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的說書人 - 使用三張圖片 - 森林的守護人

三月，赫亞城下的冰雪融卻，原野再一次一片綠油油。春暖花開，空氣裡飄散著生命萬物的活力。

春天的到來，標誌著一年的忙碌正式開始。

騎士團的工作不分季節的忙碌，一部分在隆冬的時候暫停的戶外任務，最近也要重新開動。

身為見習騎士的我，處理完任務報告這些文書工作後，趁著偷得的半天閒，出去城外。之前冰天雪地的時候，只可以留在城內，心都要發慌了。

「萊爾！」

城門前，一個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叫嚷。

她是索菲。在冬天困在城內的時候，一天我去學院附近的圖書館看書解悶，邂逅了索菲。我們交換了名字，得知她是來自學院的學生，並且對古籍和異族的語言很有興趣。

這一天，她約我去踏青。

偏薄的頭髮順直地緊貼著頭殼。她的穿著很適合到郊外，亞麻色的襯衣附著菱形圖案，棕色的裙子與布綁腿，加上那活蹦亂跳的模樣，不禁讓我聯想起兔子。

她手上抱著筆記本，邊角似乎破損得更嚴重了。每次見她都是跟它形影不離，她自詡這個是身為寫書人的標誌。

相反，我一副見習騎士的模樣，還把劍配在身邊。這片大地上存有許多對人族敵對的種族。

踏青沒有固定的路線。索菲想去哪，我就依傍在左右，張望周圍的風景。來到城下回眸，赫亞城裡的建築顯得更高，更有層層堆疊的雄厚感。這裡幾乎看不見湖面，天空的顏色一直伸延到地面。冰雪洗淨天空，蔚藍稍微褪了色，淺淺的天藍色很清涼，同時令人心境很寧靜。

這件事發生在跟活潑的索菲一起，感覺格外稀奇。

郊外的道路沒有鋪墊石板。泥地吸滿融雪與露水，濕潤的留著路過人的印記。原野本沒有路，走路的人多了，也成了一條道路。不少城民乘著好天氣到郊外踏青，路上又多了我和索菲的腳印，一大一小；左左右右，腳步不自覺合拍起來了。

走累了，我們坐在大樹下歇息。

倏地，索菲敏捷地翻開書頁，拿著隨身帶的卷線石墨棒寫著。

青鳥、信箱。

筆勁不強。索菲把本子放在大腿上書寫，字體看來更加潦草。我只是看到比較明顯的兩個詞語。

一對毛色接近於黑的青鳥掠眼而過。銳利的翼尖讓我的眼睛一陣刺痛。

牠們來自的方向，立著一個信箱。雜草叢生，看來沒人打理很久。

「記下周遭發生的趣事，是寫書人的本能。」

索菲合上筆記本：「不過，就只一個信箱，真奇怪。」

「剛才的青鳥，是送信人嗎？」

「那麼，那些看不見的信，又要寄到哪方？」

我配合索菲的思維，她也跟著配合我。接著，又是一抹甜蜜的微笑。

「看來會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是什麼？」

就在索菲呢喃的時候，我察覺不遠處的樹影下有了動靜。

一群很小的身影前往森林的路上。我看得不大清楚，他們看來都奇裝異服，背後跟著一些寵物。那都不是人類常馴養的動物，我心裡暗自猜測，他們是……

「精靈！」

「他們前進的方向是……笛風森林。」

笛風森林是精靈的聚居地。只要住在赫亞城附近，三歲小孩都知道這件事。森林物質豐饒、而且對冒險者不算危險，吸引很多人族與精靈交易和開採非人族物質。

「過去看看喔！」

「就算說不算危險都……」

貿然踩進他族地盤真的好嗎？我來不及說這句，連忙追上去。

「順道帶你看看我的朋友。」

索菲牽著我的手拔腿就跑：「我懂一點精靈語，這次是個很好的機會補足缺失的部分。」

「索菲有精靈朋友？」我還是不相信。倒是人族和精靈締結契約就聽得多，但都是互取所需的往來。

「跟我來就知道喔！」索菲頭也不回。我就知道她是無法勸服了。我能做的唯有保護著她。

奔跑的時候，我一直按著劍鞘。

我們一起進入笛風森林。

森林裡，巨木林立，抬頭不見天日，放眼開去卻是點點螢光。星塵般的光輝散落在林裡的每一處。這個就是精靈的森林，以神秘著稱卻以光明自居的種族。

樹冠遮天，樹蔭蓋地。樹幹的間距卻是疏落，我們眼前視野遼闊，將森林的景色大致看了一遍。

這裡的道路錯綜複雜，盤纏交錯的縫隙間，在底下流淌的川流蕩漾碧波。河邊有著矮小的樹。也就是代表，我們所在的地方很高。

「跟丟了呢！」

「不過這裡只有一條路，我們過去吧！」

我們橫越鋪墊綠草的橋樑。清風徐徐拂至，把迷霧也吹過來。周遭變得明亮，同時多了一層朦朧。

去到對面，依然沒發現精靈的蹤影。

「萊爾聽見了嗎？」

索菲擺出大耳朵的姿勢，閉上眼睛道：「好像笛子的聲音。」

我沉靜下來，細心的傾聽。耳朵裡出現的鼓動讓我判斷出那是風聲。打從進來這個森林的時候，這種微妙悅耳的聲音就一直縈繞在身邊。

「所以人類把這裡稱作『笛風森林』。」

「精靈也很擅長吹奏樂。」

「我很喜歡這個名稱……很優美。」

索菲沒打開筆記本，很可能一早就記下了。

她蹲下，草叢上一根根莖盛開櫻粉的花。她摘了其中一朵。

「是『櫻風鈴』。」我知道這種花。粉紅如櫻，花冠形似銅鈴，故名「櫻風鈴」。

「拿去送給我的朋友，他很喜歡。」

越往森林深處前進，周圍的景色也逐漸改變。

笛子般動聽的風鳴失去了蹤影。反之，低沉而澎湃的水聲漸強。

是瀑布。

一道水簾分隔岩壁。河邊的鵝卵石受下擊的水流濺射，因為浸濕的關係變得深色。這裡也有鳥兒，像是試探般在瀑布附近飛過。清脆的叫聲沒有被瀑布聲掩蓋，卻宛如水滴入鏡，清晰無比。

這裡的氣氛跟森林入口有著天淵之別。

這裡散發本來就屬於森林的陰森。水裡存著青苔石。平滑的表面不像天然石頭，而且刻附符文。照奇石的分布來看，倒真有點像圖騰陣或是遺跡。

只是，若這座森林尚有精靈文明，不應荒廢至此。

就在我思索孤疑的時候，那些石頭忽然有了動靜。

我身旁的符文巨巖，緩慢顫抖活動。

巨巖成為了人，掏空的雙目霎時有光。

頭部在粗曠的體型下顯得不合比例地小。滿身長滿青苔、讓它看起來像禿子的頭顱，大而裂開的嘴……不論如何看，巨巖人也不是討好的模樣。

「咕……」巨巖人低吟著。它盯著我好幾秒。我覺得好不舒服，立刻擎劍。我要保護手無寸鐵的索菲，任何想威脅索菲安全的魔物，必須過了我的關。

巨巖人的綠眼睛，流露著敵意。

笨重的身軀，動手卻很快。巨巖人一拳就把我打飛，我掉到河裡，配劍也不知所蹤。

寒冷的水彷彿將我冰封。打擊的餘勁讓我下沉。我抱膝翻身，腳下踩到石頭，腦袋冒出水面。

不要……冰冷的意識化為恐懼。我腦海裡浮現巨巖人把索菲擊飛的畫面。

「索菲！」

從髮梢流下的水擋著視線。我活動著手腳嘗試游回去岸上，濕了水的衣服很重。我蹣跚前進，手搆不到半點泥土。

索菲的叫聲傳到耳裡，我放聲叫了她的名字……

撥開臉上的水，我定睛在這個畫面上。

索菲嘴裡「姆咪咕嚕」地說著不是人話的說話。銀鈴般的甜美聲音、純潔無染的笑容，宛如從童書裡擷取。

她交給巨巖人剛才採下的「櫻風鈴」。

「咕……」

巨巖人冗長的呼聲，儘管仍然是不明所以，看來不是敵意。

櫻風鈴……換言之，巨巖人正是索菲口裡說的朋友。

索菲坐在巨巖人寬大厚重的手，興奮地叫道。

她朝「櫻風鈴」伸手。

巨巖人那出現裂縫的嘴巴，儘管不會動，看起來卻像在笑。沒有吸引的外表、沒有甜言蜜語，卻得到索菲送的花朵。這一點，我有點不明白，跟我的劍一樣不知道下落。

經過好番折騰，渾身濕透的我終於回到岸上。

這時，巨巖人身上的符文發著光。我腳下，身驅都包覆相同的淡光。

身體一陣暖和，舒暢的感覺痛快得要成仙。然後，衣服全然乾透。

裂開的嘴彷彿對著我笑。

索菲繼續說著精靈語，隨後對我說。

「他是格連，跟其他巨巖人都是這座森林的守護者。別看他看起來很恐怖，他也是個很善良的人。他會指引迷路的善良人。」

索菲反覆強調「善良」，言下之意清楚不過。

意圖對精靈不利的人，巨巖人絕對不會容忍。

即是直到剛才為止的我。

「我相信，蒼穹下的各族能夠友好相處。」

「櫻風鈴」在索菲與巨巖人之間，顯得更豔麗。

我頓時語塞。

人族為了與各邪惡魔族戰鬥，製造各種強力器械。製造器械的素材，一部分是取自他族。為了世界的和平，人族不知不覺發動了更多戰爭。這一點我想不明白，又看似無可避免。

就算沒有人族，邪魔都會輾壓這個世界，各族生靈塗炭。

但是……

索菲大概認為，即使是邪惡魔族也可以找到和平共處的方法。

即使聽來癡人說夢，我無法否定索菲。

看著她落下自己和巨巖人玩耍，我既有一絲不甘，也打從心底認為不算是壞事。暫時還是不要告訴她比較好。

過了一會兒，周圍變得昏暗。

「快要天黑了。不回家會被爸媽罵的。」

「再見了，格連先生。」

巨巖人想將「櫻風鈴」還給索菲，但索菲堅持要送他，插在盤纏身上的藤蔓與青苔上。這樣就不會掉下來。

索菲跑到我身邊，朝巨巖人揮手。

身後忽然燈火明亮……毛絨絨的光球串在一起，好像赫亞城裡的燈籠。

「我說了，巨巖人會替善良人指引回去的道路。」

索菲不忘回頭，我不禁看了巨巖人。

「我們回去吧！天黑前應該可以入城。」

我牽著索菲的手舉足疾走。步履輕盈如踏風，接著樹影一下扭曲，偕同燈光吸收進去。我和索菲，在這股力量面前顯得無力抵抗，一併被吸進去。

轉眼間，我們離開笛風森林。天空染上些許橘紅的暮色，天幕下點綴星光。串連成列的燈火與森林裡的光有異曲同工之妙，赫亞城就在前方不遠。

入去城內，將到分別的街角時，索菲開口。

「我還在努力學精靈語。」

她用開朗的語調說：「我回去了，再見。」

我在街角，道路的中央僵著不動，盯著索菲一早已經不在的街道。索菲的話語形是參透著啟示。我想了好久也解不到她想表達的事。抑或，只是索菲單純的陳述？

直到剛好經過此地的騎士團員叫我，我才回過神。

「萊爾。你佇在路中心發什麼愣？」

「沒事……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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