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從天空落下成了雨。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N8YeKIU9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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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淅瀝淅瀝打在泥地上濺起一圈泥色小水花,雨下得又急又快,陰沉沉的天際隱約傳來雷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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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攤販和行人都散了,詳順客棧的掌櫃捶了捶久坐疲憊的老腰,慢吞吞走到門口,雨仍舊下著,不見半分緩和的跡象。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iSl5qlaF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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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怕是不會再有客人了,掌櫃看著漸漸黑沉的天空,和那彎散發貧瘠月光的瘦小弦月,光明正大放空起來。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EaqChD3j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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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老闆?」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AQRrZIJF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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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遠忽近的聲音,掌櫃猛得回神,這才發現有個矮小的人站在距他兩步遠的地方,輕淺軟和的嗓音,似乎是個女客人。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14a2GjA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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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斗笠披著斗篷的旅客聲音有些模糊,問:「老闆您這還有空房嗎?」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t9tu0oi5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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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當然有!客人裡邊請。」掌櫃殷勤地將人迎進門。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G13o3kE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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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客人掀開她的斗笠露出一張清秀的臉蛋,黑白分明的眼珠鑲嵌在秀氣小巧的五官上,烏黑的鬢角沾上濕氣貼著白皙的皮膚,兩側簡單紮了青色布緞墜著數顆小指蓋大小的珍珠。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ziYEF8Y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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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寒冷,她的唇色很淡。1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zJJloA7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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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上房。」
客人從懷裡掏出碎銀拍上櫃檯,黑鴉鴉的斗篷裡伸出一隻白色的手,白得比天上月色都來得刺眼,掌櫃恍然間以為自己見到一節漂浮於半空的森森白骨,冷風挾帶水氣吹過,他打了個激靈,揉了揉眼再仔細看,手還是手。
天色昏暗看錯了吧,掌櫃安慰自己。轉頭喊:「小二子!躲哪憊懶去了!一間上房!」
「來了!」
內堂跑出一個小夥子,他匆匆應了一聲,搓了搓手,說:「客倌您隨小的來。」
「您的斗篷、斗笠交給小的吧,小的幫您整理整理,稍後再給您送去。」小二子看著女客人身上不住滴水的斗篷,以及她足下的那塊地板,想著掌櫃等等該喊他擦地了。
女客人點點頭,脫下黑沉沉的斗篷,青衣布褲,腰間繫著一把長劍,黑色的布牢牢纏在劍柄上,鐵黑色劍鞘外頭只有簡單的紋路,外觀上看像是最尋常最廉價的那種鐵劍。這樣的東西,小二子至少在來店那些自稱俠士的武林人腰間看過百十次。
不過這東西掛在一位女客人腰間,總是有幾分不同。
小二子不敢多看,就怕這姑娘和那群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要人眼珠的武林人一樣,就算這姑娘看著溫和,保不準會突然動手,他謹慎地收好目光,將人引到二樓的房。
小二子問:「客倌您晚飯在房內還是大堂用?」
女客人順著欄杆看向下方,說:「大堂吧,我等等就下去,隨便上個兩道菜就行。」
小二子應聲:「好勒,馬上幫您準備。」
「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晚點送盆熱水到我屋裡,再幫我準備三天份的麵餅和兩斤肉干,我明兒要帶著走。」
說完女客人塞了一小塊碎銀到小二子手裡,說:「多的就當給你了。」
「好勒!謝謝客倌賞賜!」小二子捏著那塊銀子,暗自掂量重量,臉上笑出朵花來。這客人出手真大方,那些東西辦完起碼還能留一小角銀子,這下能給弟弟妹妹買塊糖了。
女客人關上門,用乾淨的布巾擦了擦臉,拆下珍珠墜,擰乾髮尾的水,對著鏡子稍作整理。鏡子是普通的銅鏡,用得久了看得不甚清楚。鏡面上有一道細細的划痕,剛好從她眼睛橫亙半張臉孔,那隻被切成兩半的眼睛在鏡子裡顯得有幾分妖異。她伸手拂過那道划痕,小鎮子的客棧就是這樣,哪怕是上房也不盡人意。
算了,有地方睡就好,至少她不用在這種天氣露宿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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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時,只有兩位客人坐在大堂,明明是用飯的時間,人卻這般稀少。
一位客人做書生打扮,邊動筷手上還翻書不停,眼睛直直盯著書頁,偶爾才抬頭看一眼飯菜,真真是吃飯讀書兩不誤。
另一位客人桌上擺滿了一罈罈酒罈子,手中拿著大海碗,挾起大片醬肉就往嘴裏塞,吃得滿臉醬漬好不快活。
加上她,也就三個人,穿堂風吹過,三分蕭索七分慘澹。
書生跟酒鬼聽聲往她那方向望了兩眼,小二子見了出手闊綽的財主,笑得迎上來,道:「客倌咱們店裡最出名最受女客人歡迎的就是這蒜蓉清蒸鱸魚,還有火腿鑲白玉,您看這兩道可好?」
女客人遠遠挑了張桌子坐下,點頭道:「行,照你說的,再給我上碗麵。」
「好勒,您稍等,馬上來!」
小二子腳步一轉進了後廚。很快便端了熱菜出來。
「老闆……」女客人左右望了圈,喊了櫃檯後掌櫃。
「別別別、客倌快別這樣喊,小的只是區區一掌櫃,可不敢自稱東家。」花白頭髮的掌櫃連忙揮手不敢稱是。
「掌櫃,我想跟您問個事。」女客人從善如流地改口。
「客倌想問什麼?」
「您知道離這鎮上百里遠的瀟城嗎?」
「瀟城?」掌櫃滿是皺紋的臉愣住,定格成一個古怪的表情。
「您問的……可是往北百里的那個瀟城?」掌櫃抿了抿嘴,又抓了抓自己花白的胡子,他不安的看了看屋外陰沉沉黑鴉鴉的天色,咽了口唾沫。
女客人看掌櫃臉色挑了挑眉,「您知道些什麼?」
書生跟酒鬼不知何時慢下手中的動作,連咀嚼喝酒的動作都輕了,支起耳朵悄悄關注起談話。
「這可不是我知道什麼,客倌、姑娘!瀟城的事傳那麼大,妳去問問咱們鎮上誰不知道?」掌櫃哭喪著臉皺起面皮,深刻的紋路團成一團像張風乾的老橘皮。
「您瞧瞧,咱們鎮子雖然比不上隔壁湘鎮位於商道上,南來北往人流頻仍。但再怎麼說好歹也是官道之一,多少能分得個十之二三的油水,從前可是熱鬧得緊,南北商貨往來,就是我這小店,嘿別說,那是一房難求!可現在、唉……」
掌櫃說起客棧盛況時那眉飛色舞的模樣,隨著那聲深深的嘆氣褪得一乾二淨。
「來的路上我聽人說瀟城出了異像,真有此事?」女客人提問。
一道清朗的聲音跟著插口道:「這我也聽說了。」
女客人側頭往聲音方向看,是那個酒鬼,酒鬼一身黑衣黑袍,眼如星辰面容俊朗,嘴角還噙著笑,見她看來舉起手中的海碗遙敬。
女客人眼神虛虛從酒客身上轉了一圈,收緊下巴,淡淡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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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搖曳,話題還在延續。
掌櫃捏著條汗巾擦了擦額上不存在的汗,聲音有些發緊發尖的嚷:「什麽異事,哪那麼好聽,就是鬧鬼了!」
說完他被自己嚇了一跳似的,劇烈的抖了抖身子,坐在櫃檯後的身影更顯佝僂了。
「鬧鬼?」女客人低低的聲音既輕又柔,重複了這個詞。
屋外的風雨拍打窗戶框框作響,屋內相對安靜,女客人半張臉壟罩在陰影下,兩顆眼珠子黑得深沉,搭配那又輕又柔的語調,一股森寒沒來由爬上掌櫃的背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是、是。」掌櫃哆哆嗦嗦點頭。
「我聽跑商的小子們說,現下瀟城彷彿只剩下女人似的,男人都不敢隨意外出,就怕被那個不知名的女鬼給吃了腸子!」
「這吃腸子的妖鬼多了,怎麼就知道是個女鬼?」這問話的卻是那喝酒的男客。
掌櫃怔愣彷彿不懂怎麼有人在發生這麼可怕事情後,偏偏關注起了鬼的性別,片刻才道:「這要不是女鬼怎麼就專挑男人來吃?」
又想起些東西,「對了!有人聽見那女鬼出現時似乎會唱,唱什麼來著……?」
相公愛花嬌,千方百計討,花開不過百日盛,不比新花夜夜好,相公愛花癡,儂愛相公死。
陌生的聲調在夜色中突兀響起,癡情詞句當中的幽深恨意沾染著潮濕黏濁的冰冷氣息鋪面而來,掌櫃嚇得幾乎跌下椅子,他的手緊緊抓著檯緣,瘦如雞爪的指背爆起青筋,力氣大得在木頭面上刻下一道道指甲印,若不是這聲音明顯是個男人,他要以為那催命的女鬼來敲他門了。
掌櫃抖著聲音問:「你、你怎麼知道!你是從北方來的?」
女客人跟酒客也都詫異的看過去,說話的原是那個一直沉默的書生。
書生迎著他們的目光半晌後,露出一個和煦的微笑,緩緩移開視線,道:「路上恰巧聽過罷了。」
語罷便不再說話。
掌櫃哆哆嗦嗦四下張望,糊著花紙的窗還是窗,門閂緊緊地卡著大門,風聲雨聲呼拉呼拉的拍打著,從門縫裡滲進一股股寒意,掌櫃不安地挪了挪櫃台上的燈檯,燈檯散發的暖意稍稍減緩了他心中的恐懼。
掌櫃再度坐穩神色卻仍惴惴慄慄,說:「正如書生小哥所說,那女鬼出現時必然陰風大作,伴隨著幾句唱詞,烏雲閉月黯淡無光,隔夜待人發現,床上人僅剩一副軀殼架子,肚皮乾癟臟器全失,連眼珠、舌頭都生生被人剜了去!」
「我還聽那些商戶說,那女鬼特愛襲擊長得好看的男子,兩位小哥這樣的,可得小心,沒事別往瀟城周圍去。」掌櫃瞥了眼酒客跟書生的容貌,忍不住勸告幾句。
酒客嘖了一聲,面露猶豫。
女客人聞言細細思量片刻,抬頭若有所思的瞧著掌櫃,只把掌櫃看得疑惑不已。她問道:「按這說法,那女鬼只會在晚上出沒?」
「是、是。」掌櫃看著女客人的表情突然變得蒼白驚恐,他吞了口唾沫,抖著聲音道:「就像是今天這樣的日子,那女鬼便會出現……」
女客人愣住,很快便反應過來。她低低笑了兩聲,輕緩的聲調在夜色浸染下多了股說不出的涼意,她勾起唇道:「我若是女鬼……」,她頓了頓掀起眼簾,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彷彿流動琉璃色光彩,眉目顧盼間竟真有幾分妖異之色,「肯定要先找那位兄台了。」說著素手一指,不偏不倚的指向酒客。
酒客擠眉弄眼一番朗聲大笑:「我渾身酒臭不值當惦記,還是書生小哥好,白白淨淨,省得洗刷。」
書生抬起點漆似的眼,似笑非笑道:「指不定人家就愛你這副灼酒熱腸,好下飯呢。」
酒客連忙擺手面露驚恐,說:「那不好、那不好,大大的不好。」也不知是真怕還是假怕。
女客人與書生被那模樣逗笑了,就是掌櫃都忍不住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酒客見他們笑了,也笑了起來,一時盡掃晚來的陰鬱氣氛。
掌櫃吐出一口氣,放鬆的靠上椅背,是了,小鎮離瀟城百里遠,他也不是什麼俊俏小夥,無須過度擔心。
可是這問題不解決,鎮子就一直沒有客人,沒有客人客棧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東家許會將這客棧關了,到時自己這把老骨頭又該如何是好?不行啊,家中妻小都等自己這口飯吃,掌櫃再度陷入了苦惱。
女客人細細回想方才的對話,恐怕,另外兩人也要去瀟城,或者至少要路過瀟城,就不知道他們是那一種,目的又是什麼?
還有那個瀟城的鬼,是什麼來頭?竟能影響南北商客往來到這程度,瀟城偌大一個地方難道就沒人能收拾那隻鬼嗎?
她思索半晌,又問:「您可還知道其他瀟城的消息?」
「您這是要往瀟城去?」
見女客人點頭,掌櫃勸道:「客倌不是我要攔妳,瀟城現在情況不明,您雖是姑娘興許不怕女鬼,可要小老兒說,還是離危險越遠越好,誰知道瀟城只不只一隻鬼呢?」
「沒法子呢,要是能躲我早躲遠了,實在是有事必須得去。」她勾起淡色的唇瓣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是呢,像掌櫃說的,或許不只一隻鬼,那就有點棘手了。女客人的手輕輕摸上腰側的鐵劍,隔著布捲,劍柄上的浮凸紋樣在她指尖成形。
不過再怎麼棘手,瀟城她都得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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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見勸不了,只得作罷。
他思索片刻道:「這樣吧,客倌您去了瀟城往東三口巷找老李家,門口種了兩株李樹的那戶,我妹子在那兒做人媳婦幾十年了,瀟城的事她肯定比我更了解,妳要想知道什麼就問她去吧!多的小老兒也不清楚。」
掌櫃邊說邊寫了張條子遞給女客人。
「您要能再幫小老兒帶句話就好了,就說我這一切都好,她仔細照顧自己,別擔心。」掌櫃憨厚的笑了,從他滿是皺紋的臉上依稀能看見疼愛妹妹的影子。
這可真是瞌睡時正好有人遞了枕頭,她正愁沒有更近一步的消息可打探。
女客人接過紙條收進懷裡,點頭應到:「放心,話一定帶到。」
「這樣的事在下可不能當作沒瞧見,我這人雖然不好管旁人閒事,不過既然遇到了便是有緣,還容小生略盡點棉薄之力。」語出驚人的書生不知道何時走到了夏芒身旁,他勾起薄脣笑了笑,放下書本,慢條斯理挑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是啊您放心!這活我雲向天肯定幫您!」砰的一聲,酒客在女客人桌上重重放下一罈酒,也挑了張椅子,還不忘拍胸脯保證。
「這、這……」掌櫃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女客人似笑非笑睨了不請自來的兩人一眼,假意問道:「兩位也都是要往瀟城?」
「哈!要不是去瀟城,誰會在這時來這裡?」酒客雲向天一針見血。
書生說:「我同雲兄弟是一樣的看法。」
豁,還稱兄道弟起來了。女客人挑眉。
「在下雲向天,還不知道這位兄台怎麼稱呼?」雲向天向書生抱拳施禮。
書生回禮,道:「在下衡無書。」
書生說完看向女客人,問:「還不知道姑娘怎麼稱呼?」
「夏芒。」
夏芒覺得有趣,旁人避之不及的瀟城,這兩人卻爭相前往,若說他們心裡沒點什麼,夏芒是不信的。
衡無書道:「夏姑娘,既然我們三人都是要前往瀟城,何不結伴而行呢?若是瀟城真如掌櫃所言那般凶險,三人一起多少也能有些照應。」
雲向天道:「正如衡兄說的,咱們一起好過單獨行動,更何況妳一屆女流,獨身行走容易被麻煩找上,還不如結伴一塊走。」
還有什麼能比鬼更麻煩?夏芒又摸了摸劍柄,抬眼一笑,眼神卻極為冷淡,道:「是這個道理沒錯,這麼說來我還要感謝兩位了?」
「不敢當、不敢當。」兩人異口同聲,擺了擺手,彷彿真的保護了夏芒似的。
夏芒嘴角僵了僵,沒想到這兩家伙臉皮這麼厚。
話已至此,再拒絕也沒意思,夏芒點了點頭說:「接下來的幾天還請兩位多多關照。」
「應當的。」
三人對視各自拿出客套的笑容。雖然不明白對方的底細,不過既然遇上了,目的又剛好相同,那就結伴走一段路說不準還能給自己省點力氣,畢竟會選在這時來瀟城的,大概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他們的想法在這一刻奇蹟的一致。
掌櫃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搖搖頭跺了跺腳,嘆道:「罷罷罷,小老兒不管了。」背著手踱著步子走了。
「那咱們明日卯時一刻出發。」夏芒指了指足下地。
「行!」雲向天爽快答應。
「不見不散夏姑娘。」衡無書加重了語氣。
這臨時的組合便在幾句話間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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