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煞師 - 湮雷國書－２

　　民間傳說河妖洗食人髮，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河妖藉由頭髮隨行與主人身側，藉以吸食精氣，祂蜇居在木橋下、水岩洞旁或瀑布下等陰冷潮濕的地方，常被人以河童的形象口耳相傳，但其形貌多樣不固定，能以什麼樣貌被看見全依人們的精神力決定，或大或小，或矮瘸或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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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家堂以兩塊拋光的木板相互撞擊，產生刺耳的響聲藉以嚇退女孩身上的河妖，她的頭髮已被無數癲狂的夜晚折騰得沒剩幾把，隨著瞳孔不斷脹大，還有一層類似禽類、兩棲動物特有的白色瞬膜，更加坐實了他的猜想。他緊盯著女孩的雙眼問道：「最近去過河邊吧？」得到母親的證實後他便接著說道：「她的倒影被河妖抓住了，雖然她現在的樣子我也看不懂漂亮在哪，總之，就是影子被抓住了，還困在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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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廟公用黃紙各包了一綑草遞給焦急的老母親，而雷家堂則收起木棍並給出處方：「到她當初去的那條河，用艾草弄一團火堆，舀一桶河水過火三圈然後喊她的名字，在潑到她身上，一定要從頭上往下倒，一直倒到她吐黑水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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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接過廟公手裡的藥草，連忙幾聲道謝後便帶著女兒匆匆離去，只見雷家堂依舊板著一張臉，他的單眼皮總讓他的眼神增添了幾分銳利，他調過眼頭看向廟公後說道：「上次的功德費算錯了，你算成六四分了，這次要連同上次的一起補齊，還有，不要自以為大方地幫信眾減價，他們願意給多少就讓他們給就是了，替你的破廟想想它是怎麼撐到現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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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唯唯諾諾地應答，深怕惹得主持法師不高興，當雷家堂問起湮雷國玉的事後，男子便開始央求道：「我的大兒生前已經夠辛苦了，千萬不可以再動土打攪祂，以前都沒給祂溫飽，至少死了可以體面一些．．．．．．」雷家堂依舊面不改色：「你僅存的兒子帶著行政總處的函文回來了，這～是你們倆老想逼我讓賢呢？還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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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他啊．．．．．．絕對！絕對是比不上您的！差太多哩！我．．．．．．我等他醒了，馬上就趕他走。」老人急切著解釋，生怕趕走了大金主，隨著都市化的推進，供奉的香火一年不如一年，神威也減低了不少，也就更少信徒進廟許願、還願了，偶爾頂多接接小企業的剪綵儀式、成年禮等活動過過日子，若非雷家堂以遷調的名義來到此地服務，這場衰敗似乎完全看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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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應該知道醒著的呼吸節拍跟睡著時不一樣吧？」雷家堂替自己拉了把椅子，隨即攤牌說道：「我不曉得你爸媽為啥這麼討厭你，但我們的目標應該是一樣的，所以在你拿走湮雷國玉之前，你要滿足我三個願望，電影不都這麼演嗎？永遠都是三個願望。」片暮緩緩睜開眼，只是片刻看了一眼，也只能且戰且走。雷家堂雙臂靠上椅背，手指依序比劃並提出自己的要求：「第一，需要一個助理下陰界幫我把一個人的魂魄拉回來，我會在上頭給你嚮導；第二，需要幫我殺個人；第三，你爸媽的宮廟一直被鬼蠱師撥弄，在我跟他的鬥法期間，優先保住我，這也是你要殺的唯一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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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人．．．．．．』片暮思尋了良久，這種背負囹圄之罪的後果，等同於把他的整個鎮煞師生涯都給賭上，這樣的押注真的值得嗎？他的心底不禁拋出了這個問題，如果不能以鎮煞師的身分讓爸媽肯定，若是還成為了殺人犯，屆時定是又給他們添恥了！正當他開口拒絕時，雷家堂又補述道：「我不收弟子，但可以指導你，如果保護期間做得夠好，有餘裕的情況下可以由我這邊擊殺，相反地如果是我先被殺了，身邊只有你在，你就會是嫌疑人，而且估計你的爸媽也不會講出什麼對你有利的證詞，你還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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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吧。」片暮肯定答覆的瞬間，雷家堂瞬間注意到他的靈魂頻率發生劇烈變動，在那充滿覺悟的眼眸中，似乎看到了不一樣的人格出現，甚至沒注意到片暮已經從床上坐起，即便雙眼欲被毛躁不整的長髮覆蓋，他依然能夠看清那股放手一搏的覺悟心，這讓他很是來趣，加上他獨樹一格的鎮煞術比起他先前考核過的新人都更有上升空間，未來作為對中央機關協議的籌碼也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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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倆老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只得被打發休假，讓片暮作為助理身分暫時輔佐雷家堂，片暮倒是想起了打小時在哥哥身後跟來隨去的記憶，幹起活來還是非常熟稔，儘管他瘦骨嶙峋，又不像雷家堂有著獅王一般的正氣，說實話，還是不怎麼討人喜歡的，不過卻有幾位老香友還是認出他了，就算戴著口罩還是認出了是片暮家的小兒子：「誒你個臭小子！回來了也不找北叔看看，是要等到我死了才甘願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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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幾句有氣無力的道歉，老爺子也罵不下去了，畢竟當年的種種，他都看在眼裡，他的大半生幾乎都是活在哥哥的影子下，確實是不太公平，但也真切是如此，哥哥好不容易從外地功成名就調回自家宮廟服務，本該是樁好事，卻走得太早，留得兩個白髮人日夜對泣，然而片暮卻沒有展現足以彌補父母心理的強大天賦，反倒是從八字、身體素質、個性上都讓人勞心勞力，這樣巨大的失落感，也就造成了父母的極其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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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湮雷國玉，成為片暮家的宮廟之寶已經超過百年，歷代只有嫡長子才能發揮其最大功力，外表裹滿翡翠，看似一綑玉竹，裡頭封存著「國書」，那是蠻夷時代曾制霸天下一隅的「神筆」，曾經衍生出一系列詩詞、記史、小說等創作以為歌詠，有著畫風招風、畫雨稍雨的神蹟能力。倘若使用者不是嫡長子，反倒難以發揮其威力，甚至會折減壽命，因此血染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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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暮家的長子，也就是青響的哥哥，因無端撞煞衝白煞而早逝，一家人不得以必須把國玉封印，跟著哥哥的屍身一同下葬，唯一的希望便是哥哥生前留下的強褓嫡子，可惜父母過於迷信，情緒的推波助瀾下逼走了媳婦，連葬禮都沒有出現過，畢竟沒人希望自己的小孩在本該快樂的年紀選擇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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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得到大哥的允許動土外，要從執拗的老父親那裡問出解除封印的方法也是個難題，倆老一心向著孫子，連滾帶爬地也要問出媳婦的藏身之地，那麼就不可能由青響繼承，而雷家堂怎麼任性他們都沒有意見，唯獨對湮雷國玉的繼承這件事守口如瓶，不貪圖力量的他自然也就不多過問，但眼下協商籌碼的出現，讓他不得不改變想法，這可能會是他重回中央一線的好機會，解除一事成了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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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家堂的前科對他的職涯影響甚鉅，甚至還有薪水三分之一的法扣額必須給付哩！在那場意外之後，他多麼想讓大家知道，該感到後悔的不該只有他一人，父母、朋友他都無所謂，他多想讓祖師知道他的學生不是一個冷血的殺人犯，對此他也向片暮開出這項特別的條件—有意義的殺戮！與鎮煞的道理相同，倘若不能給予正向益處，那麼便失去了「生」的意義，於是鎮除的目的便會浮現，他是允許「一定程度的暴力」的，鼓吹武鬥派的他，也不知一次將自己送上風口浪尖！鎮煞師當中也有黨派之分的，利益之爭四起，家中滿盆滿缽的珠寶都照出了本性，他們嚮往玉的美潔，心性卻不曾向它們靠攏。

湮雷國書－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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