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之春 - 3.3 隱藏於日常的感情

一

張雅琪終於可以出院，回歸正常的生活。

她十分期待跟姐姐和好後的生活，可以逐漸回復正軌，當一個普通的中學女生。

可是，事情並沒有她想像般順利。一個新危機正向她步步逼近。

危機並不是她們姊妹的關係再度惡化，也不是同學發現了她的秘密。

危機的源頭，在於她和摯友的關係悄然發生質變。

二

張雅琪出院的早上，除了張期暉為她辦出院手續所以過來，黃晴美也到了醫院接她出院。

至於張君琪，張雅琪著她不用一起過來，免得太多人過來造成麻煩。

儘管張君琪不太願意，但張雅琪向她保證出院後就直接回家，不會在街上閒逛，這樣才使她願意妥協。

在她們的母親過世後，張雅琪變可靠許多。

這樣的改變使張君琪很是放心，但偶爾她也會擔心妹妹硬撐過頭。

轉回醫院的情況，張期暉辦畢手續後拿走慰問的禮物和住院時的衫褲鞋襪等重物先行離開，著黃晴美陪著張雅琪回家。

黃晴美自信滿滿地接下這個任務，說自己一定不會辜負他的信任，會安全地把張雅琪送回家。她的內心可說是樂開了花，可以跟張雅琪兩個人單獨回家，簡直是上天賜予最好的賞賜。

黃晴美尚不明瞭自己對張雅琪抱持著甚麼的感情。

至於這時的張雅琪，依依不捨地跟相處了整整四天，也是這天出院的鄰床梁芷晴道別。

她囑託梁芷晴康復一定要找她吃飯，她們還要再見面。

黃晴美對張雅琪能夠在這段短時間內認識到新朋友由衷地感到高興。可是，看著她們倆談得如此合攏，難免感覺有點距離感。

她心裡有點害怕，自己跟張雅琪會因為這一次住院而變得疏遠。

張雅琪道別前還親了梁芷晴的側面一下，黃晴美見狀內心五味雜陳，既是羨慕也是妒忌，內心的不甘暗自湧動。

她有點不耐煩地催促張雅琪早些離開，她不想再看著事態走向失控的地步，她將墮入深淵之中。

二

她們離開病房進升降機後，張雅琪抱著黃晴美說自己非常想念她。她興致勃勃地問在自己住院的這幾天她有沒有覺得寂寞。

黃晴美對張雅琪沒有跟自己疏離感覺十分高興，便打算調戲一下她。

她以認真的語氣捉弄她說自己想她想得要把她吃掉。

張雅琪完全聽不懂她說的話，覺得她是在開玩笑，便把手指伸進黃晴美的嘴巴裏，環繞一圈再收掉手指頭製造它被「吃」掉的假象。

然後，她嬉皮笑臉地調侃黃晴美，問她覺得這樣滿足不滿足。

黃晴美害羞地附和，眼睛完全不敢望向張雅琪。

張雅琪看見她像個少女般害羞的樣子覺得很有新鮮感，平日像個男孩一樣的黃晴美竟然也有這種女生的情感。

她盯著黃晴美的臉想要更深刻地記下這個特別的樣子；而黃晴美感覺到張雅琪那種緊迫的視線，內心更慌亂了。

她只想儘快逃離這個焦灼的環境，彷彿多待一秒也可能發生不可逆轉的壞事。

待升降機到了二樓，她們步出升降機，黃晴美扶著牆壁氣喘吁吁，有如剛跑完比賽，她一直也不敢望向張雅琪。

張雅琪看著她的動作感到很奇怪，她從沒有聽過黃晴美像她一樣有哮喘之類的病。

黃晴美呼了幾回大氣後回復了理智，問張雅琪是不是直接回家。

張雅琪摸摸肚子說，她早上起來到現在也沒有吃過甚麼，她指著旁邊的走廊說，不遠處有一家餐廳，不如一起吃個早餐。

黃晴美摸摸銀包說，她最近花錢比較少，買早餐的錢她能負擔得起。

張雅琪自己也準備了少許錢作不時之需。她高興地拉著黃晴美的手去餐廳去，整個畫面十分青春。

被拉著的黃晴美內心希望沒那麼快到達。

她想要延續這一段珍貴的回憶，哪怕只多十秒，甚至一秒她也很滿足了。

到餐廳後，張雅琪點了一碗火腿通粉當早餐。也許是她沒甚麼機會在餐廳吃一整份早餐，也可能是醫院的伙食太清淡，即使只是很普通的早餐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黃晴美吃著旁邊便利店買的三文治陶醉地看著張雅琪，儘管早餐時間飯堂人好多，映入她眼簾也只有張雅琪幸福地吃早餐的畫面。

她很滿足於現在的景況，但同時也十分貪婪，希望時間可以停下來，讓她能一直享受這個只屬於她們兩人的幸福時光。

三

時間已屆秋未，天氣不是很悶熱。張雅琪她們便走一段路才回家，順便討論待會去哪兒。

「想要逛一下？我也明白的，妳在醫院住了幾天很悶嘛。」黃晴美語氣平靜地說，內心隱隱不服氣。

她很想張雅琪到她家中作客，因為這樣她們可以一起吃晚飯一起睡覺，明天再一起上學。

張雅琪感覺她的回應有點不對勁，但直接問本人哪裡有問題，不用想也知道她不會說。

「那個，晴美妳接下來有事要做嗎？要是沒有的話……」張雅琪提出道，「妳可以來我家喔。」

黃晴美有點高興，臉上的皺紋瞬間消失了。然後，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她不用那麼看重自己的反應，她開心才是最重要。

張雅琪暗自砸嘴，為甚麼要在這種地方才像個少女，說話怎麼不能直接一點。

「那麼……在妳的家作客後妳可以來我家嗎？」黃晴美鼓起勇氣提議，張雅琪這天晚上可以到她的家吃飯，甚至留宿一宵也行。

張雅琪聽到後面的建議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雖然她也想到黃晴美的家作客，但自己大病初癒，舟車勞頓可能有點吃不消。

在張雅琪猶豫的片刻，黃晴美以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她，使她內心的防線頓時崩潰，立刻就答應黃晴美的請求。

黃晴美高興得緊抱張雅琪表示謝意，稱讚她是個好孩子，自己將會一直守候她報答她。

張雅琪聽到這句話突然感覺內心有股溫熱的感覺，讓她十分舒服，很有安全感。

要是時間永遠不會流動就好了。要是這種嬉笑的日常能不會有終結的一日就好了。她內心暗暗地許願。

四

她們回到家時，按了門鐘卻沒有人回應，等了一會兒張期暉才把門打開。

黃晴美看到有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前，馬上縮到張雅琪背後，以為是有甚麼人闖進了張雅琪的家。在她的印象中張雅琪的家是沒有男人的。

她再瞄一眼才能確認站在門前的男人正是昨晚見過面的張期暉，這才放心從張雅琪的後方走出來。

張雅琪見狀苦笑，也許是她爸在監獄裡經常運動，外形變健碩了，自己當時也花了點時間才認得他。

三人歡笑一會後，張雅琪問爸爸她姊在哪。張期暉瞄了屋內一眼，說她今天應該沒有外出。

也許是他們在門口的歡笑聲使張君琪察覺她妹妹已經回來，她沒等待張雅琪呼喚，就跑出來抱住她，緊緊地黏著她不放，臉貼著臉高興地磨蹭。

黃晴美見狀有點錯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甚麼；張期暉則是苦笑著解釋，張君琪一直很期待妹妹回來，所以才那麼興奮。

對於黃晴美而言，要是黃清河膽敢這樣抱她，少說也會賞她幾拳讓她能清醒一下。

看來張雅琪對自己姊姊的行為沒有甚麼警覺。她擔心地想。

張君琪喜滋滋地提出今天接下來的時間要跟張雅琪一直在一起，彌補決裂和住院期間失去的相處時光，黃晴美頓時反彈，說她跟張雅琪已經有約。

為了爭奪這天張雅琪的所有權她們兩人燃起了鬥志，客廳的空氣充滿了火藥味，一旁看著的張期暉也得躲到廚房避難。

當然，他也站在大女兒的一邊，不過現在不是亂表態的時候。

有點睏的張雅琪不置可否，只說了句隨便，然後到房間整理一下替換的衣服，去了浴室洗澡。

留下她們倆留在房間裏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破冰。

張君琪生硬地問，最近有沒有去過遊行。黃晴美壓下聲線，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有但不要詳細問下去，知太多會帶來不必要的擔憂。

張君琪當然明白她的想法，所以也轉變了話題。

她問，為甚麼她在張雅琪甫出院就約她玩，不讓她在家裏好好休息。

「那個，可是妳妹妹昨晚跟我約好要上去玩的喔。」黃晴美使壞地說，「作為姊姊，妳也不想最喜歡的妹妹爽約，在朋友心中留下壞印象的吧。」

張君琪有點不忿地說，她不阻止但黃晴美要好好照顧張雅琪，不可以讓她太操勞。要是出了甚麼問題她一定會追究。

妳就放心把妳妹妹交給我吧。黃晴美拍拍胸膛保證。

題外話，張君琪聽到黃晴美拍胸膛時產生的清脆回音，不禁噗嗤一笑。黃晴美見狀很不爽，氣沖沖地說她的身體現在才開始發育，很快就可以長出一對傲人的巨乳讓她閉嘴。

短暫的嬉鬧過後，張君琪在房間裡四處張望，好像在找些甚麼。

很快，她的目光就鎖定了黃晴美身旁的背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搶到手。黃晴美雖然嘗試抵擋但奈何張君琪的速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零食被沒收了。

她原來是這樣想的。

結果，張君琪只在背囊裡拿出了一個白色的膠袋，裡面其他東西她也沒有動。

然後她以有要事為理由，把黃晴美打發出去客廳。

正好張期暉泡好了茶，黃晴美便順道跟他寒暄了一會，消磨一下難得的悠閒時光。

隨著水杯中的茶逐漸見底，張雅琪也洗好了澡，可以出發到黃晴美的家。

不過在出發前，她在背囊裡翻了又翻，有點不安的樣子。黃晴美見狀好奇地問她在找甚麼。

「我在找背囊裡的白色的膠袋，呃……」張雅琪害羞地玩弄手指，很不自在地說，「在那裡面，放著我這幾天穿的內衣褲……」

「其實…… 在第一天住院的晚上，我……也許是太累了，太遲上廁所，我……在內褲裡撒了一點點的尿，真的只是一小點，我可沒有尿褲子喔？」

她害羞地說，黃晴美想到剛剛的情景，不禁背脊發涼。張雅琪看到黃晴美面色突然變蒼白，不禁心生恐慌。

黃晴美急中生智，告訴她應該先吃點零食，它沒長腳不會亂走，待會再找也沒差。

張雅琪覺得這話還有點道理。慌亂也沒有用，倒不如吃點東西讓自己冷靜下來，也許就能找到。

她們剛拆開薯片的一刻，張君琪從她的房間出來，看起來沒有甚麼異樣，像是臉頰的潮紅。

張君琪似乎她們的薯片很感興趣，黃晴美也很識趣地交出了手上的薯片。然後她們兩個小聲地談了幾句，張雅琪也聽不到她們說了些甚麼。

然後，黃晴美示意張雅琪再到房間裏找找，果然很快就發現張雅琪放髒內衣褲的膠袋。

張雅琪很感謝黃晴美提供的情報，讓她的秘密不至於被家人發現。洗完衣服後，她們跟張君琪和張期暉四人高興地吃著薯片渡過愉快的周日中午。

五

張雅琪臨行前問張君琪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黃晴美的家。張君琪有點驚喜，不過還是揮揮手拒絕了。

「為甚麼呀？妳可以跟清河姊住一晚，而且能跟我待一整天，這對妳而言不是雙贏麼？」

張雅琪有點不解地說，她不明白為甚麼姊姊會拒絕掉她兩全其美的方案。

這樣她既可以到黃晴美的家玩，也不會把姊姊落下在家，可以說是兼顧了兩方的利益。

張君琪解釋自己接下來十二月就要考試，所以不能太放鬆，要花點時間認真溫習。

黃晴美乘著這個藉口的便利著張雅琪不要妨礙姊姊溫習，她們該快點走。

當她們離開的時候，黃清河有意無意地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張君琪向著她展露勝利的微笑。

她看到張君琪竟然露出這種表情心裡略微不悅，但她也怎麼也想不到張君琪在這個情況下佔到了甚麼好處。

至於張雅琪，則是很不忿地說她不明白為甚麼她姊會拒絕掉這樣的好方案。要是真的打算溫習，她請教黃清河這個高材生絕對要比自己坐在書桌前背書有用。

從妳姊的表情看來，她絕對是另外有理由。

黃晴美自言自語地說。她沒意識到自己的心底話說了出口，而且被張雅琪聽到了。

張雅琪馬上追問她這話是甚麼意思。黃晴美驚覺自己把內心的想法全說了出來，嚇得冷汗直流。

萬分無奈之下，黃晴美唯有把剛剛的情景告訴張雅琪。後者摸摸下巴沉思了半天，對她姊姊的反應也是毫無頭緒。

她在上巴士之前也一直思考這個問題，連黃晴美問她的問題她也沒有理會。

六

「怎麼感覺妳好像不太熟自己的姊姊，明明妳們相處了十多年卻不了解她的想法。」

在巴士上，黃晴美這樣問。

張雅琪一臉茫然，不明白為甚麼黃晴美認識了她兩年也不知道她姊對她的重要性。

張君琪一直以來也是她最喜歡最仰慕的姊姊，也是她在過去半年唯一的家人。

她一直認為自己跟姊姊是相依為命，自己在依賴她的同時也提供了一個避風港給姊姊，她們是一條心的姊妹，任何困難也能一起面對。

她原本是這樣想的。

可是，她仰慕的姊姊並沒有這樣想。她還是把張雅琪當作以前那個只會躲在她的身後愛哭的小女生。

不被姊姊認可使張雅琪感覺很迷惘，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她，自己的定位又是甚麼。

而且，因為自己的盼望和現實出現了落差，使她不得不重新了解相處了將近十二年的姊姊。

看見張雅琪還在沉思，黃晴美很擔心她鑽牛角尖，她便提出其他話題支走她的注意力。

「妳有喜歡的人嗎？」

她問，雖然這個問題有點生硬，但黃晴美能想到的話題現在只有這一個。

張雅琪內心狐疑，這個問題她不可能不知道。

相比很受男生歡迎的姊姊，張雅琪幾乎沒有跟男生有交流，頂多只在社區中心的暑期班裏認識過一兩個男生，課程完結後再也沒有見過面。

反而黃晴美在校外比賽有著更多跟男生打交道的經驗，張雅琪曾經想過託她認識一些校外的男生。

「先不說有沒有對象，我連自己喜歡甚麼類型的男生也不知道欸……」

張雅琪有點困惑，不自覺地玩弄著手指。

「也許妳沒怎麼接觸男生所以不知那是怎麼樣吧……那麼要是有女孩子說喜歡妳的話，妳會跟她交往嗎？」

黃晴美立刻追問，她有點好奇一直以來沒怎麼跟男生交流的張雅琪會不會自然地喜歡上女生。

結果，張雅琪斬釘截鐵地否定。

「我跟女生交往是絕對不可能的。儘管我沒怎麼跟男生打過交道，但也不可能因為這樣而變成同性戀。」

她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跟朋友親親抱抱什麼的感覺好噁心，像是踰越了界線，破壞了彼此的關係……」

張雅琪進一步解釋，也許是想到了甚麼不得了的情景，她隱約感覺肚子有點不舒服。

黃晴美心想，看來不能告訴張雅琪她姊對她有非分之想。

更不用說自己那隱藏在內心深處，連本人也沒多察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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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隱藏於日常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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