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終末堡壘
從玫妲絲——我的美人兒——去世、留我孤身在這世界以來,我便遭受一股極度苦痛,還有一股無比可怕的寂寞,而這感受確實無言語可形容,因為,實情是,我在她甜蜜愛情與陪伴中有了整個世界,知曉了生命的所有喜樂與歡悅,知道了如此荒涼的悲慘——就連思考這份悲慘,也使我震盪暈眩。
然而我再次執筆,因我最近心裡有股奇妙的希望在滋長,其中,在我睡眠時的夜晚裡,就會在這個世界醒來,看見奇異的事物與十足的驚奇之事,再次知曉生命的喜悅。因我得知了未來的應許,拜訪了我夢中那些在時光孕宮之地,她將與我重逢,然後分離,然後再次重逢——在痛楚中粉碎了最真摯深情,並在之後的奇妙年代中,在歡喜與宏偉的奇觀裡與她重圓。
這我所見過的無比奇異的故事。在故事中,我確實,得先做好講述,看看這任務是否過於龐大,此外,我在此講述中,也可能獲得一丁點心中慰藉。同樣,也許會使希望的自在,被給予幾位確實有所受苦的可憐人,正如在我因渴求自己那已死的可人兒時承受了如此可怕的痛楚。
一些將閱讀此書的人會說這事並非希望,有些人也會為此爭執,但對他們所有人,我什麼都不講述,只說「讀啊!」閱讀我所寫的內容,接著就會一勞永逸,與我一同望向永恆——進入亙久的大門。因此我如此述說:
對我而言,我前次的異象——而我也將述說這異象——並不如同我的夢境;而是我——正如其本質地——走入那黑暗的、這世界的未來。太陽已死去,而至於我因此覺醒進入這個世界的未來;回頭看那個我們的現當代,就如回頭看向我靈魂知曉其為現實的夢境。但那些我雙眼所見的新事物,則有如遙遠之物般浮現,奇異地空洞而帶有平靜安寧與光明。
我自己清醒於未來、進入那環繞這世界的永恆之夜時,總會看見自身近處、包裹我身邊各方的,一道模糊的灰白。現在這東西——那道灰白——會從我周圍透徹、褪去,就如同暗淡雲朵,我就會望出去,看見一個黑暗的世界,在此處或彼處有奇異的光線。我走進那未來時,並非清醒而一無所知,而是滿有那些在暗夜之地發亮事物的知識。就如作為一個每天早晨從睡眠中清醒之人,立刻知曉自己已清醒,那時代的名號與知識都已教養過他,而他也活在那個時代中。同一時間,對我這當代,也就是在這早先生命中所擁有的知識——就好像潛意識般——使我知曉,現在我仍是如此無比孤獨地活著。
在我對那個地方的最早期記憶,是我很年幼,有成長了十七年,而我的記憶告訴我,在我第一次醒覺時——或如我自己的可能說詞,是抵達未來時——我是站在終末堡壘的其中一個砲眼。終末堡壘,那巨大灰色金屬的金字塔,使這世界最終的數百萬人遠離屠宰者的力量。
所以我滿是對那地方的認識,而這知識也是如此珍稀,我相信現在沒有人知曉,可能會因我在述說這些自己所知之事後才如此熟練,講述也就會遭遇如此的困難。我得留心,別在要向那些此時——在我們的當代時日——閱讀者解釋時,過度解釋那些需被解釋之事。我在那裡,站起、向外觀望時,我比起這時代的人更不像人,比那時代的青年更不像人,有著我在堡壘生活十七年,也有那段生活的所有天然知識。然而,直到我第一次進入異象後,我(在這個時代裡)不知道其他人或未來之存在,卻又如此自然醒覺進入其中,正如這裡許多人從床上醒來,在晨日的陽光下一般,也清楚了解這個世界,以及其他任何事物的意義。然而,我於寬大砲眼中站立,也對於我們當代人生有著知識——或記憶——深深在我內裡。我有著一抹夢境的光暈,還有著渴求伊人的意識,甚至可以說我也有著玫妲絲的半份記憶。
正如我所說的,在我最早期的記憶是,留意到自己站在砲眼裡,在那座金字塔側邊高處,從怪異的偵查玻璃窗向外看著西北方。是的,我有個富有冒險精神而又半擔憂害怕的心腸,充滿了青春朝氣。
在我頭腦裡,正如我所說的,在堡壘中生活的所有年歲的知識都向我而來,在那一刻以前,當代之人並不知曉那未來的存在,現在我站立,忽然面對我已在這片奇異之地花費一生學到的知識,我內裡對當代模糊知曉更多,其他知識隨之加深。
我以那奇異的偵查玻璃窗看向外面的西北方,見到我曾經在那人生中所有年歲所注視的地景,因此我就知曉,該如何參考金字塔「中心點」延伸到各個方位與距離,並能命名此物彼物,而中心點沒有長寬,金字塔則是由數學室的磨光金屬做成,我每天也都會去數學室學習。
至於我望向的西北方,在玻璃窗的寬廣視野中,我見到紅穴[1]火焰的明亮素色火光,朝上照亮了西北監獸的寬大下巴——那西北監視之物⋯⋯「其監望始於元始,直至永恆之門」這句話在我看出玻璃窗外時,進入我的思緒⋯⋯艾伊斯沃卜弗[2],上古詩人(不過離我們的時代仍是遙遠到驚人的未來)。景象忽然像是出了毛病,因我深深看入自身存在,見到——正如夢境所顯般——我們當代的陽光與光彩。我感到大為驚奇。
我在此必須澄清,就算我醒覺於這個時代,忽然進入那個人生,我——那位在砲眼裡的青年——也肯定醒覺於我們這個飄渺遠古的生命,在他眼中這會是永恆的最原初,是世界拂曉之時。喔!我確實恐懼自己解釋不夠明晰:我和他兩人都是我——同一個靈魂。在那遙遠之日模糊地看見了曾經的人生(也就是我在這當代中的現在的生活),而我在這時日也注視那我仍未活過的人生。這是有多麽徹底奇異啊!
然而,我不知自己是在如此聖潔的真理中講述我在那未來時代裡,在那場醒覺以前,沒有現在這段生命與時代的知識。因我醒覺發現自己與其他青年有些距離,有著暗淡的知識——富有遠見,就像從被毀壞的過往中而生,這同時也激怒了人,激怒那時代的那些學識之人。在這事件不久後,便是如此。但這我確實知曉:從那時起之後,我對過往的知識與確信增長了十倍,因我對那生活的記憶全都與我對話。
由此繼續我的話題。在我繼續講述前,有一件事情我必須談論——在我醒覺於那青春年華、進入我們這個年代的確信意識時,就是在那一刻,對我的愛的飢渴飛過了數個時代。因此那曾是個記憶夢境之世,逐漸長成了現實苦痛,而我也忽然知道自己所缺乏之物,從那之後,我在旅行、聆聽中,正如我人生現已被消耗。
我便如此(新生於那未來時期),以那新生命的所有力量、奇異地渴望我的美人兒,知曉她曾經屬我,正和我一樣,也可能再次活著。因此,正如我所說,我很是飢渴,發現自己正在聆聽。
現在,回到正軌,那就正如我所說,我在觀察上的成績十分令人驚詫,我記憶中,有這時代無法得知的陽光與光輝亮麗,那在我迄今最模糊、朦朧的異象中,都如此清晰。因此我對艾伊斯沃卜弗的無知正對我喊著現在我所知曉的事物。
從那時之後,我在一小段時間裡,被所有自己知道、猜想與感覺的事物所震懾。所有事情都與我早先年日喪失伊人的飢渴並行——她在那些仙境般的光明日子裡,對我唱過歌,而那也是如此信實可靠之事。回顧那時代的特別思緒是如此鋒利,哀悼的奇蹟也勾勒出遺忘的鴻溝。
然而,現今,我從自己的夢境記憶的朦朧苦痛中轉離,再轉向暗夜之地那人們無法想像的神秘,我也從那巨大砲眼中眺望出去。因為人們望出去,看見所有醜惡神秘之物時,從沒有怪誕的命運降臨,所以長者與年輕人皆會守望,從年幼至死亡地,看著暗夜之地的漆黑怪物,這就是人類所維護的最後避難所的所在之處。
在紅穴右側有一條漫長、邪門的刺眼亮光,而我知曉其為紅火谷[3],而在其外、好幾哩的暗夜之地陰鬱黑暗,跨越那裡後就會來到藍火之原[4]的冷光。
那裡,在未知之地的邊緣,有條山脈的低地火山,而在其噴發時,更深的黑暗中,那漆黑山丘[5]會照出七芒光[6]——那光芒在永恆裡從不曾閃爍或移動或衰落。就連大型偵查玻璃窗也無法理解其本質;從金字塔出發的任何冒險者都沒回來告訴我們那些光芒的事。讓我在此說明,在堡壘的大圖書館裡,有那些冒險進入寬闊暗夜之地的人的全部歷史,還有他們的發現——他們不僅以生命冒險,也有靈魂上的危險。
冒險確實就是如此奇異而驚奇,我對自己必須實現的期望,近乎絕望,因有如此多項事情必須講述,而語言又如此稀少,無法清楚講述那遠超現今人們通常智識的景象。
你該怎樣,才能如我如知曉真理般知道那些我向所有人平白講述之事物的偉大現實與恐怖呢。因我們,那細微短暫的生命紀錄,肯定有偉大的歷史可以講述,但我們對數年所知的少數赤裸細節,只看到數千細節中的幾項,而我也必須向你解釋我在這短小篇幅裡,充足展現出生命樣式與過去的樣式——講述那壯觀金字塔的內外之事——並且向那些可能讀這文字的人清楚解釋我將講述的真實。宏偉堡壘沒有千年以上的歷史,而是有數個百萬年的歷史。是的,從被他們所認為的大地早期的時代——也許,是太陽仍掛在那夜空世界裡模糊昏暗之時。但那以前的所有歷史都沒有,除了神話,而神話屬於被最小心翼翼考量的知識,不被理智與智慧之人所信。
而我⋯⋯我該怎樣向你這閱讀至此的人清楚闡明呢?這無法被解釋,而我卻也必須講述我的歷史,因在如此的奇觀面前沈默,會使心中充滿過多苦痛。我也在自己掙扎要對眾人講述時,講述我是如何面對苦痛,與將如何安慰我的心靈。是的,就連那遙遠未來青年所擁有的記憶——那青年確實也是我——他的童年時日中,他那時代的褓姆拉拔他成人,低聲哼唱著神話中的太陽——根據這些未來的童話故事——曾掛月現在覆蓋了金字塔之上的黑暗的不可能存在之安眠曲,也要講述。
如此便是我從那遙遠未來的青年身體所看到的可怖未來。
如此回到我的故事。在我右邊、北邊,有十分遙遠的沈默之屋[7],其佇立在一片緩丘上。屋中有許多道光芒,而沒有聲響。這棟房屋在永恆中經過無數年。總發出那些平穩光芒,毫無人聲低語——甚至就連遠方麥克風都沒能發現聲響。在所有地方裡,這棟房屋被列為最危險之處。
在沈默之屋周圍,繞了條沈默行者之路[8]。這條路,穿過了未知地,靠近異人類[9]之地——那裡總有綠彩、發光的薄霧,沒有任何已知事物。除了那裡曾經是——在宏偉金字塔的所有工廠中,曾經獨一、唯一誕生出的事物——久遠時代前,生出健康的人類苦工和勞力。而就這一點,便有數千本書——與更多本書——書寫著此事,而那條道路也全然相反,如此毫無終點,而在這些事一直皆是如此。
如此也是沈默行者之路,以及所有的醜惡事物⋯⋯那裡整個圖書館都是由這般或那般的內容所構成,有數兆本書如此腐朽成更早先的世界、被遺忘的塵埃。
我注意到現今的我走到中央傳導路面[10],路面橫跨了巨大堡壘的第一千層盤原。這條六哩長的路在暗夜之地平原上方的三十噚高處,稍微有些多出一長哩,或更像是金字塔的直徑。如此我在幾分鐘內,到了東南方牆壁,在巨大砲眼、往銀火三孔[11]看過去,那地方照亮了點頭之物[12]的前方,後者則在更為低矮處、遠遠在東南方。更往南邊但更近處,那裡有東南監獸[13]高聳龐立。在那蹲坐的怪物右側至左側有火炬燃燒,也許每根火炬之間有一哩半路程,火炬投射的光線足以照顯出那永不眠的畜生垂向前的頭部。
我看向東側,站在那第一千層盤原就寢時間的沈靜之中,我聽見一道遙遠、恐怖的聲響,就在那無光東方中。而現今,又一次——一道奇異、恐怖的笑聲,在山脈中宛如雷響深沈低吟。這道聲響是從獵犬谷[14]外側的未知之地傳來,聽起來也很零散,我們便將那片遙遠而從未曾被見過的地方命名為「大笑聲傳來之野地」。我多次、經常以為自己曾聽過那個聲響,然而我從沒聽到那笑聲,而又不在心中感到最為奇異地毛骨悚然,感到自己的渺小,以及那圍攻世界數百萬年的絕對恐怖。
然而,因為我經常聽到那笑聲,就不常注意它了。而當,那黑暗東方聲響稍稍逝去,我便將監視玻璃鏡轉向到巨人坑[15],那些坑穴座落於巨人爐窯的南方[16]。那些爐窯同樣被巨人照料,爐窯光芒豔紅而豐滿,在坑洞口照耀出搖曳的光影。我因此看到巨人爬出坑洞,但從來沒有清楚看見,而是由影子的舞動如此推斷。這麼做,是因為那裡有如此許多事物要注視,我目前,便看向別處,望向更清楚、能被細查的景色。
巨人坑後方是巨大、漆黑的陸岬寬敞聳立,就在(醜惡的暗夜獵犬所居住的)獵犬谷與巨人地之間。爐窯光芒打上這漆黑陸岬的峭壁頂端,我因此,便不斷看見邊緣周圍隱約,稍微進入了爐窯的光線前方,又迅速抽回影子下的事物。其和以往一樣,在無數時代中一如慣常,因此那陸岬被認為是「異物窺探之陸岬」,我們就以此標註在那嚴峻世界的地圖與行路圖上。
我能這般繼續講述,但我恐怕使人厭煩,而不論我使人疲倦與否,都必須講述自己所看到的這片土地,就算現在我將自己的思緒調整好,記憶便是如此清晰遊蕩在這沈寂、神秘的景象裡,遊蕩到其荒涼地的邊緣、在其奇異恐怖的居住者中間,以至,我察覺自己的身體並不在我書寫的這一時刻裡存在,我就得盡力如此行。而以此繼續講述:
在我瀏覽過那沈默行者之路前,就如我以監視玻璃鏡多次,在我更年少時搜索過這條道路。因我心總被那些沈默者的身影所激動。
而現今,我看到我玻璃鏡的視野中,有個在暗夜灰路的路程中獨自身影——一道安靜、穿著披風的人影,移動著,裹著布,不看向左右。這些存在一直是如此行走。堡壘中都講說他們不會傷害人類,只要人類與他們保持距離,永遠不要靠近沈默者,就算是賢明了。我也能如此堅信。
我如此,以凝望視野搜索那條道路,視線遠飛過這位沈默者,越過道路所在之處,掃過茫茫西南方,那一塊奇異之地、被銀火孔的光點亮的空間。而如此光亮便在暗黑宮邸[17]南方,從那裡直到南方,一直延伸到遠超過西方,遠超過山脈外的南方巨大監獸——那暗夜之地全處可見的最巨大怪物。我的監視玻璃鏡將其清晰畫面顯示給我——一座活生生的不眠山丘,被我們稱為「南方監獸」。它籠罩於那地,蹲伏而無比巨大,駝壓著微光穹窿[18]的蒼白光輝。
許多我所知道的事,都寫著關於這形單影隻、龐大監獸的事,因其在一百萬年前誕生於南方未知之地的黑暗,其穩固漸減的距離是由被稱為芒司楚瓦根[19]的人所發現與測量。因此這也能在我們的圖書館內被搜索,得知這古時的野獸的蒞臨之時。
而此時,我注意到自己——也就是在那時,與一直以來——是那被稱為芒司楚瓦根的其中一人——這些人的職務是要留心那些巨大的力量,監看那些環繞這宏偉金字塔的怪物與猛獸,測量、紀錄數據,擁有對這些事物如此豐滿的知識,那黑暗裡其中一頭怪物一擺頭,人們就會在紀錄上寫下同樣的異常事件。
要說說更多有關南方監獸的事。正如我所說的,在一百萬年前,那怪物從黑暗中出現,兩萬年來愈發靠近,是如此緩慢到沒有一人能在一年中察覺到它的移動。
然而它是有動作:在微光穹窿拔升出地面時,也有在前往這座堡壘時,經過了段路程——微光照耀出其緩慢。那怪物一直如此,如此在永恆中,越過穹廬的蒼白光輝看向這座金字塔,維持著看似無能更向前進的樣貌。
因此,有許多文書想證明暗夜之地裡有其他非邪惡的勢力在運作,書寫了關於終末堡壘的事。而我總認為這種說法十分明智。確實,此事毫無疑問,因我所知的時期中有許多事物,看似清楚解釋了此事,就連黑暗的勢力也鬆解了對終末之人的包圍網。如此看來外側有其他力量在與恐怖勢力戰鬥,卻是以最奇異、人類心志從未想過的方式戰鬥。我對此,不久後應更進一步講述。
我在此,繼續我說過的話題,讓我從自己的意志與心腸裡一直清晰的知識開始。對於這些怪物與邪惡勢力的出現,沒人能說出多少真切性,因其邪惡是在宏偉堡壘成形的歷史前便已萌芽。是的,甚至在太陽喪失所有發光力之前便已開始。不過,如此遙遠的未來裡,那昏暗、漆黑天空對這世界不抱持溫暖,必然非確信之事,但對此我沒述說的餘地,我必須繼續講述自己更有把握的知識。
這邪惡肯定是自幽暗之日[20]開始(我可能將其比作被人認為不可信的故事,正如我們這時代相信創造論的故事)。一個模糊不清、關於老舊科學(那仍是我們遙遠未來的科學)的紀錄,述說了無可計量的能量攪動散發,允許這些怪物與異人生物穿過生命的屏障,而那被我們這普通的現當代,極力掩蓋。因此那些事物實體化,在其他案例中則是逐漸成形,形成怪誕可怖的生物,它們現在便圍繞這世界的人類。而在沒有能量化為實體型態的地方,便允許了特定的可怕勢力獲得力量,能影響人類靈魂生命。這使世界變得十分可怕,充滿非法勾當與墮落,人們聚集起健全的數百萬人,建造終末堡壘,那時就是世界的薄暮之時——這我們看來是如此,然而對他們而言(對最終誕生於和平習俗中的人而言),那就是初始之時。我對此無法再更清楚述說了,沒有人恰當預期此事。因我的任務非常艱鉅,遠超過人類技藝的力量。
在人類建造宏偉堡壘時,它就有一千三百二十層樓,每層厚度都是根據其需求而設有強度。整座金字塔的高度超過七哩,又多出將近一哩,而在其之上則是一座監望者[21]的瞭望塔(這些人被稱呼為芒司楚瓦根)。可是在堡壘建立在何處,我並不知道。不過我相信自己是在一道巨谷之中,我將在時間到來時說更多相關事情。
金字塔建立時,是最終的數百萬年,其建造者們進入其中,在這終末堡壘裡為自己建造了宏偉房屋與城市。如此便開始了世界的第二段歷史。我該如何在這小段文字裡將所有事情劃定呢。而我的任務,就我所見,對一次人生與一隻筆的力量來說過於巨大。然而,便如此吧!
之後經過了數百、數千年,那強大而迷途的邪惡生物種族,在堡壘守衛的土地外側,於更遠之地成長,有半人與半獸,很是邪惡可怖。那些事物有對堡壘宣戰,卻被那無情、金屬大山所擊退,屍橫遍野。然而,當時肯定有如此多次攻擊,直到電圈被設置於金字塔周圍,由地電所點亮。金字塔最底部的半哩高的樓層被封起,和平最終降臨,開始了永恆之沈靜監望,直到地電終被耗盡的那天來到。
而一會兒後,經過數個被遺忘的紀元,那些生物一次次貪婪圇吞了十分少見、冒險前去探索暗夜之地的神秘勇士團。因那些出發的人,鮮少有人回歸。那黑暗裡四處都有眼睛,以及所有未知的外側力量與勢力——我們樂意如此相信其存在。
於是如此看起來,在永夜延展於世界時,恐怖的力量滋長、增強。新奇巨大的怪物顯露身影,自空間與外界次元[22]中誕生、被吸引過來,就連那可能是可憎的詐騙者,都出現在人類的孤獨宏偉之丘的邊邊,面臨其終結——如此接近永恆生命,卻也如此遠離人類的感官與意志。一直以來,皆是如此。
這些之外的所有事情,都很模糊而說明不佳,又令人絕望地沒清楚講述這國家的初始,在我們概念中是如此奇異,而這成了遙遠到驚人的未來人類的天性特質。
如此巨人來臨,創始了獸人、養育了怪物。許多多樣的生物,有人類的外貌與智能,靈巧而狡詐。這幾群低等畜生有了機械,前往地下,讓牠們自己有了溫暖與空氣,甚至如健康的人類一樣,只不過牠們極度適應艱勞,牠們正如狼群之於柔軟幼兒般堅強。當然,我如此講述會清楚嗎?
現在要繼續講到暗夜之地。南方監獸——正如我所闡述的——與其他監視之物有不同,正如我所說,其他監獸都四腳著地。一隻在西北方,一隻在東南方,而這些都是我曾說的。另外一對坐著沈思,一隻在西南方,一隻在東北方。此四隻監獸在黑暗中堅守著,守著金字塔,沒有移動,也沒發出任何聲響。然而我們知道牠們如活生生的山巒不眠物,醜惡、堅定不搖而有著智能。
如此,在一陣子中,聆聽那越過灰色沙丘[23],從慟哭之野[24]不斷傳來的悲傷之聲,那片原野座落在南方,在堡壘與南方監獸的路途中間,我越過金字塔西南側的其中一條道路,從細長砲眼裡下看深邃谷[25],那道裂谷有四哩深,其中則有赤煙落穴[26]。
這個落穴洞口直徑有足足一哩,落穴的煙霧數次填滿深谷,因此它看起來像個發出紅光的圓圈,座落於紅色雷雲昏暗中。然而紅煙從未冒出深谷,因此也有那裡外側的原野清晰景象。在那裡,於深邃邊緣更遠處的則是塔樓,每一棟樓——也許——都有一哩高,外貌灰色而沈靜,其上都有著一道閃光。
在此處的外側、塔樓的南方與西方,則是龐大的西南方監獸,從那片土地升起的是我們稱為眼束[27]之光——單柱灰光,從地面而出,點亮那隻怪物的右眼。而因著這道光,那顆眼睛便在未知的數千年間一直被極其細緻地檢察。有些人認為那顆眼睛穿透光線、穩穩看向金字塔,但其他人認為那道光束使它無能視物,正是外側的其他力量正與邪惡勢力戰鬥。但不管那可能是什麼,我站在砲眼、望出那監視玻璃鏡時,那畜生在我靈魂裡,看起來,正筆直注視我,沒有眨眼、堅定不動搖,完全知曉我正監望著它。而這正是我所感覺的。
在那事物北側,朝向西方,我看見了沈默者殺戮之地[28]。那裡被如此命名,因為也許過去一萬年,有特定的人類從金字塔冒險外出到那裡,來到沈默行者之路,進入那地方,便即刻被毀滅。這是由逃出來的人所說,不過他也十分迅速便死去,因他心臟被凍結。我對這點無法解釋,但紀錄就是如此闡述。
在沈默者殺戮之地外側,在暗夜之地裡屬異人之處的特有出入口,就是沈默行者之路的迷失處,就在一片模糊綠色、光輝霧氣裡。而這地方毫無已知之處,不過我們很多思考者和想像人,都對其抱有思緒與關注,因有些人說那是片安全之地,與堡壘不同(正如我們這些日子裡的人認為天堂與地上是那樣不同),而那條道路就是延至此,卻被異人類們所攔擋。我只能在此講述,但我對這個想法的正當化或支持,都沒有想法。
我之後,掃視過堡壘東北方的牆壁,我從那裡以監視玻璃鏡望向東北監獸——它被稱為戴冠監獸[29],它寬廣頭上的空氣總有圈藍色、發光的圓環,向下散發一道奇異光芒——顯示出寬闊、皺眉的眉毛(有一整個圖書館的書曾寫過那眉毛),也將陰影撒映於下半張臉,耳朵之外所有五官都在影子裡,耳朵似乎從那顆頭後方,朝堡壘豎張,而過去有些觀察人說自己有見到其顫抖,至於是如何顫抖,我就不曉得了,因我們這時代裡,沒人見過這樣的事。
在那監獸更外側的是沈默者不曾出現之地[30],靠近那條大道,緊貼巨人海[31]末側,而在那末側,是一條永遠被稱為靜城旁路[32]的道路,因那條道路沿著一座永遠、持續燃燒,永遠不會有火光移動的奇異城市,延伸出去。但是沒有監視鏡顯示出那兒的生命,也沒有任何火光停止燃燒。
在更外側的是黑霧[33]。而那裡,請讓我說,正是獵犬谷朝靜城的光輝終結處。
我如此鋪陳那片大地的某些事物,那些環繞我們周圍的生物與環境,等著毀滅之日[34],等待我們的地電終止之時,使我們對那些監獸與大量的恐怖,無能奈何。
而我就在此站立,沈著地向前望去,正如一位自誕生起便知這些事情、培植自外界知識的人所行的。而不久後,我會向上看,看那灰陰、鑄合的山巒高拔、無可估量地進入那永夜黑暗。從我腳底那筆直掃下的堅硬、金屬牆壁,從最底的平原起,足足有六哩高——這堡壘比那還要更高。
還有一件事(對呢!我恐怕自己有許多)我所錯過的,要特地鋪陳的事:
在那裡,正如你所知,在金字塔底部四方周圍,就是各方的五又四分之一哩,有一道巨大光圈,由地電所豎立,在透明管線中燃亮,或者外表上是如此。明光裹住金字塔四面八方的外側一哩,永久發光。沒有任何怪物有力量穿進來,是因被我們稱呼為空氣塞[35]所阻,那就如一面隱形的安全壁。空氣塞也會散發一股更難以捉摸的震動,確實會影響怪物還有低等的畜生人種的薄弱腦元素[36]。有些人確實以為,是更宏偉的詭秘中而來的深遠震動保護了我們、抵抗著邪惡勢力。其中某些特質確實是如此,因邪惡力量沒能造成光圈內的損傷。然而其在對抗可能沒有助益之物時,是有些危險性,但這些東西沒狡詐到,使那些有智慧、毫無恐懼可言的胡亂之物進入宏偉堡壘、造成任何傷害。還有最後數百萬人守衛,直到地電被用至竭盡。這光圈就是我所稱為電圈[37]的事物。不過我無能解釋其命名。也有人指稱其為,圓圈[38]。
我如此,以大量心力,稍微解清了暗夜的艱苦大地,而我現今,在其中,聽見橫跨黑暗的一聲呼喚。而我即刻便將鋪陳,這道聲響在我身上是如何滋長。
[1] 原文為Red Pit。
[2] 原文為Aesworpth。
[3] 原文為Vale of Red Fire。
[4] 原文為Plain of Blue Fire。
[5] 原文為Black Hills。
[6] 原文為Seven Lights。
[7] 原文為House of Silence。
[8] 原文為Road Where The Silent Ones Walk。
[9] 原文為Ab-humans。
[10] 原文為central travelling-roadway。
[11] 原文為Three silver-fire Holes。
[12] 原文為Thing That Nods。
[13] 原文為The Watching Thing of the South-East。
[14] 原文為Valley of The Hounds。
[15] 原文為Giants’ Pit。
[16] 原文為Giants’ Kilns。
[17] 原文為Dark Palace。
[18] 原文為Glowing Dome。
[19] 原文為Monstruwacans。
[20] 原文為Days of the Darkening。
[21] 原文為Watchmen。
[22] 原文為Outward Dimensions。
[23] 原文為Grey Dunes。
[24] 原文為Country of Wailing。
[25] 原文為Deep Valey。
[26] 原文為Pit of the Red Smoke。
[27] 原文為Eye Beam。
[28] 原文為The Place Where The Silent Ones Kill。
[29] 原文為Crowned Watcher。
[30] 原文為The Place Where Silent Ones Are Never。
[31] 原文為The Giant’s Sea。
[32] 原文為The Road By The Quiet City。
[33] 原文為Black Mist。
[34] 原文為Day of Doom。
[35] 原文為Air Clog。
[36] 原文為Brain-Elements。
[37] 原文為Electric Circle。
[38] 原文為The Circ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