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昭陽大公主「代嫁」一事,為了守約,她並未事前告知先生,然而卻在任務中遭逢危難,縱使平安獲救,也難為先生這幾日的冷淡。5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3OpaGKS5k
「雲心先生⋯⋯。」
「叫首輔。」書齋內的男人獨自一人坐在棋桌前,揚起黑釉茶盞,面色冷肅。
「⋯⋯。」她一陣無語。
每回兩人之間有了嫌隙,這人總會如此,好似這樣就能把關係理得更清些,只問朝禮、不問學禮,她不是學子,他亦非先生,兩人間只有利益,無關情份。
朝堂上,派系之爭並非涇渭分明,即便是不同派系,也可能偶有合作,自從知道她有意入朝聽政,先生也給予了極大空間,並不曾因師徒關係,要求她也須同他一派。
先生雖掌大理寺,其性子清冷、法度分明,但在做事風格上還算通透,只是此行她作為代嫁,替大公主爭取時間,卻將自己陷於危難之中,還讓先生來救⋯⋯雖然先生說他只是路過,但瞧那位大理寺少卿不斷飄來的小眼神,以及前後矛盾的說詞,她怎會不明白?
「若是無事,便早些歇息。」這會兒,倒是乾脆下起逐客令了。
「⋯⋯那麼,學生告退了。」心中無奈卻仍自稱學生,左右這人在她心中依舊是昔日西席,而非當朝首輔。不待他回應,便立刻轉身離去。
瞧那掩上的房門,凌晏如心中一嘆。
手執一子,遲遲未落,眼前這盤棋局,他難得躊躇。
昔日的學生為了立足朝堂,在明雍書院時便格外勤勉,初涉朝政亦是戰戰兢兢,恪守法度、不曾踰矩,她付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但這代價太大。
那日,在確定喜轎的路線後,大理寺一行人匆忙趕至,恰好撞上另一夥人馬,本以為處理了便可護她周全,誰知中途又殺出程咬金⋯⋯只見幾個蒙面刺客往喜轎而去,一人手持一柄銀劍刺入轎廉,縱使常年冷靜自持的他,心也漏了半拍。
過度擔憂她的安危,下手便忘了分寸,就這樣一劍一個斬於街市⋯⋯幾個箭步衝上前,一把掀開紅廉,即使易容成昭陽大公主的模樣,他還是一眼就能認出。
他簡直不敢想像,若是消息有誤、若是他晚一步,身穿嫁衣、頭戴鳳冠的人兒是不是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而非如今這般活蹦亂跳、頂撞他的樣子。
有意放手讓她歷練,同時也並未阻止她與其他世家子弟來往,只是沒想到,這回牽扯的竟是大公主⋯⋯這手伸得未免太長。
夜涼,那盞茶早就失去溫度,棋局未變,手中白子,仍銜在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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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兩人之間的嫌隙尚未解開,此刻又迎來一個難題⋯⋯近日頗受大公主提拔,同時承襲先南國公風範的雲中郡主被人求親了。
凌晏如瞧著書案上三兩成堆的名帖,蹙眉不語。
「既是先南國公後人,在外又有聰慧之名,明裡受大公主提拔,暗裡有首輔大人為後盾,又與宸王同為明雍書院學子,在宣京仕女圈中早已名聲響亮,此時來帖求親,倒不意外。」來人道。
只見那人自顧自地走進書齋,嫻熟地挑了一處坐了,半倚著窗,整個人沐浴在暖陽下,一頭褐髮隨意挽著,較平時又更閒散了些。
「你來這作甚?」
「說親。」來人笑意滿盈,眸底精光一閃。
聞言,凌晏如的眉又更緊蹙了些,微不可察地冷哼一聲。
「帖子是給你,不是給我,若是帖子送來我這,還需要我走這趟嗎?」來人笑得無害,凌晏如卻是了解他。
「這件事與你無關。」
「我既是郡主在明雍書院的先生,又有恩於花家⋯⋯嗯,替先南國公照拂郡主一二,也是應該——」
「不必。」凌晏如冷聲打斷,面色不悅地看向來人——玉澤。
那一疊名帖只翻了兩個便沒興致看下去,這當口湊上來,圖的是什麼他怎會不知?盡是營營苟苟之輩。
「郡主身份特殊,在宣京無親無故,連個遠房長輩都無,按京城慣例,若是女子無親無故,便可投帖師長,由師長作主,所以這求親名帖才會送到首輔府來⋯⋯若是這帖送的是大公主⋯⋯。」
多數人照慣例,但也不能排除有人直接繞過他,找上大公主⋯⋯朝堂,向來是以利優先。
「依我看,那玉梁張家的小子還行。」玉澤道。
書案上,最上方的那本名帖便是來自玉梁張家,凌晏如冷眼瞧去,只覺得那朱色的名帖礙眼至極。
「要不,越陽⋯⋯別這樣看我,關於說親這事,我也是初次,若是有何不周之處,還望首輔大人指點。」
見玉澤面色和煦,笑容清雅,卻掩飾不了眼中的趣意,凌晏如更肯定這人就是來湊熱鬧的⋯⋯而他,一介內閣首輔、大理寺卿,鐵血手腕、面色凌厲,是萬不會有人托他說親的,至於嫁娶一事,他確實不熟悉。
然而在此刻托玉澤說親的世家,他亦不認為是她終生執得託付的對象。
「這事,問過郡主了?」
「尚未。」名帖送來已過三日,莫說告訴她,他自己都沒想好此事該如何啟齒。
「郡主非一般女子,聰慧機敏,終身大事還是問過她為好⋯⋯說不定,郡主壓根就不想嫁呢。」玉澤語氣試探,綠眸望向凌晏如,嘴角一勾,笑道:「瞧瞧咱們大景皇室嫡長公主。」
「⋯⋯胡鬧。」女大當嫁,又是名門之後,怎麼可能不嫁人?大公主尚且能用參軍之名躲過婚事,她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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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涼風漸起,本就肅穆的書齋裡透著一絲冷意,房裡二人一坐一站,形似對峙。
三張名帖一字排開,橫於案上。
「求親之事妳應當知曉,除去聲名狼藉、作風過激者,再從中挑選家風清廉端正、三代內無犯罪紀錄且地位相襯者,便是這三張。」
「⋯⋯。」
聞言,她的心仿佛墜入寒冰地獄,呆立當場,喉頭怎麼也尋不到一絲聲音。
聽聞先生差人找她,她還當是先生為了前些日子的事盡釋前嫌,誰知卻是讓她選夫君⋯⋯她是知曉有世家投帖求親,卻沒想到眼前這人動作這麼快,看上去急得想把她丟出去似的。
「若是需要時間,三日後再答復,這事——」
「就這張吧。」隨手一指,她冷道。
自踏入凌府,還想著能見到先生而感到開心,誰知等著她的竟是這樣的場面,但此刻卻容不得她做小女兒情態,既然他如此急著想讓她快些嫁人,甚至連人選都替她挑過了,那就省得浪費時間。
⋯⋯就是心中委屈至極,反倒氣得險些流淚。
曾感慨昭陽大公主所嫁非心愛之人,卻也是基於聖上旨婚,不得不從,自世家子弟,乃至於民間兒女,不外乎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今花家僅剩她一人,於情於理,身為花家曾經的西席,雲心先生確實有資格替她作主。
只是未曾想,她經歷了替蕊兒相親、替大公主代嫁之事後,竟也得面對這種事。
『所嫁之人,必定得是自己的心愛之人。』猶記那日替蕊兒相親後,她曾信誓旦旦地道,誰知這會兒要嫁的人,她見都沒見過,更遑論心愛與否。
「⋯⋯。」案後的男人沉吟不語。
他挑眉看向那名帖,再看向眼前的女子⋯⋯方想說此事不急,想好再決定,但如今⋯⋯。
「後續學生不便出面,再勞煩先生了。」語畢,只見她轉身離去。
要是再不走,讓先生瞧見她的眼淚,是否又要說她沒有長進、依舊是長不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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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院的日子,她曾想過是否要掙一把,她不想讓自己的命運與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牢牢牽扯在一起⋯⋯就算對方品行端正、家風清廉,她亦抗拒與不愛的人共度餘生,但隨著大婚之日來臨,那點念頭也隨之澆熄。
一樣樣與婚嫁有關之物送進她的別院⋯⋯準確來說,是凌府的別院,她在宣京並無像樣的院所,便由凌府騰出一處別院作為出嫁之前的居所,這兒一切都好,吃穿用度不缺,傢俱擺設樣樣精緻,倒與她日漸空蕩的心有著雲泥之別。
「郡主,這些面飾都是京城內最上等的貨色,聽凌府總管說,這可是首輔大人親自去挑選的,瞧這鳳頭釵上的玉珠色澤圓潤,特別襯郡主的膚色,郡主試試?」特地從南塘過來的木微霜笑著道,她拾起「鳳釵」,對著坐在鏡前的女子一陣比劃。
「微霜,那是鴛鴦,不是鳳凰。」林姍打趣道。
兩人聽聞郡主即將出嫁,說什麼也要來到宣京,非得要親眼見到郡主風光大嫁,這幾日都在替自家郡主張羅各種大小事。
「啊?是嗎?我看著挺像鳳凰啊!哈哈——」
氣氛一時歡快許多,女子坐在銅鏡前,也隨之輕笑了會兒。
⋯⋯她何嘗不知,微霜是逗她開心呢。相處十餘年,形同家人,這些日子故作堅強、強顏歡笑,還是瞞不過她們。
她終究不是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大人——遵照禮法,一絲不苟地替她安排這場婚事——從嫁娶祭儀到身上這襲華美嫁衣,無不經過他手,這當中的一切,皆按大景世家嫁娶禮法而行,非但挑不出一根刺,甚至在京城仕女眼中,堪稱自個兒未來婚事排場之表率。
然而,這一切看在她的眼裡,只是徒增感傷罷了。她做不到無動於衷,亦絲毫沒有新嫁娘歡慶的模樣,她的笑意到不了眼底,那件穿戴在身上的嫁衣、每一件送來的飾物,彷彿都在扎著她的心。
「郡主,不日便是大喜日子,郡主還是寬心些吧⋯⋯那張家人呀,微霜先替郡主瞧過了,是三代忠良,跟咱們先國公還有些交情,我瞧那張公子忠厚老實,肯定會善待郡主的。」
「是啊,這張公子是先經過首輔大人遴選的,況且,我相信郡主的眼光。」
木微霜與林珊並不清楚那日的細節,只莫約知曉人選先經過首輔大人那關,最後才由郡主挑,故兩人皆以為自家主子僅是像一般女孩兒擔憂未來在夫家的生活罷了。
雖初始疑惑自家主子怎地突然被人求親了,但想著郡主才貌雙全、花樣年華之際,若無人上門求親才怪呢,而這別院中,就屬這兩人最為高興。
「是啊⋯⋯。」他遴選的⋯⋯她心愛的人,替她挑夫君。
那日的場景歷歷在目,他冷酷的眉眼、不帶感情的語調⋯⋯三張名帖一字排開,彷彿她有選擇似的,但她何嘗不知,這三張求親名帖都只代表一件事——首輔一脈。
不管她嫁誰,永遠都是首輔大人心中那盤棋局中的一顆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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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坐喜轎,她身著僅有皇室長公主方能穿戴的嫁衣與首飾,心中戰戰兢兢,舉手投足仿效昭陽大公主,是為任務。
第二回坐喜轎,她身著心愛之人替她挑選的嫁衣與首飾,縱使紅妝拂面,卻掩不過眼中黯淡,心中千般酸澀,糊裡糊塗地被木微霜與林珊攙扶上了喜轎,踏上紅妝路,是為誰?為何物?
試問,宣京城內,有哪位女子有幸半年內坐了二回喜轎⋯⋯她自嘲一笑。
轎中之人心冷,轎外的動靜卻歡騰不已、熱鬧非凡,只見迎娶隊伍到來,喜轎便在儀官的指示下,隨之離開了凌府。
「郡主,咱們在朱雀大街上,等過了城門,就出宣京了。」微霜輕輕撩開轎簾,向她說道。
一路披著紅蓋頭,視線裡那宛如肅殺的紅早令她疲乏,她索性閉上眼,自是無心四周變化,儀官要她做什麼便做什麼,她就像個魁儡⋯⋯總之這迎親隊伍的終點於她而言與牢籠無異,她在意這些,又能如何?
『新娘拜別師長——』
她依照儀官的指示拜別⋯⋯用最標準的儀態磕首,她跪在下首⋯⋯等待上頭那人發話。
湊樂的聲響已停,廳內靜得像此刻掉了一根針都能聽見,就在那儀官面色微窘,以為兩廂無話時,卻聽他道:『⋯⋯嫁了人,當以夫家為重。』
夫家?是以凌府,又或者說首輔府為重?她磕首在地,淚珠輕輕溜走,化成眼前紅絨地上的一痕。
『學生,謹記在心。』話語一出,顫抖不已,彷彿使出了畢生力氣,這哭腔嚇得儀官趕緊指示後續,這喜慶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可不算好事。
「郡主,咱們出城了,這一路上恐有些顛簸,雖那儀官說不許提前掀了紅蓋頭,但郡主若是想透透氣,掀一角無妨的。」林珊道。出了城,若是走上官道還好,這中間路途說長不長,但為了趕上吉時,等會兒要走一段林道,要是嗑著郡主可不好了。
「無礙。」她面上的淚痕,全靠這紅蓋頭掩飾,這會兒要是掀了讓林珊二人瞧去⋯⋯她不好解釋。
林珊與木微霜見她如此便不再多話,沒一會兒迎親隊伍便走上了林道。
迎親隊伍為了維持一慣的喜慶模樣,一路在這林中敲鑼打鼓,直到傳來馬匹嘶吼、打鬥聲響,她才發覺不對勁——從這隊伍進入林道時,就未聽見飛鳥走獸。5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MDiM7DvS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