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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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好酒，宴非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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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強行把有點不情願的花姑娘按在身旁坐下，然後舉杯先敬大家，好在沒說什麼驚世駭俗的致酒辭，只言感謝各位大哥一年多來的指導與照顧，喝過一輪後勸眾人動筷品嘗自己的手藝。
忽略酒桌上彆扭的氣氛，小東的手藝是真不錯，他家向來是人人下廚，從小就被父母訓練出了好廚藝，紅案白案都頗有兩手，只是個性憊懶，加上工作又忙，搬出來單住後很少下廚，不是外食就是回家蹭飯。沒成想這些日子為了給花姑娘滋補身體，倒是又主動揀起了廚藝，而且在他的指點下，花姑娘的手藝也頗有長進，當然複雜的菜式是不會的，但普通家常小炒的步驟和調味都簡單，反復幾次後就不會出大錯，總算不是炒熱煮熟後放點醬油撒個鹽就端上來。
嘗過一桌好菜後大家真誠熱情地誇讚了小東一番，只可惜酒菜再香，心中有事惦著，口裡也變得有些沒滋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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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姑娘乖乖縮在小東身邊，被一桌子人高馬大的漢子們圍著，更顯嬌小可憐，小東給他夾到碗裡的菜都不敢伸筷子吃，用那雙天生多情的勾人眼眸怯生生地觀察著眾人，誰聲音大點都會被嚇得一縮肩膀，只差沒往小東懷裡鑽，讓人看了覺得真是騷得怪招人疼的。
小東端起酒又敬眾人一輪，同時強迫花姑娘也端起他的飲料跟著大家啜飲一口，這種再明顯不過的小倆口待客姿態終於令到眾人臉色微變，氣氛明顯有些僵硬起來。
小東仿似沒有察覺，不過總算肯放花姑娘下桌，給他單獨夾了碗菜，送他躲到廚房去自己吃飯，然後笑嘻嘻地回來：
“小花兒還沒跟大夥這麼親近過，有點怕生。”
聞言各人神色不一，一向不愛出頭的政哥看這局面，老焦做人圓滑不會主動挑頭，老慫不愛和人爭執只會敲邊鼓，衛哥待人寬厚不會說重話估計還在考慮怎麼開口，所以這話還得他來說，於是沉聲問道：
“小東，你這是什麼意思？跟我們示威呢？”
小東保持微笑：
“政哥，看您說的，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借這頓飯我跟大家陪個罪，抱歉要讓哥哥們失望了，我覺得現在跟小花兒處得挺好，他雖然是個傻的，但又乖巧又聽話，還會打掃收拾，每天做好飯等我下班，跟個賢慧小媳婦似的，讓我又省心又省事，真娶個老婆也不定這麼舒服自在。
我準備先這麼過著，將來會發生什麼誰也估不到，為什麼不能放輕鬆點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政哥有點生氣：
“他何止是個傻的，他還是個男的，是個在外面鬼混了不知多少年的兔兒爺，你就不嫌…嗎？”
政哥到底給小東留了些臉面，沒直說花姑娘不知被多少人操過，髒得很，但誰都聽得出他的言外之意。
小東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政哥，你這麼說就不公平了，他腦子糊塗，一個人在外面流浪這麼些年，沒被人弄死就是走大運了，什麼鬼混不鬼混的，他只不過喜歡男人，又只會憑本能行事，哪裡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一直沒遇到好人罷了。”
政哥嗤笑：
“這麼說你就是那個好人了？”
小東直著脖子硬杠：
“沒錯，我就打算養著他了，不過多張嘴，能有多大事！”
政哥氣笑了：
“是只喂張嘴的事嗎？你他媽還得管喂下面的嘴呢，你這就叫同性戀知道嗎？你不結婚生小孩了？你怎麼跟你爹媽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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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焦忍不住好笑，但時機實在不對，所以只好借著圓場打哈哈：
“哈哈，小東，別嫌你政哥說得難聽，但他說的有道理：
之前我們就提醒你別陷進去，看來你還是沒聽進去。
也不怪你，誰也沒想到花姑娘收拾乾淨後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確實漂亮，不比一些女明星差，你年輕氣盛的抵抗不了也正常。
不過還是那句話，花姑娘是男人，你要嘗鮮玩玩就算了，說實話你要真是個花心渣男大家反而才不會管你。但你的性子大家還不清楚嗎，看起來貪玩，但其實心眼好又重感情，就是這樣我們才擔心，怕你跟花姑娘處得時間長了處出感情來就麻煩了，到時候你爹媽問起來你怎麼辦，分還是不分？要花姑娘發花癡又喜歡上別的男人，你留他還是不留？別說花姑娘，你才多大，心性還沒定下來呢，萬一過兩月遇到你喜歡的姑娘怎麼辦？你不怕對方發現你這段荒唐事？到時你又準備怎麼和花姑娘分手？
無論哪種情況，花姑娘是個傻子可能哭哭就忘了，你可是要受傷一輩子的！
小東，你要想好了，這事是長痛不如短痛，早斷早了對你倆都好，拖得越久麻煩越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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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衛哥也終於開口：
“老焦說得對，小東，這事真不是你以為的像談個戀愛、處個對象那樣輕鬆。
花姑娘再漂亮，他也是個男人，你跟他逢場作戲找個樂子也就罷了，就怕你放感情進去，那你就越過正常的界線，一下子被劃到少數群體裡了。
這些人可是見不得光的，公園那些被抓的同性戀裡有多少是結了婚後偷偷出來玩的，咱都清楚，平時想方設法瞞著家裡瞞著單位，事情一曝光，搞不好老婆孩子工作一起丟。
你老是說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但時間過得很快的，可能一晃幾年就過去了。
現在你還年輕，犯了錯及時改掉，影響也小。說實話，你跟花姑娘要處對象，不怕你們不好，就怕你們真的一直好下去，過幾年你年紀到了，你還能不結婚？你準備跟你爹媽交待？怎麼跟單位交待？到時候無論對你的家人還是你自己的工作，那影響可是超乎你想像的。
而且各方面的壓力來了，花姑娘是個傻的，不能幫你分擔，全靠你自己扛，你能扛多久？你有信心扛過去？
雖然不知道花姑娘的年紀，但肯定比你大，現在他是漂亮勾人沒錯，不過花無百日紅，過幾年他年老色衰了你卻正是風華正茂的大好年紀，那時你還會喜歡他嗎？要不能了你要怎麼安置他？
等感情深了再分手，無論情感還是物質上的代價可比現在大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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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前輩們的語重心長，小東只覺心下煩躁：
明明只是兩個人相處享樂的事，為什麼要想這麼長遠？搞這麼沉重？但知道大家都是為自己好，也不好繼續甩臉色，沉默半晌，組織了下預先練習過的腹稿後開口說道：
“我知道大家是擔心我，替我想得長遠，我真心感謝各位大哥！
但我覺得人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關關難過關關過的事，將來不確定的事太多了，為了那些不確定放棄現在到手的確定，未必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就像勇哥說的，現在我和花姑娘處的好，也許過兩月他轉頭就喜歡別的男人，或者是我又碰到別的好姑娘，自然分手，那現在考慮幾年後甚至更遙遠的壓力不就白操心、完全沒必要了嗎？
這次是花姑娘，下次我要喜歡上一個站街女，職業低賤也該放棄吧？再下次我要喜歡一個高幹千金，家世階層不一樣是不是又要放棄？再下下次喜歡上高學歷的女生，文憑差太多是不是還得放棄？就算能遇上門當戶對的物件順利結婚，婚後雙方就一定不會劈腿出軌嗎？兩人就一定不會感情不和離婚分手了嗎？
事事預想周到只是理想狀態，又哪會真的事事都按預期的發展，真要操心，操不完的。
所以我覺得分手時解決分手的事，爹媽知道了就解決和爹媽溝通的事，幾年後的問題幾年後解決，一樁樁一件件的可以先考慮，但還是等到真發生時再煩惱更划算。“
停了停，小東繼續說：
“上周我有試著送小花兒回去，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麼多年估計他是第一次被人好好照顧，開開心心過了這些天，再把他扔回那個垃圾堆裡實在太殘忍，是我不好，我不該讓這一切發生的。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知道自己被拋棄了，乖乖地跟我走，除了哭，什麼反抗也沒有，看到他孤孤單單地一個人拖著行李邊哭邊走在破巷子裡，我心裡難受得不行，我發現我捨不得，我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我承認最開始我是被他的漂亮吸引，但後來我們在一起時他跟孩子似的，天真粘人、乖巧聽話，完全信賴我，讓我覺得我就是他的一切；不只如此，他雖然神智障礙，卻會用自己的方式體貼我照顧我，我能感受到他把我放在心尖上的愛意，我們的感情是雙向的，我覺得就算找女朋友也很難找到這樣的了，我們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所以現在要我跟他分手我真的辦不到，也不覺得有必要，我倆悄悄的也不防礙到誰，就不能讓我們先順其自然地相處一段時間嗎？“
最後的話語已近似哀求，讓大家一時都說不出反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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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小東已經完全陷進去了，熱戀中的少年人最是難以勸服，除了等他們的熱情自然消褪，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沉默半晌後，衛哥長歎一口氣：
“你都這樣說了，我們還能怎麼辦？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說實話我們也不是非要來個棒打鴛鴦，就像你說的，關起門來誰又知道你倆做什麼呢？
只是該提醒的也提醒了，你還是要放在心上，沒事多考慮考慮，多惦量惦量，萬事想長遠些總是沒錯的。
再記得別太招搖惹出閒話來，別快活沒幾天，流言就傳到單位或是你父母那裡，到時候你可要比今天頭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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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哥妥協式的表態意味著這個棘手的問題暫時告一段落，讓屋內沉重壓抑的氣氛稍稍鬆動了些許。
雖然在他們看來小東這樣不過是把問題掩耳盜鈴地往後拖延而已，但現在他一付頭腦發熱的樣子根本聽不進旁人的勸說，罷了，又不是什麼違法犯罪的事，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靜觀其變吧，也許真如小東說的，等過段時間兩人熱乎勁兒過了，自然散了，那他們也不過白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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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掉起金豆子了，瞧你這點出息。“
老焦為了活躍氣氛打趣小東，聞言小東不好意思地抹抹眼角。
剛才情緒激動之下，只覺被逼迫責難滿腹委屈，雖然有點濕了眼角，倒還沒真哭出來。
“吃吧吃吧，別浪費了小東的手藝，別說，都整得怪好吃的，這得練了好些年吧？“
老焦一邊自來熟地招呼大家，一邊閒扯安撫小東的情緒。
小東笑笑：
“打小就被爸媽提溜進廚房幫忙幹活，也是被強迫學的。我媽總說男孩子會做飯、能疼人更受歡迎。“
“挺對的，現在男的會做飯是加分項，追女朋友時可有用，說吧，你這手藝迷倒過幾個女孩子啊？”
小東自嘲地搖搖頭：
“哪有機會啊，之前都和爸媽住一起，就偶爾有女同學來玩兒時會炒一兩個小菜獻個殷勤，也不算正經下廚。畢業了搬出來自己住之後又一直偷懶，沒怎麼開火，也就最近才開始在家做飯，做宴席這還是頭一次呢。“
衛哥也開口誇道：
“頭一次做成這樣很厲害了！我覺得所裡別說咱這些糙老爺們，就是算上那些婆婆媽媽大小媳婦，你這手藝都算拔尖兒的。“
小東趕緊謙虛：
“哪有衛哥說得這麼好，這些菜平時也有做，只是沒一次弄這麼全而已。
好吃大家多吃點，剩太多我們兩個人也收不完，而且小花兒胃口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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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順嘴又提起花姑娘大家心下多少有點不自在，老焦勉強笑笑：
“沒想到讓你追媳婦用的手藝倒是先讓花姑娘享用了。“
小東想著今後大家總要習慣的，也不避諱了，笑著接話：
“沒辦法，他太瘦了，前陣子帶他去體檢，結果說別的都挺好，就是營養不良有點嚴重，在家做總比外面健康衛生，多少也算是給他補補身體。“
政哥心情有點複雜地說：
“沒想到你小子還是個情種，對這個傻子還挺上心的。“
小東笑笑：
“順手而己，也不費多大工夫，而且老帶他出去也不方便。“
老焦點頭：
“避著點人挺好，他那個樣子，一看就有問題，你解釋都解釋不了，說你倆沒關係都沒人信。“
老慫好奇地問衛哥：
“衛哥，之前花姑娘剛來那陣兒追你追得可緊，記得你還挺關照他的，怎麼你就沒發現他是這麼個大美人？“
衛哥一愣，心想老慫真是說話不過腦，沒見小東一聽臉都有點僵了，趕緊撇清：
“瞎扯什麼，他就是在門口等了兩回而已，什麼追不追的，他一個傻子哪有這心眼，再說沒幾天他就轉頭忘了。
而且我只是敲打下周邊幾個混子別招惹他發瘋，不然惹出事兒咱也麻煩，算不上照顧。
倒是有送他去過澡堂，但他死活不肯進去，反正他回家後會收拾自己，也就沒管他，所以沒發現他真長啥樣，其實也好，不然一早讓人發現他這個樣子，還不得惹出些事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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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沒事了，老慫又起了些看熱鬧的心思，慫恿小東道：
“小東，把花姑娘叫出來坐坐唄，我們還沒仔細看呢。“
這話其實有些失禮，但情況特殊，小東也不是很在意思，笑呵呵地去廚房把已經吃完飯的花姑娘勸了出來。
再次坐上桌的花姑娘乖乖依在小東身邊，擺件似的當個陪伴。
話說開後再喝了幾輪酒，氣氛慢慢變得和諧放鬆。
酒酣耳熱，又有美人相伴，大家恢復些閒談聊天的興致，試著跟花姑娘搭話，不外乎跟之前在所裡做筆錄一樣，問些記不記得姓名身世，家在哪個省份城市之類的老問題，當然語氣態度就完全不同了。
可惜花姑娘反應還是一樣，不是聽不明白，就是一問搖頭三不知。
不過大概之前天天在公園混，聽那幫口無遮攔的老色批聊天學的，對老慫老焦兩個沒口德的拿他和小東開的那些黃腔倒是都聽懂了，臉飛紅霞、嬌羞作態地往小東懷裡鑽，讓小東哭笑不得，一桌人倒是哈哈樂出來，倒真有了些同事小聚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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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和花姑娘的這趟子事在隊裡這邊算是暫時揭過去了，這讓小東輕鬆了不少，對兩人的未來也變得更加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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