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杯子在地上碎成了十多塊瓷片,本來印在杯上的情侶插畫頓時支離破碎地散掉,一塊瓦片是綠田半個頭,一塊瓦片是阿芝的右手,一塊又一塊如像未完成的拼圖一樣躺在冷冰冰的地面。
「Oh Shit⋯」綠田蹲下來後靜止了一會兒,直到後來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後,才慢慢把一片又一片瓦片撿回來。把大片的撿回來後,綠田坐在木桌旁嘗試重新把一片又一片瓦片用超能膠拼回去。約莫花了大半個小時後,勉強拼好的杯子才終於穩固起來。
然而因為杯子同時碎裂成許多細小而無法重組的瓦片,所以要再用這像到處穿洞的杯子,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了。綠田凝望著杯子上情侶畫的裂紋,再想到自己因為沉思得太入神而把杯子弄碎後,忽然就覺得頭有點暈疼。
暈疼,他已經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那種陌生與熟悉讓他驀然想起了一年多前在大學圖書館裏感受到撕裂般頭疼的那個晚上——也是他初遇到阿芝的夜晚。
當時還沒畢業的綠田跟阿芝在同一間大學就讀。為了避免深入感受家裏的死寂,那段日子的綠田都不太想太早回家。於是,他便時常在學校圖書館裏逗留到閉館的時刻才離開。
某天放學以後,綠田也如常地在學校圖書館裏做功課、寫實習報告。不過他越寫就越覺得頭昏腦脹,好像血液被某些障礙阻塞著而無法流動到頭上去一樣。他深呼吸後再站起來緩緩散步,但卻不但無補於事,反而還開始感受到點微微撕裂的頭疼。有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隨時都會倒下來——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他決定立刻離開圖書館。然而很快地,他卻又在離開的沉重步伐中感受到:如果世界真的忽然倒下來了,他好像也不能怎麼樣。
或者說,當下他忽然有了一種極強烈的絕望感,越來越朦朧的視線與沉重的頭腦讓他彷彿被困於一個侷促而難以呼吸的山洞裏,整個洞穴只有一個微小得無法離開的出口。
那一刻綠田只想到解脫,除此以外,所有慾望基本如生存、睡眠與進食,都與當下的他彷彿徹底無關。
漸漸他開眼的時間越來越短,閉眼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你好唔舒服?」而阿芝,就在那個時候從綠田的身旁出現。
聽到一把輕柔的女聲在耳邊傳來後,綠田一看過去,是個留著淡啡馬尾髮的女生。
綠田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有點力量喃喃地說:「有啲頭暈同頭疼⋯⋯」
那時阿芝看見綠田面容十分蒼白,便立刻拉著他到最近的座位坐著,還著他靠著椅背、交叉著雙腿地深呼吸。綠田一點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學過急救或相關的知識,但一個在方才已經有解脫的衝動的人,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質疑或提問或說話,到最後,他只能閉著眼地靜靜跟隨對方的指示去做。
用鼻子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用口吐出。一呼、一吸⋯⋯綠田在吸氣的時候感受到一陣淡淡的花香味正流入鼻息之間。他睜開眼,咖髪馬尾女就在自己的眼前掏找著書包裏的物品。雖然綠田感覺自己不該在那刻想到這些,但他還是覺得女孩身上飄來的花香味多少幫助他變得清醒一點,同時那讓他心跳微微加速著。
「我背囊有必理痛,你想唔想食?」阿芝從書包裏掏出藥盒問。
「好。」綠田點了點頭。於是阿芝為他取藥,綠田則自己掏出水樽來。
「你會唔會覺得天旋地轉呀?」待綠田吃完藥後,阿芝續問:「定係頭昏腦脹,好似血供唔到上腦咁?」
綠田疲憊而沉重地眨了一下眼,手輕輕地往右邊比劃了一下。
「頭昏腦脹?」阿芝立刻輕聲地猜想,而綠田點了點頭。
「各位同學留意,依家時間係八點四十五分,距離學校圖書館⋯⋯」圖書館閉館的廣播在那時響起,綠田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跟眼前的女孩說:「依家好咗少少⋯⋯你可以唔使等我㗎,我唞多唞就OK。」
只見阿芝聽到後微微地點著頭,那一刻她背後有光,淡淡地為她的身影添上了點朦朧美。綠田瞇著眼地嘗試休息,但目光裏還是能隱隱約約瞥見女孩拉了一張膠凳到自己旁邊坐下。
「唔緊要,我陪陪你。」那時候的她,溫柔地在綠田身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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