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出驚人,在場眾人卻渾然不覺。
謝娘子一雙美目在書生身上打轉,舌尖舔了舔唇角,興致盎然,道:「妾身還未嘗過橋之子的味道呢……」
「不若留你一雙手臂下來如何?」假為人貌的女妖巧笑倩兮問道。
對著開口就要討人血肉的妖物,衡無書只是語帶歉意眉眼平和,道:「恕在下不能答應。」彷若真覺得無法同意謝娘子的提議有多遺憾似的。
謝娘子美目似嗔似怪一瞟,道:「妾身可沒問你意見。」活像抱怨情郎不解風情。
美人的嗔怒自然威力強大,尤其這還是一個比尋常女子還要再更美艷幾分的絕色,恐怕沒有幾個男人能抗拒這樣的女子,而不拜倒在她的石青裙下。
但那些人當中絕不包括衡無書。
便聽他道:「謝主事執意如此,那在下也只能自保了。若等等不慎傷了諸位,還望見諒。」衡無書說著收起黑木扇自袖中抽出一張符來。
謝娘子輕蔑一笑,道:「哦?我倒要看看,橋之子的手段與自詡衛道的凡夫愚徒有何不同!」她使一眼色,一旁小妖得令躍了出來,攔在衡無書面前。
來者模樣形似十來歲小姑娘,眼神卻著實凶狠。
她咧開嘴露出尖齒,道:「我勸你別折騰,識時務點,興許能少點皮肉痛。」暗裡,守門的妖怪卻悄悄抬起了手。
女孩樣妖怪瞇起眼心中打著盤算。傻子才面對面較量,待同伴從書生背後偷襲得手,她再前後夾擊,必然手到擒來。屆時,就算他是妖主口中的橋之子又如何?還不是由得她們宰割!
霎時,冷色火焰自掌心迸發,妖火速度驚人,迅如雷閃襲向衡無書,一時火花四濺,熠熠奪目。
小妖眼中的得意被光亮渲染,卻很快轉為震驚。
「什麼?」
火焰並未如預想攻擊衡無書,而是被另一團突然出現的金焰給吞噬,那亮堂的火光照亮守門妖怪驚愕的表情,隨之而來的是後發的恐懼。若牠當時非以妖火試探,而是變爪出手,如今被燃燒的可就是牠的手掌了!
女孩妖怪咬牙切齒,面上隱隱現出黑痕,然而到底戒備著衡無書方才露的那一手,不敢隨意出手了。
謝娘子瞇起眼睛,方才她看得明白,金焰燃起之時書生並未動作,若不是他帶著護身法器,便是老早將符藏在背上。
她哼了一聲:「你倒是準備齊全。」
衡無書淺笑:「謬讚了。」說著自懷中抽出一疊符紙,粗略看來,少說也有二十來數。
符紙一出,謝娘子等妖均變了顏色,紙是普通的黃紙,字是黑色硯墨而非硃砂,那符紙上頭不過寥寥幾筆,蘊含之力卻不容小覷,若單只一張兩張謝娘子等還不放在眼裡,可要是劈頭扔來一大疊,不死也要脫層皮。
衡無書氣定神閒笑道:「在下既然敢來,自然是有所倚仗。方才諸位也看見了,此符名喚金焰,對陰邪之物最是有效,就不知用在爾等身上效果如何?」
沒想到還是塊硬骨頭!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SmkYe0dEY
謝娘子咬了咬牙,面上的笑就快掛不住了。
白衣女子既驚又怒,喝道:「你敢!」
衡無書眉一挑神情明白昭示,有何不敢?
謝娘子氣笑了,她已經許久沒讓人這樣威脅過了,自打她做了紅綃樓主,桓霸瀟城一隅後,就再沒見過這種沒眼色的傢伙敢在她眼前蹦跳了。
怒極間,只見她眼中藍光越來越盛,眼尾狹長已不似人形,渾身骨頭咯吱作響,背脊突起像是長出一根額外的椎骨,石青色的衣裙自背開裂。
氣氛凝滯一觸即發。
衡無書卻在此時攤開手,笑道:「開個玩笑,在下是來問事,不是來同各位起爭執,自然不會帶這麼多符紙,諸位大可放心。」那符紙隨他動作展了開,能輕易瞧見除了頭幾張外,餘下的全是空白黃紙。
「在下來時就說過,只問事,旁的一概不做。」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UwcCpVSQn
衡無書仍是那副溫文有禮的模樣,謝娘子卻不敢再輕易小瞧他,誰知道這書生身上是不是還有其他法寶沒拿出來呢?
她已從盛怒當中冷靜下來,只是,被一個人類嚇住了,這事傳出去可太丟她的臉了,怎麼也得讓他吃點苦頭才行。謝娘子這廂想著,立於她身後的小童亦是對此忿忿不已,他畢竟化形日短,輕易就讓衡無書話語牽動心神,只覺此人可惡至極,在小童看來,遭此捉弄簡直是奇恥大辱,是以目露凶光,恨不得啖其血肉。只是妖主未動,他不可越俎代庖,只能望著那人類咬牙切齒。
驀地,謝娘子想到一件事,她美目一轉復展露笑顏道:「妾身的銀篦樓久未迎客,妾身都要忘了樓裡的辛香於人有害,不過想來你這般厲害,也不需解藥是吧?」
謝娘子居高臨下瞧著衡無書,面上已帶上了勝券在握的笑容,論毒,那可是她的拿手好戲。
要說這毒也不是特意要拿來對付衡無書,不過是拿來同那群整天嚷嚷著降妖除魔煩人的衛道士們打交道時的一點小手段,先撒了以備萬一。此毒於妖無礙,於人卻有大害,在這兒用上了也算適得其所。
任你再厲害又如何?還不是得求妾身,由得妾身左右,否則就只能讓毒流遍全身痛苦難當。謝娘子一吐胸口鬱悶之氣,只覺神清氣爽,笑意更盛。
豈料衡無書只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多謝擔憂,可惜,這東西對在下不起效。」一句話說得謝娘子臉上的燦笑都僵了只覺剛剛呼出去的那口氣又重新哽在了喉頭,難受得很。
對著書生淺笑如故的臉,謝娘子是越看越討厭,她皺眉嫌惡道:「既然是人,就更像人類一點啊。」
「不像人還真是抱歉呢。」衡無書帶著敷衍的歉意說,笑容宛若面具。
維持著一貫的表情,他開口道:「在下最後一個問題……」
「妳們有聽過厭兆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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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紅綃樓時,衡無書是自己一個人,他能感覺暗處隱隱有不善的目光盯著他,舞台上彈奏的琴娘換成了一名紅衣女子,雙手如行雲流水撫弄古琴。樓外天色微暗,已經有小童點上兩旁宮燈,衡無書與一群人擦身而過,其中一位公子身上趴著的罕見白貂引得他多看了幾眼。
銀篦樓內,方才攔住衡無書的小妖恭謹地站在謝娘子身旁,問:「妖主,真要讓那書生這麼輕易離去嗎?」
謝娘子嗤笑一聲:「妾身知道妳在想什麼。」
她不以為意道:「無妨,便讓他一會又如何?他若真想解決瀟城的事,總會待在城裡,要想下手遲早能找到機會。再說,那隻鬼的根基古怪,普通的傢伙可應付不過來,妾身倒是好奇他要如何對付?」
裡頭傳來不知哪位酒客的聲音,大著嗓門喊道:「還是這兒的酒香啊!」
雅致的音樂飄入耳,衡無書笑了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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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夏芒這頭,與雲向天、衡無書說定了後,她沿著石板磚朝另一個方向走,一路走夏芒目光微動,時不時會停下來張望尋找些什麼。
沿途景色陌生、巷弄狹小,似是久無人打掃,髒污與雜物散落於巷道暗處,幾隻灰鼠探頭探腦,一竄而過,整條路線彷彿為避他人耳目,所經之處便是在白日也少有人行,虧得夏芒膽大,換做他人未必能如她這般毫無遲疑。
如此走走停停、七拐八彎之下,最終走到了一處民宅前。
距離出發已有段時間。
夏芒辨別了下方位,此地位處城西,與李家所在的城東恰巧分據兩地,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偏生它們之間有所聯繫。
夏芒不信他人口中的說詞,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真是假,眼見為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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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民房多窄小,聚而建之,不能同李家相比,不時有人聲自四面八方此起彼落,多是些家裡短長。夏芒所尋那處屋宇位處偏僻,與其他房舍隔了數丈遠,門上掛了把鎖,同樣有了鏽蝕。
不遠處有間矮廟,廟裡放了許多瓜果供奉,一名頭髮花白的婦人雙掌合十,低頭唸唸有詞,她面色憔悴,眼底有深深青影。廟旁有口水井,綁著頭巾的姑娘正提桶打水。
「請保佑我兒早日康復,保佑他......」
她移開視線,打量起眼前這扇門。鎖雖生鏽卻還算牢固,夏芒思索是要直接破壞這把鎖,還是翻牆進去。頂著一張陌生臉孔,又站在門前遲遲不動,引來過路人頻頻目光,卻無人上前詢問,只是快速瞄了眼,埋頭匆匆而過。
打水的姑娘走了,那廟裡的婦人還在祈求,夏芒卻趁左右無人之際蹬牆翻身,漂亮落地。
落地處是小宅前院,黑瓦白牆黃土地,無甚擺飾,僅有一株梨樹,枝頭上零星幾個白色花苞。
過了牆,外頭的聲音被阻攔在牆後,既無蟲鳴亦無鳥雀,一片靜謐之中,夏芒踩過石子的聲音顯得格外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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