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抬腳作勢要進。
雲向天見狀趕忙阻止,道:「夏姑娘!就算門沒關,也不能擅自進入啊。」
他說的極有道理,可夏芒顯然不是幾句話就能勸住的人,她偏過頭回道:「若不進去如何找人?如何送信?」
「話不是這麼說……」,雲向天煩惱得撓了撓頭,說:「若昨日那人回來了該怎麼辦?咱們不如再等一會,好好問,總會有消息的。」
夏芒淡淡地說:「你等再久也無用,他們不會回來了。」
衡無書挑眉奇道:「哦?何以見得?」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時,一道脆生生的嗓音遠遠地喊:「你們在幹嘛?」
巷口,梳著少女髮髻的黃衫姑娘提著籃子,杏核大的雙眼好奇直盯三人,小跑著過來,雲向天心道事情要糟,一個橫步擋住了門。那門還大喇喇的敞著,夏芒一隻腳都踏進門內了,闖空門被抓現行,再沒這般壞運氣了。
那姑娘湊近了見著開啟的門,親善的表情頓時自臉上褪去,換上一副懷疑神色,問:「你們是誰?與這家人什麼關係?來此處目的是什麼?」沒提籃的那隻手,悄悄摸上牆邊斜放拿來挑花的木桿。
正待解釋,又聽一聲音自拐角後邊喘氣邊喊道:「妹子妳跑慢些,我要追不上了。」見後頭吭哧吭哧跑來一人,圓滾的身材,一邊擦著汗一邊邁動雙腿,跑沒幾步便要停下來緩氣歇息。
黃衫姑娘一見那圓胖青年拔腿就朝他跑去,叫道:「大哥!太慢了!」
「饒、饒我一次吧。」圓胖青年一手撐膝頻頻搖手告饒,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抬頭見著雲向天幾人,奇道:「諸位這是?」又見開啟的門,還道自家妹子與這些人認識,只正待一同入宅,問:「妳何時認識了這些人,怎麼都沒與兄長說呢?」
那姑娘等來自個兄長,似是有了底氣,道:「誰與他們認識了?那門我來時就開了!說不準他們便是連叔先前說的那種人呢!」
青年吃了一驚,卻不敢憑妹妹一句話下定論,遲疑道:「這、這,諸位與李家是何交情?」
夏芒冷冷回道:「沒有交情。」
衡無書咳了聲自覺向前一步解釋:「在下衡無書,這邊這位兄台名喚雲向天,那位是夏芒夏姑娘,我等三人是替前鎮掌櫃送信來與李家奶奶,並無惡意。」雲向天在一旁拼命點頭,不忘露出他最好看的微笑。夏芒並無表示,僅沉默看著宅子,不知想些什麼。
靠著雲向天那張臉再加上衡無書溫和的氣質,兄妹倆略略放下戒心。沒好多久,黃衫姑娘又豎眉問到:「就算是送信好了,你們怎麼能擅自開門呢!」不問自取謂之賊,不告而取謂之偷,強而取之謂之盜,瞧三人這般作態,她就不信他們能是什麼好東西!
雲向天喊冤:「我們可沒破壞門鎖,是門鎖自個壞的,我們不過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那不可能!門鎖老舊,我與大哥前不久才換過!」
這下有理也說不清了。黃衫姑娘目光如炬,據理力爭,雲向天苦於如何解釋,夏芒卻一副事不關己之態,她只關心何時能把信送到李家人手上,早知這樣麻煩,她一開始便不會接下。衡無書卻注意到黃衫姑娘說詞中透露一個訊息。
他抱拳問:「在下失禮,還未問過二位,二位莫非是李家親眷?」
青年連連搖手道:「我家長輩與李家長輩交好,我與妹子不過是受託替他們看顧宅子罷了,算不得親眷。」從他口中雲向天等人明白到,這兩兄妹姓柳,圓胖青年名喚青山、妹妹碧河,每隔幾日便會來看看,就怕沒了屋主遭入了賊,上回來碰巧見鎖壞了,這才給換了新的,否則他們一向是不碰屋內物什,僅在外院處走動,瞧瞧門窗是否完好。
衡無書明瞭後又疑惑問:「敢問柳兄,李家人去了何處?又是何時將宅邸託付於你們?中途宅子可曾易主?又目前可有人居住?」
柳小妹皺眉,奇道:「你們不就送個信嗎?問這麼多幹嘛?」她越想越覺得奇怪,說:「你什麼意思?莫非是覺得我柳家會趁此佔便宜,將宅邸私自租出去嗎?」說到後來,她語氣已經帶上怒意。
柳大哥咳了一聲,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臂,朝衡無書歉意一笑,圓圓的臉極其和善,說:「舍妹年幼,說話直白了些,還望諸位莫同她計較。」
衡無書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道:「無礙,令妹不過關心罷了。也是在下問得不好,在下這邊與你們陪不是,只是這些問題對我等來說確實極為重要,還望柳兄替在下解惑。」
柳大哥抓了抓頭,道:「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這事左鄰右舍都知道些,便是告訴你們也無妨。這處屋子是月餘前李世伯親手將鑰匙交至我爹手裡,請我家於他們不在時照拂一二。至於李世伯一家去了何處我是真不知道,只記得當時世伯一臉嚴肅,言談間隱隱有急迫之感,亦不曾言及歸來時間。我與妹子不時會過來瞧瞧,一方面也是想著或能碰上他們家的人,好問何時將門鑰歸還予他們。宅子目前是沒住人的,更別提易主了,主人家不在,我家萬不可能越俎代庖。」言詞懇切,衡無書已經信了八分。
柳小妹餘怒未平,語氣極沖,道:「聽清楚了吧!我們可不是那些只看錢的奸猾之人。」
柳大哥無奈瞥了眼妹妹,道:「諸位也聽見了,李家歸期不定,想來諸位也不可能在城內久待,瀟城的情況如今複雜得很,不如將書信交與我,由我替幾位轉送如何?」
提議是挺好,說得也在理,頗讓人心動。瀟城情勢不明,早日離開方為正道,不過……
衡無書正打算回話,卻被一旁的雲向天打斷了話頭。
他喃喃自語:「但是,這不可能吧?如果不是李家人……」
這會,換雲向天皺眉了,只聽他疑惑的問:「那昨日來應門的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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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雲向天話一出,便收到兩兄妹如出一轍的不解神情。
待他解釋了昨日經歷,兄妹倆態度轉趨錯愕。
「這、這……」柳大哥踟躕猶疑、煩惱不已,他最擔心的情況還是出現了,一時竟使他不知如何應處。他只當瀟城如今人唯恐避之不及,月前奔逃出城的人龍,日益稀少的外客均歷歷在目,是以也不大擔心有人惦記李家宅子,哪知居然還真有不怕死之人躲入空宅、占為己有呢?
柳小妹扯了扯兄長的袖子,待兄長低下頭,附耳細聲問:「大哥,你真的信他們說的話?」
「如何不信?雲公子他們沒理由騙我們。」
「怎沒理由了?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再說,就算是真,那也可能是他們聯合演得一齣戲啊!就等著把大哥你騙進去好把你宰來吃。」柳小妹齜牙舞爪嚇唬兄長。
「妳別亂說,又不是妖鬼,怎麼會吃人呢?」說完柳大哥自己都有些捉不准了,瀟城如今最說不得的便是「吃人」二字,數月下來死得人不知凡幾,被妹妹這麼一提他還當真有幾分打退堂鼓。
「大哥你就是太容易信人了這才老是讓人騙去,我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不如我去找連叔,請他過來看看?」柳小妹哪不知道兄長的個性,老好人一個,旁人隨口一句話他能信十二分,若不是她跟在身旁,早叫人欺負去了。對於柳青山這模樣,柳碧河不免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之感。
柳大哥趕忙拉住她,道:「別!妳又不是不知道連叔他們現在有多忙,光是跟在後頭收拾攤子就累得沒得歇息了,這時再找連叔,就算連叔與咱家交情再好,也是會惹人白眼的。再說了,我聽外頭傳聞今早又有人被……扔在河裡,這時去找他,不是給他添麻煩嗎?」話中隱隱略去的詞,從口型依稀可辨是鬼字。
柳小妹情知兄長說得不錯,可她又能怎樣呢?她煩躁的跺了跺腳,說:「照你說的了,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語氣免不了幾分咄咄逼人。
柳大哥乾咳了聲,他是阻止了妹妹,自己卻也拿不出好方法,只能與妹妹大眼瞪小眼,無計可施,平添幾分尷尬。
兄妹倆自顧著咬耳朵一時管不上衡無書三人,放著三人空站著,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兄妹倆自認自己說得小聲,卻不知對話全進了衡無書耳裡。
衡無書摩娑著下巴,他算是明白這對兄妹的個性了,做兄長的性格軟和、溫言溫語不輕易與人為難,反倒是做妹妹的心直口快、敏銳多疑,從面上來看,似乎是柳小妹佔了主導的位置,然而無論是方才李宅的幾個問題,抑或是現下兄妹對於找人來的爭論,不難看出那兄長才是最終做決定之人。
看來,他們要能進去這間宅子,還得靠柳大哥才是,不過他那妹子亦是難纏得很,若最終仍不得願,待兄妹倆離去後再行潛入也不成問題,屆時,他只需說服雲兄就行,夏姑娘那邊想來不會有問題。想通了這些衡無書也就無所謂地掛著一副溫雅笑容,靜待柳家兄妹決定。
說來衡無書並不在乎送信與否,他的本意僅是想藉此方便打探消息,若不是聽掌櫃的說他妹子嫁至瀟城數十年之久,衡無書是沒興趣湊一腳的。便是今日提議再來李宅,主要也是想探清昨日古怪的氣味,若不是湊巧遇到柳家兄妹,何需以此作藉口呢?只是如今這瀟城的消息尚未探得半分,該送信的人家卻舉家離去,便是他也沒想到這麼簡單的差事能變得這般曲折。
事不盡人意多矣,衡無書在心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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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能等得,旁人卻等不得。
「進或不進,就一句話,爽快點。」說話的不是雲向天,竟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夏芒,她雙手抱臂倚在門旁,黑黢黢的眼睛直盯柳氏兄妹,隱隱不耐。
「妳這話什麼意思!」柳小妹是個火爆性子,張嘴就要與夏芒吵了起來,柳大哥趕緊拉住她,連忙道:「自然是要進的,謝過三位提醒,不過不好麻煩諸位同我們一塊進去,現下瀟城一片紊亂,這等子的案子衙門輕易不出手,如何處理宵小一事還待我回去與家父討論再說。」聽他話中意思,是不打算帶夏芒幾人一塊兒了。
衡無書了然一嘆,正待要在說些什麼,卻聽夏芒語出驚人。
她道:「入賊不要緊,就是裡頭死人了也不要緊?」
「什麼?」這下不只柳氏兄妹,連衡無書、雲向天都驚愕了。
雲向天連忙道:「夏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夏芒一直與他們待在一起,哪來的消息知道裡面情況?
柳小妹立眉瞋目逼問道:「妳都沒進去過,怎麼知道裡面死沒死人!妳有證據嗎?」柳青山擦了額上的汗,圓圓的臉亦嚴肅問道:「姑娘,此話當真?」
夏芒一把將半開半掩的門往旁邊推開,回頭道:「是不是真的,進去瞧瞧不就得了?我說是真,你們也未必肯信。」
「只不過……」夏芒輕呵一聲,道:「就怕你們不敢。」說這話時,夏芒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柳小妹,柳小妹心中的火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她老早就看這個女人不順眼了,衡無書、雲向天二人起碼還會笑著說些陪禮的話,就夏芒一個人冷冷站在旁邊誰也不理,沒來由讓人生氣!她怒道:「看就看!有什麼好不敢!」說完她擠開夏芒,率先大步踏入宅內。
激將法之所以好用,就在於對某些人來說,只需一句話就能奏效,屢試不爽、一點就著,而柳小妹正是這種人。
柳大哥哪能不知道自家妹子什麼個性,他只能深嘆一口氣搖了搖頭,挪動沉重的步伐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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