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之春 - 3.12 前進的圓圈

一

「張雅琪剛剛跟我講她想跟妳和好喔。」

一個平凡的周末下午，陳光淇打了一通電話給黃晴美，告訴她這件事，問她要不要為她轉達她的看法。

黃晴美當時在家，正在看她喜歡的校園小說。當她初初聽到陳光淇的話，還沒有甚麼思緒浮上水面，只是很自然地回覆她會自行處理。

陳光淇聽到她的答覆就掛了線。可是從這時起，黃晴美的思緒變得十分混亂，腦海整合不出任何完整的意象。

她的心情複雜又矛盾，各種想法湧上心頭。

二

黃晴美在那天跟張雅琪吵架後，又在同學面前情緒失控，像個瘋婆子一樣咆哮。這使得她被自責感壓垮，她決定跟學校的人徹底切斷關係，班上的事一概不管，即使同學向她搭話她也主動避開。

她甚至一度萌生退出田徑隊的想法，可是在教練的極力挽留下，她還是作罷了。

一方面是因為教練的挽留，另一方面則是田徑隊的隊員除了陳光淇就沒有人見過她今天的醜態，所以她不介意多留一會兒。

不過她還是在想，只要自己不再跟任何人打交道，那就不會有人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受到傷害了。

而當天受到衝擊的同學，因為害怕黃晴美而紛紛避開，她們之間就這樣形成了一道無形中的厚牆。

每天上課吃飯放學，黃晴美幾乎全部時間也獨自一人，跟同學們互相不理睬。

儘管因為課堂上有分組活動而組隊，跟黃晴美同組的同學也是戰戰兢兢的。

黃晴美對於這種情況很不是味兒，可是這是自己作的孽，她又不得不接受。

而讓她更感到不忿的，是張雅琪的改變。

三

也許是出於保護弱質女流的母性，同學們紛紛對張雅琪表達關懷，形成了一個小團體。

黃晴美見到這種場面感到非常不舒服，心想為甚麼這個女人能獲得這麼好的待遇。

雖說她在那件事之前已經在班上頗有人氣，但是張雅琪群星拱照，自己卻只能一直獨來獨往的反差讓她感到很不服氣。

明明就是一個渣女小屁孩，為甚麼這種討人厭的小鬼會這麼受人歡迎，真是搞不懂。她心想。

雖然她在那件事後沒有再跟張雅琪有過正面衝突，可是這種處境還是讓兩人在分別的道口上越走越遠。

正當黃晴美認為這種孤立無援的處境最少會延續到暑假前，轉機突然出現，打破了她的困境。

四

黃晴美除了田徑隊的訓練就沒有任何在學校的活動，也不會在放學後跟同學溫習逛街。跟張雅琪斷交後，每天空出來的時間少說也有兩小時。

於是，她調整了每天的作息，增加了自習和看書的時間來填補空出來的時間。

在文字的世界裡填補了失去張雅琪的窟窿不說，這也充實了自己的文庫和空餘的時間，對黃晴美而言，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了。

她的改變很快就有回報。在考試的時候，她驚覺答題比想像中輕鬆多了，彷彿一看到問題腦海就浮現出答案。

她輕輕鬆鬆地考完試，完全沒有出現失準的情況。

在新年假期後回到學校，發回試卷時同學們老是聽到這句話：

這裡最高分的同學，黃晴美，九十六分。

分數上或有些微變化，但除了部份數理科的試卷，大部份科目的班榜首都是她。

除了黃晴美本人和老師們喜出望外，同學們都很驚訝，那個班上的邊緣人竟然是個隱藏大佬。

黃晴美昔日失控咆哮的記憶在她們的心中已經隨時間流逝而沖淡，擺在她們眼前的黃晴美是個文武全材的班上之星。

雖然這種完美的形態讓同學對她仍然有一種距離感，可是現在的形象好歹是正面的，同學們對她態度的改變黃晴美也是能感覺到的。

在一切向好的時候，疫情不期而至。原來黃晴美以為停課會讓她開始改善的校園生活戛然而止，沒想到，這成為了她進一步跟同學們改善關係的機會。

在這段日子裡，她不用去學校，這讓仍然對同學有點戒備的她很高興，雖然還是要開鏡頭露面，可是這比面對面好多了。

在家中上課不但早上可以多睡一會兒，而且還是在自己的房間上課，這讓她獲得很大安全感。

恰巧地，她的同學也是這樣想的。同學們開始在課後跟黃晴美私下討論功課，平日擔心會被其他同學投以奇怪的目光，或者害怕黃晴美嚴肅的樣子的她們，現在就沒有這種問題了。

當張雅琪苦於疫情期間無法跟同學見面，感到十分鬱悶的時候；黃晴美成為這種日常下少有的受益者。

她心想，這樣她就能徹底擺脫張雅琪的過去，迎接屬於自己的新篇章了。

沒想到，這個本應在她身後慢慢褪色的影子，突然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五

當陳光淇告訴她張雅琪提出想要復合的意願時，黃晴美心裡是萬般不解，以為自己在作夢。

她捏了好幾次面才能確定這是現實。不過對她而言，這一個消息比起美夢，更像是惡夢。

一段段本應隨時間塵封，不再提起的回憶，像洪水般侵襲而來。她想起了曾經的美好、過去的不堪，以及已經不再有效的承諾。

往事並不如煙，只是被貼身的眼前事姑且壓住而已。

她想不明白，為甚麼這個女人會突然向陳光淇提出跟她和好。

於是，她再打了一個電話給陳光淇詢問這件事。

陳光淇再次確定了張雅琪的話，並告訴她這天她們倆曾經一起跑步。

就在這時，黃晴美的理智線毫無預警地斷掉了。

在她和張雅琪還是朋友的時候，黃晴美在之前曾經數次邀請她一起跑步。不過她一次也沒有去。

儘管她不想張雅琪對她的興趣干涉太多，可是連一次邀約也不去又過分了點。

可是，現在她卻主動邀請陳光淇一起跑步，這種落差讓黃晴美很不是味兒。

這種改變對她而言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彷彿在告訴她一直以來張雅琪只是不想跟她跑而已。

「張雅琪她說，要是妳願意跟她和好，以前的事她既往不咎，她也會向同學請求重新接納妳。」陳光淇說道。

張雅琪妳這是在開什麼玩笑？黃晴美聞言後，內心的困惑瞬間轉化成怒火。過了那麼久還是這副德性，真是一個長不大的小鬼。她想。

而且，自己這幾個月的經歷已經證實了自己不是沒有她不行。燒掉這些日的成長來迎回一個曾經很喜歡，現在已經沒有感情的女孩，她不明白有什麼原因膽敢提這種建議。

而且，從那天起，黃晴美就下定決心即使整個班級、整間學校的人也不理會自己也不打緊，自己定會堅強地走下去。

現在她已經捱過了最難熬的日子，她找到了自己在這裡的生存之道，她已不是孤單一人。

可在這一切向好的時候，那個曾經給予自己這麼多傷害的人，竟然假惺惺地說要和好。

這對她十分不尊重，這種話比起和解更像是挑釁，從上到下的開恩。

黃晴美氣得想掛線，但陳光淇的話讓她不得不認真思考拒絕的後果。

「不要緊的……要是妳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她，那我會替妳回絕她。」

她說。雖然黃晴美對張雅琪這樣的行為十分不爽，可是她也擔心，要是拒絕她的要求，那就等於向大家證明自己還是不敢面對過去的傷疤。

於是，她下定決心，要讓那個瞧不起人的小崽子好好見識一下自己的成長。

六

在當天的晚上，黃晴美故意跟家人說自己要出外走走，跑到家外才打電話給張雅琪。

這是因為她想在一個自由的空間下盡訴心中情，才不是因為張君琪還在她家跟她姐姐散發著戀愛的酸臭味，讓她喘不過氣呢。

言歸正傳，雖然她和張雅琪在吵架後互相斷絕了聯繫，可是回憶並不會那麼如刪除聯絡人資料般乾脆俐落，張雅琪的電話號碼已經永久鎖定在她的記憶庫裡。黃晴美有如反射動作般自然地撥號，不需要在茫茫的班上的通訊群中查閱。

電話接通後，黃晴美隨即表明自己的立場：不會因為她興頭上的開恩而和好。

可是，她說話的內容跟想像中的成熟穩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她所有的思緒，有如決堤的洪水傾瀉在電話上，就像四個月前，她在同學前表現那般。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黃晴美深層的理性嘗試把自己拉回理性的表現，可是完全沒有用，嘴巴還在奔馳著罵人的話語。

為甚麼還是這樣子？那不是跟上一次完全一樣嗎？

她的內心繼續嘗試讓自己清醒過來，可是，爆發的思緒沒那麼快宣洩完成，她不得不頂住理性跟感性的落差繼續大聲喝罵，直到自己的情緒全部宣洩。

可是，她罵人的時候，尖銳的語言刀刃持續捅向內心，罵得越狠，內心的傷口越深，越是展露自己脆弱和不成熟。

當天是這樣，今天也是這樣，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所有情緒宣洩過後，黃晴美的內心沒有半點的舒坦，反而是再次陷入自我責備的深淵之中，難得的成長再度打回原形。

成長也好，自立也好，在這一次的事件中，全部化成了虛無，她自以為的成長只是在順利的環境下產生的假象。

她無助的啜泣，害怕這一次的結果也是一切推倒，走出的足印再次被怒濤的情緒吞沒。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電話的另一邊還沒有掛線，張雅琪沒有回嘴也沒有反應，彷彿在等待什麼。

「黃晴美，妳這是在做甚麼啊！」

終於，她內心的叫喊衝破了喉嚨，狠狠地罵了自己一頓，迫她面對發洩過後自己。

「呃，那是不是我以後也不應該找妳？」

過了一段時間，黃晴美稍微冷靜下來後，張雅琪無奈地問。

「我現在的大腦很混亂啊……過兩天再答覆妳吧。」

黃晴美咬緊牙關說。

接著，彷彿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張雅琪立馬就掛線。

黃晴美僥倖地想，幸好張雅琪沒有在聽到她發狂的一刻就掛線，讓自己不至於鑄成大錯而無法彌補，還有轉彎的餘地。

她暗想，原來張雅琪是真的長大了。比起自己不成熟的咆哮，她倒是一直在聽著自己無理取鬧，沒有回嘴也沒有逃避。儘管她不知道張雅琪接收了多少自己的話，但她還是挺直身子面對攻擊，這一點使她自覺慚愧。

她下定了決心，不能讓歷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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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前進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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