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向天眉頭深鎖。
自聽了周、林二人的話後,他便動了除鬼的念頭。只是瀟城之事撲朔迷離,似是而非,恰如亂麻,找不到線頭。
動腦可不是他的長項。雲向天忍住了到嘴的嘆息,又灌了一口酒。興許那位畫符的道長是個能人,指不定順手就把鬼給除了,他不著邊際地想。
正煩惱間,便聽衡無書道:「說到這,在下想起還有一事未曾相告。」只見他拎起地上的酒葫蘆拋向雲向天,說:「雲兄不妨先喝喝看這酒。」
雲、夏二人不知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不過酒對雲向天來說,向來不嫌多,他大笑一聲,探手接住那只飛來的葫蘆,道:「好!謝謝衡兄弟了!」
一拔瓶塞,雲向天便咦了聲,那葫蘆裡飄來的酒香芳純,未飲先醉,連對座的夏芒都聞到了味道。再飲,入喉滑順清冽,雲向天朗聲喝道:「好酒!」
「衡兄弟這酒哪來?怎這般芳香甘純?」雲向天滿目喜悅望向衡無書,適才的煩惱盡數拋之腦後。瀟城的酒失了味在他喝來就像白水一般,於無酒不歡的雲向天來說,煞是折磨。如今得了好酒,便覺精神百倍。
衡無書笑道:「酒是在下自紅綃樓買來,雲兄能喜歡,再好不過。」
雲向天本想打聽賣酒的酒家何在,一聽是從紅綃樓來的,瞬間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他喝酒便是為了躲那些無處不在的妖鬼精怪,若反過來為了酒去靠近牠們,豈不本末倒置?
可要他繼續喝索然無味的酒著實難受,雲向天往衡無書瞧去,獲得衡無書一個疑惑的表情後,期期艾艾道:「衡兄弟,我也知勞煩你不好,不過你若有經過紅綃樓,可否再替我稍帶些酒回來?」
衡無書一愣,接著有些古怪的笑了,說:「帶酒倒是無妨,不過,在下大抵上了紅綃樓的黑名單,恐怕是進不去了。」
雲向天聞言驚詫不已,上下瞧了衡無書數回,暗想,書生得是做了什麼讓群妖拒之門外,仍毫髮無傷?莫非是把樓掀了不成?
和被酒帶偏了注意的雲向天不同,夏芒還等著衡無書後頭的話呢。她敲了敲桌子引來兩人注意後,問:「你預說何事?」
衡無書笑道:「與其讓在下說,夏姑娘何不猜一猜呢?」
夏芒瞇起眼睛,她不明白衡無書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不過若只是猜……她道:「你想說紅綃樓的酒有問題?」很快她又推翻自己的猜測,道:「不,不是酒,是紅綃樓有問題。」
衡無書點頭,拉長了音道:「夏姑娘猜的是──也不是。」
雲向天滿臉疑惑,那究竟是,還是不是?
沒等其他人接話,雲向天飛快插口道:「衡兄弟你就別賣關子了,給個痛快吧!」
衡無書笑了,稍作思慮後,道:「適才的酒你們也見了,酒氣撲鼻,凜冽芳香。」
見二人點頭,衡無書續道:「在下去了紅綃樓後,發覺那兒無論是香薰還是茶酒,聞來竟與尋常無二。然而只要出了紅綃樓地界,便會漸漸淡去,好似被什麼蒙蔽了,嗅不著氣味。」
「除了紅瀟樓,如這般相似的地點,還有李家藏屍的那處院落。」說著衡無書看向夏芒,夏芒接道:「城西那兒亦相同,僅屋內嗅覺無礙。」
衡無書豎起手指比了個三,道:「若說這幾處的共通點,便是與彼界妖鬼有關,於是在下想起一詞。」
「不知二位是否聽過妖『場』一說?」
對著衡無書,夏芒擰眉問:「你是指舉凡妖、鬼、魔、靈等彼界之民,以其天生或修行之氣所設,凡胎肉眼不可見的場域嗎?」
雲向天摸著下巴,說:「我聽說這玩意若是沒點道行可用不了。」
聽見二人回答,衡無書眼中飛地閃過一抹思慮,很快淡去,卻被夏芒給捕捉到了。
夏芒瞇起眼,眼底掠過暗芒,她感覺到,衡無書似乎在試探他們。
試探什麼?為何試探?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77zWmSKsY
衡無書眼帶肯定,續道:「不錯,妖多以『場』劃界警告入者,可視之為一虛界領域。那三地想來便是被設下了『場』,無論殺人之妖是否有意,其餘下之妖氣亦自然成形,此為在下推測。」
雲向天似懂非懂的點頭。
「而這處,瀟城。」衡無書指了指足下之地,語出驚人道:「便是被設下了更大的『場』。」凡是嗅不到氣味的所在,皆是場域。
「那不可能!」夏芒與雲向天脫口而出,語氣一者堅定一者驚詫,難得異口同聲。能以氣覆蓋整座城池的妖物,絕非尋常,必是足以列土封疆、劃地為王者,那樣的角色莫說現身於人國縣城了,多數妖族都未必見過。更別提有那等妖物存在,此地早淪為血海,壓根不會是現在這副小打小鬧的模樣。
衡無書贊同道:「在下看法亦是如此。」然而他話音一轉,又說:「獨木難支,不過若是借助陣法或媒介,那就不同了。」
夏芒指尖輕觸著眼,嘖了聲,暗道,大意了。
雲向天吶吶道:「就算如此,場主的實力也必然強橫,否則如何支撐起這麼大一個範圍?」
衡無書摩挲下頷,思索道:「在下倒覺未必。」
夏芒雙目直鎖衡無書,問:「你有何論據?」
衡無書搖頭,說:「證據沒有,但在下有幾個推測。」
他的指尖敲了敲桌子,道:「其一,倘若此地存有如此能耐的大妖,紅綃樓謝主事絕不可能被稱之為妖主,其餘諸妖必然會拜服於大妖之下,這是妖族的天性。不願臣服者亦會離開瀟城另尋他處。」
夏芒聽出了一點意思,答道:「所以,設場之妖的實力必然不會高於紅綃樓,至多也就是伯仲之間。」
衡無書點頭,道:「沒錯,此外在下問過此地居民,紅綃樓座落時久,倘若這使人嗅不著味道的場早早設下,謝娘子那樣的妖是斷然不會選擇落戶瀟城,那場域必然晚於紅綃樓。再者,就在下看來,謝娘子及其周遭眾妖亦未顯慌亂之態,實不像地位受威脅挑戰之感。」
雲向天提道:「或許他們達成合作?」雖然機會渺茫,但不無可能。
夏芒不這麼認為,她道:「在場中設場,於妖族來說可謂挑釁。必然一者為主,一者為副。」
衡無書聳了聳肩,說:「誰知道呢?不過謝娘子倒是親口告訴在下,瀟城之鬼,『想查就查、想殺就殺』,結果如何她不在意。」
夏芒挑眉問道:「你覺得那所謂的鬼便是設場者?」
衡無書點頭道:「時間上說得過去。在下問過,雖然察覺的人不多,不過好些人都說酒菜近幾月來失了滋味,那前後恰好便是鬧鬼傳聞興起時。」
夏芒冷笑一聲說:「看來那鬼若不借助外物,恐怕是比不上紅綃樓的妖主了。」只有比自身還弱的傢伙才能想殺就殺,謝娘子的話便透露了這點。
雲向天嘟囔道:「繞來繞去又回到了原點,所以那隻鬼到底在哪?」
說者眾,聞者眾,死者眾,然而直到現在,他們卻還是摸不到半點頭緒,沒見著半個鬼影。雲向天覺得他的頭都快暈了。
夏芒不管那些彎彎繞繞,她朝衡無書抬了抬下巴,問:「就你看來,紅綃樓妖主實力如何?」
衡無書摩娑下頷回道:「小有手段。」畢竟是妖主,絕非能讓人任意搓揉的軟柿子。
「不過……」話音一轉,衡無書道:「在下不擅打鬥,所以說不准呢。」
不善打鬥卻能自群妖間全身而退嗎?夏芒心理冷笑。她闔上眼,將前後訊息兜攏,在腦海中細細思索了一遍,只覺仍有不少細處對應不上。她還未曾見過瀟城之鬼,若是能親眼看過,想來許多疑惑便能迎刃而解。
她道:「說到底,這些不過是你的猜測,算不得什麼。」這座城裡,除了瀟城之鬼,尚有其他妖物,時日相近又算得什麼?僅憑城民幾句說詞便妄下定論,未免過於牽強。
衡無書聳了聳肩道:「是如此。在下不過是提出一種可能罷了,夏姑娘可信,也可不信。」
夏芒聞言哼了聲,並不搭話。
幾人又琢磨了一會兒,才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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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雲向天合衣睡前猛然想起,他忘記告訴那兩人尋到李家人的消息了,他趕忙爬起,看了眼窗外天色,又覺為了此事把人叫起不妥,反正今日說與明日說也是一樣,倒不如明日早晨見了人再提。
想好了雲向天又躺了回去,很快便響起輕微鼾聲。
入夜的街道悄然生起一陣白霧,湧入城中宅邸,霧中一道身影如幽魂飄過,體態婀娜,飄渺的嗓音細細唱道:「相公屍作護花泥,相公骨搭倚花架,儂非菟絲草,何需憎別離……」哀婉淒涼之聲,化做夜色沉澱進了陰影裡。
霧中鬼影踩過流淌一地的血,足尖踏過的地方長出花苞,綻放與凋零皆在一瞬,一步生,一步死,攜霧離去,留下身後面露驚恐的屍體。
遠遠的,那嗓音還在唱道,舊日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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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睡,沒睡就不算遲到!(つд⊂)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gk5ZfPOKl
不過好像也沒約好,應該沒關係?(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