及咒法系三環魔法:飛行術。
三個法術的法術效果顧名思義,都算是非常實用的輔助法術,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鷹眼術雖然名為鷹眼,但其實他並非用“看”的方式去得知遠方的情形,而是用預言類法術“感知”到遠方。這就相當於格林使用精神力瀰漫在周圍進行感知的概念,而鷹眼就是能夠將這團精神力直接透射到遠方去作偵測,因此使用此術後,不只有視覺,甚至連聽覺和氣味等,也都能知曉。
尋找落腳點並不容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洮州附近發生的殺戮事件,城鎮中聚集的商人數量明顯要比平常多出不少,因此大多數客棧都告訴格林已經客滿了。
格林不願露宿野外,只能牽著馬,繼續慢慢尋找著可供住宿的地方——雖然他現在很想體驗一下飛行術,但考慮到現在天色還亮,在天上瞎飛必然會引起恐慌,因此依舊是使用步行的方式尋找客棧。
終於,在城北郊區,格林找到了一間略顯破敗的小客棧,這裡的掌櫃表示雖然還有空間可以住宿,但是要跟另一個人合租一間房。
格林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反正就一晚而已,他倒也無所謂。
他付了幾枚通寶給掌櫃,將馬交給小二牽去馬廄存放,便準備上樓看看房間,但在離開前,掌櫃卻叫住了格林,小聲道:“這位客官,看您面生,提醒您一句:晚上可盡量不要出門,聽到聲音也不要回應!最近幾個月早上,總能在街上找到莫名慘死的人。據說都是半夜被鬼怪迷走,抓去當交替啦!”
格林笑著隨口答應了掌櫃,便踩著嘎吱嘎吱作響的樓梯,走上了客棧的二樓。
看著漏風的木牆,和有些黴味的走道,格林面色古怪地想道:“這裡怎麽這麽像電影裡的人肉客棧啊?”他想起了剛剛掌櫃那句陰森森的話,覺得有些發毛。
所幸他打開房間門後,發現裡面還算乾燥溫暖,至少比露宿街頭要好得多。
房間的裡,左右分別有兩張床,其中一張床上已經被淩亂地扔了幾件衣物,還有……惡臭的黑色布鞋。房間中央有兩張小木凳,和一個小桌,桌上面擺著一個已經熄滅的,陶瓷材質、造型有些像馬桶的油燈,以及一個紅棕色的大葫蘆。地面上,則鋪著一張粗糙的西域地毯,雖然觸感不好,但還算溫暖,而在地毯之上,還鋪著一具……爛泥似的裸屍。
那具屍體渾身散發著濃烈的酒臭味,躺在地上似乎在喃喃自語著什麽。渾身上下明明脫了個精光,腰間卻仍用皮繩繫著一柄長劍。略顯飄逸的棕黑色長髮散在地上,配合臉上半睜不睜還翻著眼白的雙目、幾搓稀疏的小胡子,和很滿足似的微笑,顯得異常猥瑣。
格林默默地走上前去,踹了兩腳地上的裸屍,他已經辨認出了這具男性裸屍的身分——劍仙嗝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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