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老頭一家的遭遇,售票大廳內也湧出大批人去圍觀,本來就不通暢的大門變得更加擁擠。
好不容易逆著人群擠進大門,又被一條條排隊長龍給震撼到。
“沒想到,深更半夜的這售票大廳還這麼熱鬧,要是大白天的話那不是連站腳的地兒都沒有啊。”羅錚感歎道。
江林鹿點點頭,“是啊,不過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現排隊買票的話恐怕來不及。”
三個小家夥靠在牆邊,商量著買票方案,最終決定采用的方式是……“賣萌”,他們在售票大廳轉悠,不多時,一句熟悉的黔州鄉音傳來,“哎喲,這個票好難買喲,還要排那麼長的隊。”
江林鹿扭頭看去,一支隊伍中間站著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妻,穿著很普通,女的懷中抱著個嬰兒,看樣子只有兩三個月大,睡得正香。
三人遠遠觀察了會兒,都覺得這對夫妻應該可靠,便走過去站到中年夫妻身旁,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這就是一家六口。
“媳婦兒啊,孩子都睡著啦,捆給我背上吧,你剛剛出月子沒多久,休息下。”
“要得。”中年婦女麻利的把孩子捆給男人背上,轉頭看見身後的秦芩,小聲嘀咕道:“哇!這是哪家的娃娃哦,好可愛啊。”
秦芩眨著大大的眼睛看向婦人,神情極其可愛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婦人蹲了下來,秦芩靠在她耳邊小聲說:“阿姨,我們兄妹有急事要買回黔州的火車票,能在你旁邊插個隊嗎?拜托了,阿姨!”
婦人很喜歡面前這個萌萌的小姑娘,摸了摸秦芩的頭,“好的,你等我問問我男人。”婦人起身和男子商量,男子看向三人,小聲回道:“原來是小老鄉啊,這個忙我們可以幫,你們可要當心些,不要亂跑,這火車站壞人可多得很。”
三人連忙道謝,又靠近了中年夫婦幾分,這下看起來更像一家六口。
出去圍觀老頭一家的人陸續回來,他們有一個共同特征——肯定不是在售票大廳排著隊的人。真正排隊買票的人誰願意離開隊伍去圍觀別人,回來後再從頭開始排隊。這些人要麼是排隊者的家屬,要麼就是混跡在火車站的江湖人。
隨著這些人返回售票大廳,立刻多出很多倒賣車票的男男女女在各窗口所排的長隊旁遊走,他們嚷著:“要票嗎?”“去哪裏?”他們的叫嚷聲機械而生硬,更多地像習慣性自言自語,他們貪婪的目光遊移不定,讓排隊的人多了兩分驚恐。
江林鹿也開始警覺起來,之前就曾經聽王老板說起過這嶺州火車站不是等閑之地:
傳聞八十年代初嶺州火車站開始出現倒票現象,最早在嶺州火車站倒票的有當地幫派、湖南幫、湖北幫和天津幫,天津幫經過幾次血戰,基本上實現了行業統治,但這種統治是一種比較松散的,也就是說其他票販子也可以倒票,只是天津人勢力大一些,占的地方好一些罷了。
後來號稱“天山西北狼”的狠人們殺了過來,他們直接通過彪悍的群架取得了對火車站的占領,天津幫遭到致命打擊,全部從嶺州火車站退出,天山幫取得對火車站倒票行當的徹底控制,由於天山幫眾的地域特點,當地公安機關即使抓住了,按照當時的規定罰完款便遣送回原籍,這些天山人回原籍後很快就會被放出來,然後再帶領更多的狠厲角色殺回嶺州。
後來到了一九八六年,東北幫進入嶺州火車站,這群人個個都是狂暴的猛虎,與天山幫開始了長達一年半的爭鬥,有一次還將天山幫一高級頭目的腦袋用斧子劈掉一半。此事發生後不久,天山的狠人們又從天山調來四十多個擁有很強戰力的生力軍,一時東北幫處於下風。東北幫火速回去募集人手,天山幫也不斷增兵,雙方在半年內基本上打了個平手。
此後,據說一百多個東北籍重刑釋放人員有組織地陸續來到嶺州,開始了對天山幫的最後一戰,這期間出現過一次爆炸案和幾次群毆血案。此戰之後,更多、更高級別的東北部黑幫成員陸續來到嶺州,完成了對嶺州火車站的徹底占領,天山幫作鳥獸散,任蒼龍和南淮子一戰成名,由此奠定了東北幫的絕對江湖地位,倒票這一行當已被東北幫徹底占領。
其他像偷、搶、騙等江湖行當在嶺州火車站雖然也有另外的勢力在做,但總的來說還是公認東北幫是老大,非東北幫的江湖人在嶺州火車站混跡的一律都要向東北幫每天繳納入場費,這其中就有王老板的手下,而這也是江林鹿來到嶺州火車站後格外小心翼翼的原因。
正想得入神,忽然有三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中年夫婦旁邊,都是三十來歲左右,其中一個穿著白色短袖,左手手臂上還擔著一件黑色外套,右手放進了褲兜,另外兩人都是西裝革履,不過面料泛白,看上去都不知道洗了多少道水,腳上又配雙軍綠色膠鞋,看起來有些怪怪的。他們其中一人尖嘴猴腮,另外一個梳著中分像極了電影裏面的反派造型,最後將西裝擔在手上的那位則是個玉面小生。
尖嘴男對著中分男說道:“老六,你說外面那一家子是誰做的?太慘了,到處都是血。”
中分男:“不知道啊,這不出去看熱鬧的時候人家早就跑遠了,人影兒都沒見著一個。”
尖嘴男:“剛剛要是跑快些的話興許還可以看見是哪些人幹的。”
中分男:“就算看見還能咋地,除暴安良啊?”
尖嘴男:“那我可不敢,再說咱也沒這愛好啊,這年頭,誰管得了誰啊!”
中分男:“就是嘛狗子,看看熱鬧得啦,別瞎摻和。”叫老六的中分男說著又向中年夫婦身邊挪了一些,剛好擋住中年婦女看向她丈夫的視線,叫狗子的尖嘴男掏出煙一人發了一支,最後還給背著孩子的中年男人也發了一支,套著近乎道:“大兄弟,抽一支。”
“喲,大哥,你真是太客氣了。”中年男人笑著接過煙,狗子又拿出火機給對方點火,中年男人雙手捂火表示尊敬和謝意。
正在這時,中年男人突然縮手抓住一只伸向自己衣兜的手,扯出一看,原來是那位擔著黑色外套的玉面小生在扒竊,半截鑷子還露在外面。
中年男子沒有發怒,也沒有大喊大叫,而是淡定說道:“並肩字的榮哥,這水可是漫上了龍王廟喲。”
江林鹿聽見這句話立馬皺起眉頭,因為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老鄉說的是黑話,意思是“幹偷竊行當的弟兄,都是走江湖的,你偷著自己人啦。”
對方沒想到中年男人還是個跑江湖的,不過此時一聽心中便已了然,玉面小生抽回被擒住的手,說:“喲,打眼啦,沒看出來還是個‘老海’啊,兄弟在哪條道上發財啊?”(‘老海’,黑話,老江湖的意思)
“西南的老月,去黔州踩個盤子。”(黑話,意思是西南使假耍詐的騙子,准備去黔州看看做單買賣。)中年男人說著從兜裏掏出兩張錢遞給那玉面小生,一張十塊的,一張五塊的,“錢不多,三位哥哥別嫌棄,拿去買兩包煙抽。”
江林鹿聽到這裏已經十分愕然,自己等人費盡心機找到的依靠居然是騙子,這不是主動往槍口上撞啊,趁著幾人盤道(相互摸底)的檔口,趕緊拉著秦芩和羅錚悄悄離開了隊伍。
大廳角落,秦芩神色慌亂的問道:“哥哥,嚇死我了,那家人居然也是跑江湖的,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江林鹿看著售票大廳來來往往的人群不知所措,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表說:“現在沒辦法了,只有找那些倒賣火車票的黃牛買票,繼續排隊買票的話時間鐵定來不及,現在已經是淩晨四點四十,馬上要天亮了。羅錚,我們找黃牛買票,你看起來成熟一些,一會兒就由你來買票吧。”
羅錚點頭答應,“行,你讓我找誰買我就找誰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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