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八尺
白色的巨人，屹立於大地之上。
「巨大化」這個詞彙天生就代表著特別的魅力。
不說上古神話那些尺寸異常的存在，廣為人所知的格列佛遊記小人國篇迄今也三百多年有餘，日本特攝電影的其中一項分野更是將這個要素發揚光大，觀眾就是想看大怪獸與大怪獸對打，就是想看這種完全不符合物理邏輯的幻想造物以城市為擂台，感受常識被徹底打碎的荒謬戲劇感。
但當這份超出想像的大小出現在眼前而非螢幕裡的時候，只會讓人感到驚懼與錯愕。
基隆車站的高樓大廈並不算多，此刻的真白變身後在高度上幾乎與最高的那一棟齊平，眾人即使在震動停止之後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卻仍舊必須將頭用盡全力往後仰才能勉強一窺全貌，甚至如果不是多跑了這段距離，現在恐怕會直接在真白的裙下接受聖光淨化。
「八尺大人的八……原來是八十倍的八嗎？」
這是一個讓人絕望的大小差距。
當對方大你八倍的時候，你可能還覺得自己有一戰之力；當對方有整整八層樓高的時候，雖然頗為困難但應該也會覺得多少還有辦法能夠解決，大不了就飛起來砍她脖子；但八尺模式全開的真白……恐怕在她眼中，底下三人不過只是物理意義上的螻蟻。
更糟糕的是，一向情緒冷靜穩定的言師古此刻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稍微有點巨物恐懼症，明明情緒波動已經被徹底調整控制過，身體仍然忍不住地哆嗦、腿軟，甚至隱隱升起一股他根本無法理解的絕望感。
就在他忍不住要挪開視線的時候，一道身影堅定地站在他的面前，背後的關聖帝君時隱時現，散發著讓人安心的氣場；而另一個人也瞬時趕到他的身邊攙扶言師古，即便只是稍微扶他一下，卻帶給言師古不少支撐的力量。
「……多謝。」
經過一遮一扶之後言師古感覺心中那份不安逐漸消退，再次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超巨型八尺大人。
或許之前是被那恐怖的威勢與大小震懾住，冷靜下來之後言師古很快就發現到些許不對勁之處──那位白色巨人，似乎從登場之後就沒有任何動作。
她就只是手持洋傘，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除此之外，作為「放大」後的版本，這尊真白也完美得過於詭異，儘管言師古之前練習綁綁的時候感受得到白玉欣的皮膚確實很好，光滑稚嫩得不像個人，但經過八十倍的放大……照理來說，無論再怎麼無瑕，也應該能夠看出肌理紋路才對。
──這份無機質，通常是人類造物才有的特性。
心中定見逐漸成型，言師古開口問道：「全仔，你們現在身體大概是什麼狀況？」
雖然兩個人都未必清楚狀況，但相比憨直的王小七，他更確定王阿全這個做事總是留點心眼的小子有在剛剛的過程觀察記錄些什麼，即便狂怒時的吶喊揮拳情緒是真實的，他也不會失去冷靜。
最前面的人可以毫無顧忌地以身為盾，自然是相信身後的支援不會出錯。
「身體機體全方面大幅提升，力量速度耐力敏捷等等都達到超越奧運選手的水準，防禦力雖然還沒測試但剛剛從橋上那高度跳下來完全沒問題，小老闆可以把我們的各項戰鬥指標視為初代的假面騎士。除此之外……」頓了頓，王阿全繼續把自己的猜測說出：「我認為我跟阿兄的側重各有不同，他剛剛待在下面要承受我們的重量也沒問題，防禦力體力耐力應該都更勝我一籌。」
這數值聽起來已經遠超一般修陰陽術後改變體質的靈能者了，或許是單純強化肉身的緣故？
言師古想起剛才二人轟碎黑墨的拳力表現，自己的「震動」或許會以不同的方式去解，但純以出力而言幾乎已經和十顆靈力跳蛋的震動強度相差無幾，而這還是他們純粹的身體力量……
略為思索片刻，他便做出決定──讓王阿全去攻擊真白試試。
雖然以她的大小來看王阿全這舉動更像是替人修腳，但身為資深的魔物獵人玩家，言師古深知面對超大型魔物的時候攻擊腳部或許傷害不會是最高的，可一定是最安全也最合適的選擇，畢竟可攻擊的部位就那些，不先打最好瞄準的地方難道要飛到三四十層樓高的地方打頭嗎？
副本提示已經夠明顯了：解決眼前這個龐然大物。
王阿全應諾而出，奔跑的速度猶如風馳電掣，留下一道太過快速而近乎虛影的綠色光暈。
在距離八尺大人十公尺遠的時候，王阿全高高躍起，藉著向前飛奔的動能狠狠地對準八尺大人……的腳趾，一記武聖飛踢在身後機甲流光的映襯下順利擊中了目標。
王阿全知道自己踢到了，雖然是在這之前從來沒有做過的有些雜耍性質的動作，但他相當有自信，如果目標是中山陸橋的橋墩，那這一擊必然可以砸出一個坑洞，若是施力點算計精準的話一次就將內裡結構破壞也有可能。
這樣的重擊，卻宛若石沉大海。
力與力之間是互相的，必然會成雙結對地出現。王阿全雖然算不懂那些複雜的公式，但他很清楚這一腳踢下去必然要承受巨量的反作用力──
可偏偏消失了。
王阿全傾盡全力的一擊沒有得到任何反應，沒有任何踢到東西的實感，也沒有踩空的感覺，就像有個完全無視物理規則的障壁擋在那一擊的面前，將所有動能吞吃殆盡。
「這個感覺……」摔倒在八尺大人腳邊的他知道自己剛剛確實出腳了，仍在疑惑。
機甲關公使出帝君飛踢，對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遠處的言師古彷彿看到這句經典的提示台詞，但來不及等他深究，異變突起。
超大型真白本來只是白玉欣正常模式的八十倍放大版，雖然嘴角有淡淡的傷痕，但無論是穿著打扮都顯得相當溫柔婉約，如果不是尺寸過於驚人的話看上去可說是沒有任何威脅性可言。
那份恬靜不再。
王阿全的那一腳，就像是開機鍵一樣。
八尺大人的雙眼，睜開了。
像是要看清這個世界的所有髒污一樣，刺眼的紅光閃爍著。
嘴角的裂痕一點一點地，像是虛空中有隻無形的手一樣，被撕扯、開裂，像是突破了某個臨界點一樣，瞬間劃拉出一道從嘴角延伸至耳邊的超巨型傷口。
她在笑。
笑得猶如一彎血色月亮。
由於必須要從沒有多少遮蔽物的地方觀察八尺大人，除了突進的王阿全以外，言師古和王小七早就移動到視野良好的高地上。不過，既然他們能夠遠遠眺望，那也就代表著──對方同樣也能輕鬆地找到這兩隻小蟲子。
那黑色氣泡的破碎聲再次響起。
從遠，而近。
一顆超大型的、由各種惡念混雜凝實而成的黑色大球就這樣朝著言師古襲來，那顆球速度不快，但超出理解範圍的體積卻讓人打從心底生出無法逃脫的絕望感。
受限於小粉紅的出力極限、受限於自己平常修行的術法都是對人型的專武，受限於那顆黑球出現得太過突然……如果王小七能夠發揮出和王阿全的速度倒還有點希望，可知道兩人型態側重點不同的他似乎只能迎來被大球碾碎的結局。
天空暗了。
無論是星星或是月亮或是大樓的燈光，都被那鋪天蓋地而來的墨影所遮蔽。
一道綠光，擋在他的身前。
螳臂當車，只會落得被車輪輾過的下場。
王小七卻像是根本沒考慮過那些事一樣，他雖然還是搞不太清楚狀況，怎麼突然就進遊戲了、怎麼背後的刺青突然就醒過來顯靈了、怎麼突然就通關了、怎麼這麼順利就跟阿弟還有小老闆相遇了、怎麼上次那個路邊需要人幫助的漂亮姐姐變得這麼大……
──但既然有事要處理，那他來扛就好。
在黑球即將輾過的瞬間，空中的武聖虛像也跟著膨脹，雖然仍舊不及黑球的十分之一，但也不是會被直接壓過去的大小；王小七使勁發力，用力一推稍微使黑球停滯，在速度減緩的剎那，他如同之前在中山陸橋時一樣，不停地出拳。
他什麼都沒有分析，只是覺得「這樣可以」。
每出一拳，那黑色氣泡的破碎聲便不斷響起，和悶頭出拳的王小七不同，吊著一顆心旁觀的言師古看到攻擊有用之後也召喚出小粉紅們一口氣砸了上去，最大功率全開毫無保留地和大球對撞。
僅憑言師古一個人的話，他是會被立刻輾過的。
他沒有想到王小七面對這種狀況也會頂上去，更沒有想到頂上去之後他的能力可以在這種極限狀態下突破，成為最有力的支點。
雖然這畫面莫名讓他想到《關公大戰外星人》，但真的很帥。
擋住最關鍵的那一下接觸後，威脅性就直直下降，急忙趕回來的王阿全也一起歐啦歐啦，隨著黑球的體積逐漸消融、甚至能如之前在中山陸橋對峙時那樣被擊碎，言師震動的擴散特性清理起來更有效率，三個人有驚無險地把黑球消滅殆盡。
但還沒有等他們調整好呼吸，白玉欣舉起了她那把傘，放大了八十倍之後的傘身猶如西遊記中伸縮到極限的如意金箍棒一般，劃開了天，目標正是三人。
「小老闆，抓緊！」
好在王阿全及時反應過來，拉著其餘二人再次後退，儘管勉強躲過這次攻擊，但隨著劈擊而來的熱氣還是讓人不太好受。
「黑球就算了……她手上那東西本來不是雨傘嗎？」王阿全倒抽一口冷氣說道。
「本來那把是洋傘，用於遮陽比較多，不過……」
言師古完全能夠理解王阿全想要吐槽什麼。
超大型八尺大人手上的東西仍舊是傘柄沒錯。
但傘柄的前端，卻是一條長長的，頗為熟悉的粉紅色光束劍。
似乎是很滿意他們狼狽逃竄的模樣，白玉欣笑了，而隨著那撕心裂肺的笑聲一同出現的，還有之前被擊破的黑球，總計三顆，圍繞在她的身邊，一邊伴隨著那啵啵啵的氣泡聲，一邊等速畫圓。
面對眼前這讓人絕望的場景，言師古卻是下意識嘴巴微張，說出那句經典台詞：
「那一天，人類終於又想起了，曾經被巨人們支配的恐懼……」
現在放棄任務的話，還來得及嗎？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9oS5w00z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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