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發的前一晚,茆霑去村里工作,順便跟商人說自己接下來有事不能過來,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他一進門就聞到廚房傳出香氣。他關上門之後往裡面走,看見桌上那些菜餚心想自己會不會買太多了,臯月聽見關門聲之後對茆霑說道:「你先休息吧,我快好了。」
茆霑放下自己買的東西去洗把臉,回來之後臯月脫下圍裙的走過去坐下,茆霑問他道:「這都你做的?」
臯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阿,不嫌棄就先吃吧。」
茆霑自信滿滿的說:「我怎麼會嫌棄呢?不過我買的東西你可能會吃不下阿。」
臯月剛才有看見桌上放了一包東西,他沒拆開就拿去廚房放了。
茆霑笑道:「沒事,先吃飯,比起那個我更想吃你煮的。」
茆霑對於自己的味覺有絕對的把握,但是他以為香氣跟美味的程度是會有相關性的,可惜是負相關。
臯月跟茆霑互看一眼之後就勉強吞下嘴裡的東西,臯月看茆霑還在硬撐,他索性的把他的碗搶過來的道:「別鬧了,這種東西能吃才有鬼。」
茆霑搶回來的說:「不好吃也得吃,這可是你做的。」
臯月對這孩子好氣又好笑的道:「你已經承認不好吃了那就給我吧,剛才不是說有買東西嗎,你去拿來吧,我來收。」
臯月其實在煮的時候也有發覺不太對勁,一開始鍋子裡面只有水後來加了些菜,最後放了一些香料調味跟肉絲之後便燃起熊熊大火,臯月偷偷用法力滅了火之後鍋裡的東西沒燒焦反而變成現在看到的這樣,說實在的對臯月來說進食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多重要,跟茆霑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他在張羅自己的三餐,天曉得親自操刀之後會發生這種事情。
臯月收拾得差不多之後茆霑拿了一些酒還有他買的食物過來,臯月打開一看居然是燒餅。
茆霑開心的跟他說道:「這是之前我們去逛慶典那一家,之前你離開的時候花了點時間去打聽是在哪賣的,然後今天就趁中午有空過去買了。」
臯月看他就像一隻在等別人誇獎的小狗一樣,尾巴翹的高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很開心。臯月吃了一口,想起那時一起逛慶典的日子,對於茆霑來說已經是好久之前,對於自己而言卻是三兩天前的事情。兩顆心因為簡單的事物緊緊挨在一起,讓眼中的那個人瞳孔可以映照著自己,或許那些有所隱瞞在此時都不是那麼重要。
臯月道:「謝謝你。」
茆霑坐過去他身邊把頭椅在他的肩窩道:「是我要謝謝你,謝謝你願意讓我參與你的世界,謝謝你願意出現在我的生命。」
聽見這句分外熟悉的話,臯月心中抽蓄了一下,不過身旁的人又開始撒野吵著要吃自己這一個。
幸福可以很簡單,只有平凡的你和我,只可惜他們都不平凡,那個簡單的生活對於他們而言就像是沙漠裡的綠洲,可遇不可求。
五日之後雙方依照約定來到村裡的廣場集合,茆霑再行前的那一個晚上依然是睡得不太好,臯月知道這大抵就是命運的聯繫,他正在催促著他們去做,而臯月最擔的不是角珋跟他們同行這件事情,而是茆霑的大劫,至今發生的事情都沒有一件稱的算是大劫。舉凡命中帶有大劫者,其命格非極好則極壞。極好者在有生之年必定遇見大災,其可能危及性命,若無法順利度過者則魂飛魄散。極壞者再度劫之前會先有一段美好的日子,那是大劫將道之前的警示,多數因忽視而無法度劫,死後便沉於忘川之中,若無生靈相救則會永遠忘記自己是誰,永生永世不得離開忘川。前些陣子對於茆霑的人生來說應該算得上是風平浪靜,這也一是著他的大劫將到,今天前往那處臯月就要做好有可能會失去他的打算。也好在它是屬於極壞的一種,若到時真的無法挽回,他會去忘川拉他一把的,只是順利度劫才是臯月要的。
角珋到了之後三人開始前往丹家舊宅,到了半路三人見到天色已經變的昏暗就索性住了旅館,六年前臯月跟茆霑也做過類似的事情,兩人這次進去的時候手都不敢放開,就像是自己身邊的人隨時會離開一樣。臯月著對茆霑道:「沒事的,你這不是還有嗎。」
茆霑牽緊了臯月,角珋自然識相的跟他們住不同房,臯月在睡前跟茆霑說了他的劫數這件事情,茆霑知道臯月擔心自己,便安慰他的道:「我會小心,其實阿,我師父說過有一人生在這世上與我相剋,卻是在我要渡大劫之時與我相生,我想那人就是你臯月,所以以前那些不愉快都無所謂了,至少我們都會更好的。」
茆霑這麼一說臯月便放心了些的睡過去,臯月這幾天晚上被他折騰的沒什麼睡,導致他今晚睡得很好,連茆霑起神去外頭透透氣都不知。
茆霑看著滿天的繁星,他想著是不是神仙都住在上面,而臯月是不是也曾經住在那,他對於自己身為人類這件事情感到不滿,他的存在讓臯月快樂沒錯,可他的存在對臯月來說也一種折磨。
角珋從窗戶外看見茆霑在外頭他便下去看看。
角珋突然出聲的道:「你怎麼了。」
茆霑轉過頭去,他看見的人是角珋便又放下心,他道:「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事情了。」
角珋笑道:「你可曾理解過愛一字。」
茆霑盯著天上看,他若有所思地道:「愛,是喜歡,是包容,是體諒。」
角珋嘆了口長氣,他對茆霑說道:「有時候,會因為愛而有所恨有所痴有所嗔。對象不見然是同一人,更可能因為愛而變成貪變成惡變成憎。最終把那些情緒都加諸於自己身上,也只是因為你不願讓他再苦下去。」
茆霑依然看著天空道:「我向來都覺得愛是美好的。」
角珋笑著說道:「若你有機會,確確實實的去愛一個人,你便會明白。你從一開始的喜歡漸漸地要他只看你一個,不要其他人對他好,對他的慾望越來越多。或是看見他受傷害,你忍不住去替他出氣,於是你背叛上罪名,當你遍體鱗傷想要找他療傷的時候卻只看見他眼神裡的恐懼,你不明白,分明自己是如此的愛他阿,最終你離開他。過了些許時間之後看見他在遠處過的好,你心裡不滿,恨的想要這個世界陪葬,殺了幾個人之後才終於發現,原來你也不是那麼的愛他,可當你在這過程之中也無意間傷害了他,所以你悔恨,做盡壞事之後還被唾棄,而拯救他的人已經不是自己,那個可以讓他敞開歡笑的人換了個模樣之後,那種心碎有點難形容阿。回到孤獨一人之後你開始想起與他的種種,後悔已經是日常,最後你開始厭惡他,好讓自己可不要只對他有愛這種感情,恨他恨之入骨,要把他的名字當成千古罪人,即便自己死去也要拖他下去賠罪,但當你又見到他因為不是自己的人心煩意亂的時候,想要去狠狠的打一頓那人出氣,憑什麼那人可以讓他難過。時間在過了更久之後,你回頭看看這荒唐的一生,最終發現,自己只是想要去愛一個人,為何會如此困難呢,至死你都不明白,可你至少會懂,他笑的樣子很好看,即便不是對自己笑,那樣就罷了。最後的你只想著,來生別再相見,這樣的苦你不想承受第二次,更應該說你不想要他在為你受傷害一次。偏偏八萬多字里情字最難寫,連神都不會。」
茆霑看見他深沉的眸子裡面有些微的星光映照在上面,那樣的愛自己不懂,可為何聽起來會是這般的不捨,而眼淚卻不捨地流下來。
在茆霑開口之前,角珋轉過身去留下一句:「如果哪天你也可以風輕雲淡的說出這些話,那可真是悟得真理了。」
茆霑在正要開口的時候刮過一陣風,角珋緊接著道:「你可曾聽說過在人死後會經歷一條河川名為忘川這件事情?」
茆霑想起記憶之中破碎的畫面,他道:「有所耳聞。」
角珋笑道:「那些人都不願意過那條河川,因為過去就會忘卻前塵往事,所有的愛都會消失,有一人在那處引導著,那人總是輕鬆的對大家說沒事的。」
茆霑的腦袋閃過臯月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樣,那時的他什麼都忘記了,只記得要找劍的主人,臯月的表情很難過,他卻是故作鎮靜地對自己說話。
角珋繼續道:「相傳玉皇大帝會找有執念的神官過去擔任那個職位,因為要他從這些人的靈魂之中看出自己的執念是可以被放下的。」
茆霑緊張的問道:「若那神官的執念沒有放下呢?」
角珋的笑變得溫柔許多,他道:「那就只得繼續讓他在那處看著那些靈魂。話說時間也不早了,明早還要起來趕路,想聽故事的話我們改日再說吧。」語畢,他轉過身去。
茆霑道:「那你現在還愛著他嗎?」
角珋打開旅館大門,他輕聲的說道:「若心中無人,便無所愛人。」他的聲音很溫柔,輕的風都要吹散了,但他暗自在心裡回答了茆霑道:「只要他存在的一天我都要為自己贖罪,而方法或許就是繼續愛著他,與那些說不盡的情感糾纏在一起,那是我對他的道歉,也是我最後能為他做的。」
那時年少的氣燄可以燃燒整座城池,他的一念之間可以降災於世,因為力量強大的,開始喜愛上殺戮,支配人類的慾望,最終是被那人撞見。那個自己曾經愛的如此深刻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時候只剩下憎惡,所以自己要讓他所愛的一切都消失,這樣他就能體悟自己的痛,可最終他還是明白了,他笑的樣子好看多了,即便不是在對自己笑。
回到房裡面看見臯月熟睡的他笑了笑,或許角珋的愛很複雜,茆霑只知道自己心中只剩下這個人,而愛也是最單純的愛。
他躺回床上,臯月有些被他吵醒,他睡眼惺忪的抱緊了身邊的人,茆霑親了她額頭後也閉上眼睛睡去。
隔天三人離開旅館繼續往丹家舊宅前進,半路上臯月跟角珋突然都同時覺得不太對勁,他們看了一眼彼此之後便停下腳步,三人看到眼前出現一群士兵,那些人坐在路中央。茆霑不解地想要過去看看,臯月隨即拉住他並對他道:「別過去。」
角珋拿出一張符紙,他畫了一道符咒之後讓他在空氣之中燃燒,他拿著正在燒的符紙靠近那些士兵,他們的身體突然變的腐敗,甚至是剩下骨頭。臯月知道那是士兵的亡魂,而角珋手上的東西正是現形咒。角珋手上的符紙燃燒殆盡之後他走回來告訴臯月跟茆霑道:「那些士兵不是一般的亡魂而是受到法術禁錮的亡魂,他們還沒有到忘川去報到過的。」
臯月想著是不是就放下他們不管就好,可他卻在那些人之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臯月即使喚回了神的記憶他也不會忘記自己暫時成為人之後所見所聞,那時那個自己常掛記的人就在那處。
臯月想要過去看看,這次換角珋拉住他的道:「不是你所認識的人了。」
臯月當然知道阿,可那句道歉他始終沒有說出,掛記在心裡的事情怎會放下,臯月睜開角珋的手道:「我知道,或許我只是想找個藉口放下而已。」
茆霑道:「我陪你過去吧,免得你受傷。」
臯月溫柔的道:「沒事的,我就去看看,讓我自己過去好嗎?」
角珋拿出一張符紙的說道:「這可以讓你暫時回復那些靈魂的心智。」
臯月向他道謝的接過符紙,慢慢靠近那群士兵,他燒起符紙朝一中一名士兵走過去。
臯月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將符紙貼在那靈魂身上,那個士兵突然眼眸便的清澈,他看著臯月說:「小月,你在這邊作什麼很危險的,快回去找你父親。」
臯月的眼睛模糊了,他說了一句:「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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