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笑什麼?」鍾政用同樣台詞,為重來的六月一日拉開序幕。
「高興每天張眼就見到你。」康兒縱是嬌癡,鍾政仍是漠然。經驗讓康兒明白,挑釁會有壞結局,這次選擇謹言慎行。就連鍾政梳洗更衣,也不敢與他眼神接觸。在別扭的平靜下,鍾政道別上班,康兒逃過早晨被分手的命運。
看到發展逕庭,康兒相信可改變未來,可她還有難題未得解決。首次經歷的六月,藍怡瑄取代康兒成為新娘。她是如何搶走鍾政的?康兒在思考同時,走向電腦想要找出答案。鐘政沒登出系統習慣,康兒打開臉書便是他的個人首頁。留言和私信中,找不到藍怡瑄蹤跡。鍾政發帖都以轉貼動物短片為主,相簿裡是他上健身房拍的全身照,見證了肥肉變肌肉的過程。
黃康兒找到自己與鍾政的合照,是康兒幾年前生日。照片中的蛋糕粗糙樸實,即便如此,二人也臉挨着臉笑得燦爛。康兒記得這是鍾政第一次做蛋糕,失敗幾次,時間﹑材料變得緊張,上過奶油便送給康兒。情人做的蛋糕,實際味道不會記得,想起來總是特別的甜。
愈往下看,照片年代愈是久遠。這張照在五年前某天,康兒經期腹痛,鍾政去買衛生棉,卻帶着護墊回來。回憶中的他,總是有點粗心,有點溫暖。康兒沉醉在鍾政昔日的溫柔,漸而忘卻本來目的,直到下午收到鍾政短訊,才得醒覺:「我們分手好了。」
沒把鍾政惹怒,還是落得相同下場。康兒心想,果然是因為藍怡瑄嗎?她的悲傷化成怒火,要找鍾政理論。到他公司樓下,發現他在門邊抽菸,鍾政也看得見她。「這人多,到辦公室聊吧。」鍾政把菸弄熄,便引康兒上樓。進到公司,鍾政停在辦公區內門前,掏出門卡。
「就不能等下班再談嗎?」鍾政語帶抱怨地問。
「等,你也不會回來。再等,你就跟乾妹結婚了。」黃康兒聲線變得激動。
鍾政驚訝想法竟被看穿,但想這事遲早得說,只是早點被發現而已,他轉身淡淡地道:「跟你分了,跟誰結婚是我自由。」再靠近康兒耳邊壓低聲音:「我喜歡小孩,人家可以給我生呀,你能嗎?」
留不住鍾政,以為是藍怡瑄耍了手段,現才知道自己方是原因。這說到康兒痛處,她放聲啼哭,雙腿發軟蹲了下去:「醫生說小產後是難孕,不是不育,沒給我機會哪知不行……」鍾政倒是面不改容,着接待員「叫保安送客」,便刷卡走進辦公區。見他就要離去,康兒慌得直往前衝,腦袋一鼓勁兒撞向關上的玻璃門,登時碰得碎裂。鍾政聽到巨響受驚回首,見康兒俯伏玻璃碎片,便裝沒看見,加緊腳步離開。康兒沒受大傷,只覺頂上疼痛,但也不比心裡難受。保安員到場見狀,忙把康兒逐出大廈。
「嫂子來找鍾政?」向黃康兒搭話的,是鍾政同事兼好友唐耐德。耐德在美國出生長大,升讀這邊大學,翹課時交上鍾政互當損友。二人畢業在同家公司實習,轉正分屬兩個部門互拚業績。于公是敵,于私是友,落得個公私不分。耐德見康兒眼腫淚濕,又道:「嫂子這麼棒,鍾政還把你弄哭,真不是人!」
與鍾政交往之前,黃康兒與閨密程彥霖﹑鍾政和唐耐德已常結伴出遊。看到熟悉的臉,康兒拭掉淚水問:「他乾妹的事你知道多少?」
「哪個乾妹?」
「藍怡瑄。」
「噢,最近隆了假奶那個。」
「假奶?」
「躺着手感還那麼結實,絕對是假。」耐德本想搪塞過去,輕浮作答卻透露了多餘信息,發覺話講多了,便扯談別的:「他倆結婚我不支持。康兒我挺你,要我幫忙請說。」這令康兒更感驚愕,猜想身邊朋友是否早知鍾政心思,只自己蒙在鼓裡。曾自信可藉重來扭轉一切,卻發現自己才是問題根源。那個有着她和鍾政的夏天,就像註定不會到來。
黃康兒身心疲憊,返家便即倒在床上。方寸盡失想要睡去,殘留枕邊的鍾政氣味,卻不斷提醒她目前處境。剛要睡着,又被手機響醒,一看已是凌晨四點。響聲來自籌辦婚禮的聯絡群組,鍾政向親友發出短訊——
表達想法可用理性,可用武力。黃康兒今天選擇以極暴力方式,強行闖入我工作場所大肆破壞。這不是妻子應有行為,我對此感到痛心失望,相信各位也有同感。我現在宣佈,我和黃康兒婚事告吹。
這刻,康兒是怒,還是覺得可笑?她在床上輾轉到天明,也沒能理好思緒。母親來電:「那短訊怎麼回事?你都幹什麼了?快跟阿政道歉啦,這好男人很難得呀,見面都送我糕點……」沒問情由便怪罪女兒,又道:「找到阿政說下快到端午了,看啥時送糉子來……」康兒熟知母親性格,對此不感詫異,但想敷衍也沒勁,便假裝電話沒電把線掛了,將手機擱在床上。
連番打擊沒讓康兒喘息,把她從絕望中解救出來的,是下午來訪的閨密程彥霖。
「收到短訊,你又不接電話,還好吧?」彥霖進屋便是一輪探問,康兒也如實相告昨天情狀。程彥霖與黃康兒在英國念大學時,既是同窗,亦是室友,畢業後便成密友。彥霖以旁觀者角度,見證鍾黃交往每個階段,了解頗深。聽罷陳情,彥霖問:「你有什麼打算?」
「跟他初中認識,大學分別,好不容易重遇才走到一起,我不想就這樣放棄。」康兒不是愚蠢,只是對過去不捨。
「理解你的想法。前後二十幾年了,現在放棄等於白費之前投放的時間感情。來想想下一步怎做。」
「沒想到你會鼓勵我,之前不都不喜歡鍾政?」
「是不喜歡,但之前你懷孕,看他對你挺呵護,多少有點改觀。說真的,只要你幸福,你嫁誰我都支持。」彥霖說的往事,康兒當然記得。懷孕期間,鍾政每天都幫康兒按摩洗腳,晚上從後抱着她睡。康兒半夜要上廁所,鐘政以為她要滾落地上,攬緊不放。把他叫醒,又睡眼惺忪守在廁所門口,康兒讓他不用,他還說:「有苦一起受。」彥霖續道:「但有個事應該跟你說。」
康兒憶起懷孕時的溫馨,想得入神,沒把話聽進去。心想懷孕或可留住鐘政,如能再次重來便好。上次昏倒便回到過去,她想請彥霖幫忙試試:「彥霖來把我打暈吧,我曾經回到……」一語未畢,康兒突感胸口劇痛。像要阻止她說出回溯經歷一樣,絞痛使她一下休克。
「在笑什麼?」熟悉的聲音,同樣的台詞,把康兒叫醒。
看到解決問題的曙光,也一如所願地回到六月一日。這次,黃康兒說了個謊:「我好像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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