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賴光:「而那只是事情的導火線——那酒吞童子原本若只是佔著礦山,劫掠幾個人就算了,天皇倒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前幾日竟然膽敢擄走,甚至吃掉了池田中納言家的長女。這令天皇怒不可遏,因此命我領軍剷除酒吞童子的山寨!」源賴光補充道。
聽他們說完,格林問道:「你們說的酒吞童子,是黑色馬尾,穿著紅色僧衣,一臉臭屁的小鬼嗎?」
「就是他!」源賴光憤聲說道。
「你們會不會搞錯妖怪了?我認識那傢夥,他是粗魯了點,還很臭屁,但還算是個好妖怪啊?」
源賴光聞言又敲擊了一次桌面,這次竟然發出了『咚』一聲巨響:「他昨天已經當著我面,殺死我好幾個手下了!我又豈會認錯他!?」
以那些士兵剛剛恐懼的模樣,肯定不只是殺死,場面還異常血腥——格林如此想道。這倒是可以想像,畢竟那傢夥根本不可能忍得了這些士兵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
不過如果說他先是綁架香,後又擄走中納言的女兒,那就有些離奇了,以伊吹那不可一世的臭屁樣,實在難以想像他會幹出綁架女人這種事情來。
「事情的大概我已經知道了,我還有些事情想跟將軍私下談談,」他伸手示意另外村長他們離開,村長點了點頭便向外走去,井男則有些遲疑。「請。」井男見不好再堅持,只得跟在村長後面離開了木屋。
「格林,有什麽事情不能讓他們聽見的嗎?」將軍退後了一步,悄悄將手摸在劍柄上問道。
他看起來有些警戒,畢竟這大半夜的,這個自稱『魔法師』的神秘男人突然要求與他獨處,各種方面來說都很危險,他豈能不戒備?
格林並未發現源賴光動作,搓著下巴問道:「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就是想問問,為什麽你們會認為中納言的女兒是被酒吞童子綁走的呢?」格林認為這事情有些蹊蹺。
源賴光被問得一臉莫名其妙,但仍然回憶著格林的問題:「嗯……,按照丹波國府那邊呈上來的報告所言,這片丹波礦山是屬於池田中納言家的轄地,中納言的長女平素有在丹波山遊玩的習慣。但沒想到的是,前些日子她如往常一樣帶著侍衛在丹波山踏青時,竟遇到了妖怪襲擊,四名侍衛當場斃命,而長女與其婢女則失去蹤影。」——丹波山即大江山。
格林邊聽著將軍娓娓道來,邊取出背包中的寶特瓶,擰開一瓶遞給了將軍。
源賴光驚奇地看了一下寶特瓶,學著格林的動作仰頭喝了一口,繼續說道:「之後城衛在搜索丹波山時,在一條溪邊遇見了正在清洗染血的衣物,但沒有受到什麽傷害的婢女。據那婢女所說,她家大小姐被山上的妖怪給擄去吃了。」他又抿了一小口水:「之後我們也詢問了丹波山附近唯一的村莊,也就是這裡的人,」他點了點桌面:」他們皆稱這座山上有一個狂徒,專門擄走年輕女孩作為食物。」
他又指向自己:「之後就是你知道的了,天皇派我來剿滅酒吞童子寨,順便回收丹波礦山。」
整件事情的推進,在格林看來簡直是莫名其妙。但是在這古代武士的思維裡好像是理所當然的。
至少格林聽起來覺得那中納言女兒的死,不是由利益糾紛引起,就是政敵因為某種原因需要暗殺掉中納言的女兒,跟丹波山妖怪壓根就毫無關聯,反而源賴光時不時提到的『礦山』可能才是關鍵——從那突然蹦出來,還毫髮無傷的婢女來看,這極有可能是有預謀的刺殺,甚至根本就是那婢女下的手,而她當時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湮滅證據,並栽贓嫁禍,然後城衛軍卻絲毫沒有懷疑過那位婢女。這令格林深感頭痛,完全不該如何去吐槽。
「如果我跟你說,那酒吞童子就只是個因為佔據了好地方,所以無緣無故被你們牽連的好妖怪,而中納言長女很可能是被她那個婢女所親手殺害的……你會相信嗎?」格林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乾脆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源賴光一臉看傻子的表情:「格林,你中了妖術嗎?」
「呃……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但我說的是真的。」格林撓了撓頭髮,教育水平的差距,讓格林與這古代武人的邏輯思維有著巨大的鴻溝。
「我認識你們說的酒吞童子,他連素不相識的路人受到野獸襲擊都會嘗試去營救,我相信他不會做出擄掠少女,甚至是吃人之類的行為。」他試圖矯正源賴光對伊吹的看法。
源賴光笑了笑:「你的說法很新穎啊,請繼續。」
「相反,那位大小姐的貼身婢女滿身染血,卻毫髮無傷地出現在你們面前,這就是最大的嫌疑了,據我猜測,這位婢女有很大的可能是被什麽人派來的殺手。說到底,這些妖怪如果連她的主人都吃掉了,又豈有可能會放過區區一個婢女呢?」
見格林是認真的,源賴光的表情也漸漸嚴肅起來:「你的意思是,讓我去相信一隻殺死我好幾位手下的妖怪。而不去相信正受妖怪所苦的黎民百姓?」
「源賴光,妖怪並不都是邪惡的,就像人類也有壞人,人與妖之間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格林搖了搖頭:「同時,好人也不會只做好事,惡人也不會盡幹壞事。你不能因為一次行為就對任何人蓋棺論定。」格林試圖讓源賴光深思一下人性。
「你知道嗎……昨天,那頭該死的妖怪,就在我的面前,我那些兄弟的面前!把金太郎,活生生地!撕成了碎片!」源賴光拍桌大吼道。
憤怒讓他的話語變得支離破碎,仇恨使他的目的偏離了初衷。
他擰爛了手中的寶特瓶,瞪著格林說道:「格林,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麽,但是你正走在一條危險的路上!」源賴光緊緊盯著格林的眼睛,猛地擡手指向北邊的山脈道:「牠們,可是怪物。」一字一頓地說著。
源賴光似乎放棄了去思考對錯,而是開始使用種族來評斷是非。
「是嗎?說實話吧……『怪物』這倆字,究竟應該用在誰身上,我已經開始疑惑起來了。」格林直視著源賴光仿彿要噴出火光的猙獰眼神,低聲嘆息道。
格林搖了搖頭,他不想再繼續跟頑固而蒙昧的源賴光扯皮下去了。他已經明白到,如今的源賴光那怕搞清楚了誰才是真正的兇手,也可能不願放棄獵殺妖怪了。
源賴光看著格林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終於漸漸冷靜了下來。他有些欲言又止地向格林的背影伸了伸手,卻沒開得了口。
在夜幕壟罩下,格林站在村口,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他曾經覺得純樸寧靜的小村莊。
他看見源賴光因為政府高層間的利益,被當成傻瓜一樣驅使,卻蒙上眼睛裝傻,甚至試圖給自己錯誤的作為尋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看見說起殺人和失蹤案時,井男那陰鬱又詭異的神情,以及曾無緣無故試圖陷害他的惡意。
他想起了伊吹曾經說過的那句話:『等你哪天看清了這些人類心中那片黑暗與汙穢,可以來北邊的群山裡找我。』
格林決定去群山中尋找伊吹。至少,他得確認伊吹沒有真的幹出吃人之類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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