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跟在史萊哲林級長的身後,雙手插在褲袋裏,一邊手握住了魔杖。走動時,他忍不住打量周遭的陌生環境。走廊上的燭火在穿堂風吹過時瑟縮發抖,通往史萊哲林交誼廳前的石砌走廊無比陰寒,結了斑斑綠苔的人魚石像水池,像溺亡似的姿態也甚是詭異。宮城心想,明明大家都待在同一幢校舍內,史萊哲林的就是特別讓人不舒服。
鄰院的級長,停在一面石牆前,回身向他比了比那面看似平平無奇的岩壁,「到了咧,我們院的交誼廳。」
宮城挑起一邊眉毛,比起口令,他更想問對方:「你確定能讓我進去?」他指了指身上的院章,勇猛的獅子在他胸前無聲咆哮,緊鄰的「P」字級長徽章,在微弱的燭光下仍是閃閃發亮,「我得先聲明:哪怕不是巡查的目標,但要是等等在我面前有什麼違規情況,我還是會扣你們分的,如同你們院的另一名級長會做的一樣。」
宮城嘗試別把話講太具挑釁性,但史萊哲林與葛萊芬多間的恩怨源遠流長,就算宮城不想挑事,光是他穿著猩紅的袍子、而對方穿著綠的,都足夠打起來了。
這次各院各級的級長們,之所以都被挖起來夜間突擊巡查,原因是有人帶了違規魔法物品進校。麻煩的是,那件物品會自行移動的緣故,前幾天明明找到了,現在又不見了,推測有機會是回到了物品主人的身邊……於是乎只能認命去查了。
大家都曉得,要是宣布了校內現在有違禁品在移動,膽大包天的青春期孩子定會興沖沖的去找,找到了,也不會給校方,而是會自己拿來玩——別的院不知道,但宮城非常清楚自家院的人是什麼脾性,屆時葛萊芬多的交誼廳沒變露天花園都已經是萬幸了。
同時間,為免監守自盜及安全起見,巡查是兩人一組的,由兩名不同院的級長一起行動,而向來運氣沒怎麼好的宮城良田,就抽中了鄰壁史萊哲林的六年級級長深津一成。
就是現在,一同站在石牆前的人。比宮城高了一個頭有餘的高大男生,低下頭,用一雙深邃得讓人毛骨悚然的黑眼睛,緊緊盯著宮城,盯得人雞皮疙瘩,才面無表情地聳聳肩。
「隨便咧。」他這樣回應,冷漠的語氣和那搞笑的語尾,都顯得他對葛萊芬多的級長乃至是他的警告,都相當不放在眼裏,而這無疑讓宮城暗地惱怒——史萊哲林嬴了今年的魁地奇盃,讓他們的沙漏多的是綠寶石沙子可以扣,而宮城認為對方漫不經心的口吻,就是在暗示這件事。
身為葛萊芬多隊的搜捕手,宮城自然氣得牙癢,只得咬著牙,皮笑肉不笑的擠出一句:「那就還請帶路吧。」然而,深津卻沒有說出開門口令,還是默默地盯著他看,於是宮城便語帶挑釁地問:「怎麼?想後悔了?還來得及喔。」
其實來不及了,今晚沒搜完史萊哲林的男生宿舍,他或深津都不用睡覺。
「不是咧。」深津立即搖頭否認。
摸了摸下巴,他低頭盯著宮城思索了一會。
「脫下來會比較好咧。」他邊說邊指了指宮城的外袍,語調無比平板,聽不出有什麼情緒在,公事公辦得很,「還有領帶,最好也脫掉咧。在遍地綠銀色的地方,紅金色實在太搶眼了咧。」
宮城翕張了下嘴唇,最後也沒反駁什麼——綠油油的蛇巢裏,突然跑進了一頭猩紅獅子,原本想查想抓的都不可能抓得著吧——呶呶嘴巴後,便動手扯開領帶,揉成一團塞進褲袋裏,解開喉鈕;外袍則往內摺起,仔細藏起學院顏色後,掛在手臂上。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著,宮城瞧著覺得不太順眼,於是摺起了襯衫衣袖、又理了理髮型。
自覺打扮合宜了,他便揚起一邊眉毛,抬頭問身邊那個一直背著手看著他的人,「這樣可以了吧?」
「嗯……」深津又再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宮城幾回,厚厚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得了,宮城內心翻了個大白眼,這定是要有什麼意見,史萊哲林的混蛋。
深津低聲說了聲「失禮了」後解開了自己的領帶,把那綠銀相間的布條掛到宮城頸上,「請戴好咧。」他有禮而強硬地要求,讓宮城只得捏著已經掛到他頸上的領帶,不情不願地打了個結——鬆垮垮的駟馬車結,結都垂到胸口前,這讓深津忍不住嘆了口氣。
宮城感覺到深津冷涼的指節輕擦過他下頷,意識到對方竟然直接替他扣上喉鈕,不由得呆住,而這時,深津索性親自執起那條領帶,熟練地打出一個複雜而厚實的領結——方才對方打的,不叫領結,只是條醜陋的布製項鍊罷了。
低著頭的深津自然曉得,身前的葛萊芬多級長的眉毛,揚得快沒入髮際線去,大概快回神過來罵人了,所以他慢條斯理的解釋著:「請見諒咧,就跟方才所說的一樣原理,衣著突兀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咧——」對稱而漂亮的溫莎結很快在他手下成形,他捏著領結,輕輕將其拉至合適的位置,「——而本院,實在很少出現儀容不整的學生咧。」
未等宮城消化出當中的嘲諷,深津便拎過宮城手臂上的外袍,抽出魔杖對著它揮了揮,把紅色的變綠的、金色的變銀的後,還到宮城手上,又下了一個禮貌但不客氣的要求:「因此,外袍,也請你好好穿上咧。」
宮城感覺到自己的怒氣急促上升,但鄰院的級長像沒有留意、或是不曾在意似的,又再揮了揮魔杖,剎那間,宮城的皮鞋頓時變得鋥亮,連校褲都筆挺起來——卓越且爐火純青的無聲咒運用。
深津向窩火的宮城略略躬身,「畢竟,注意自己的衣著打扮,也算是貴族禮節的一環。」說話間,宮城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滴溜溜的在他身上游了一遍,似乎是在確認外觀沒有露出馬腳的地方,但宮城總敏感地覺得,裏頭好像多了些什麼,只是說不上來,而這時,深津已經收回視線,轉過身來,對著石牆唸出通關密語。
氣悶的宮城在等石門敞開時,忍不住在心裏嘀嘀咕咕:明明葛萊芬多也有貴族的呀,花道那一群問題兒童裏就有一個古老純血家族出身的,為什麼想找個把校服穿得整整齊齊的都難……怨著怨著,這人都忘了自己低年級時已經亂穿校服,為了追求外觀好看,曾經把襯衫換成馬球衫,被罰了好幾次勞動服務。
就是現在呀,這人的一邊耳朵都還戴著招搖的銀亮耳環呢。
抱怨過了,宮城倒沒真的放在心上,畢竟他也知道自己院嘛,不闖禍不鬧事不挑戰一下規則的,都不會被分進來,所以作為級長的他在心裏怨幾下工作困難後,便把事情丟到腦後去。
這時候,石門也完全敞開了,一條昏暗的隧道出現在眼前。隧道內沒有照明,唯一光源是起點和終點,而從入口便依稀可見盡頭,是影影綽綽的綠火與湖光、以及史萊哲林交誼廳的一角。宮城看著,不禁握緊拳頭,心裏疑惑自己會不會是近十年來,第一個踏足蛇巢的葛萊分多學生。
隧道足夠寬敞讓兩人並肩步行。皮鞋敲在石磚地上,發出的腳步聲在隧道間悠悠迴響,宮城計算過,走了約莫四步時,石門就在身後徐徐關上了。視野頓時變得更加昏暗,宮城下意識瞇起眼睛。
深津比自己高上不少,理論上對方的步伐也該比他大吧?但兩人一直維持在並肩而行的狀態,宮城猜得到是深津有意為之的,但漸漸地,宮城發現兩人的手背時常互相擦過,不由得在意起來,疑惑起他和深津之間的距離,是不是愈走愈近了?但有件事明顯更為重要——
「你不打領帶沒問題嗎?史萊哲林的級長。」宮城輕聲開口問,細小的說話餘音在隧道迴盪。
他側過頭,試圖去看對方現在的表情,看看對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會否有所變化,可惜隧道太暗了,蛇巢的綠火,照明能力實在不怎麼樣……史萊哲林的陰冷昏暗交誼廳,實在是個很適合你虞我詐的環境,保準連玩牌出老千都不會被發現,住了這群心計多多的陰謀家也是剛好,宮城暗地嗤笑。
在宮城看不見的位置,深津抬手鬆開了頸喉鈕,嘴唇扭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宮城良田感覺到有東西搭上了自己的肩;明知什麼都無法看到,但他仍然忍不住看了過去,想看看肩頭上的是什麼,而這時,扣著他肩膀的深津便用力把人拉了過來,近乎是圈進懷裏似的,然後低聲像自言自語似的垂頭呢喃:「其實無論怎樣換裝咧,都不可能有學生不認得級長們的臉吧——」兩雙皮鞋敲在石磚路上咔㗳作響,「——其他院不知道,至少我們院不可能咧。」
宮城皺起眉頭,思考要不要直接給旁人一下肘拐好了,角度位置都剛剛好,保證可以捅到深津一成把剛才吃的晚餐都吐出來。
「所以呢?」宮城反問,語氣是刻意強調的不屑。
「所以咧——」深津說著,語調仍然和剛才一樣平板,語氣亦是同樣漠然而隨意;他用指頭夾著那條被宮城隨手亂塞的領帶,用力抽了出來,而宮城感覺那一陣窸窸窣窣,像極了有蛇從他大腿上爬過,留下一陣雞皮疙瘩。
「——我在製造你的身分咧。」深津說著,隨手把那條紅金色的鮮艷領帶搭在頸上,扣在宮城肩頭的手滑下,撫過小級長的後背,在宮城跳起來打人之前,在那腰窩半撓半捏的搔了一把。
「讓一個葛萊芬多級長合情合理地進入我們地盤的身分咧。」深津如此總結,而癢癢肉突然被觸碰的宮城噗一聲笑了,雙腿一軟,險些摔到地上,而深津像早知會如此,直接攬過宮城的腰,挾著人把剩下的幾步走完,嫻熟得像在跳社交舞。
視野頓時豁然開朗,史萊哲林那幽森陰冷的地牢交誼廳闖入眼簾,同時間,宮城看到的,是不約而同往出入口這邊看來、很多很多的史萊哲林學生。
一雙隻眼睛盯著深津和宮城兩人看,顏色各異的眼睛裏都有不同的心思,有些好奇、有些探究,有些鄙夷、有些興奮……然後宫城聽到他們開始竊竊私語。
宮城立即甩開深津一成,用力到都不在乎會否拍紅了對方的手,繼而使勁抓過對方的領口,另一邊手揚起拳頭,怒氣令他瞠大了眼睛,咬牙切齒,鼻樑皺起一節節的肉,像極了憤怒得想把獵物撕爛的獅子。
深津順從地讓他抓著,躲也不躲,像不怕宮城會揍下來般,那雙漆黑的眼珠平静地回望宮城。
瞧見這幕,周遭的學生耳語得更嘈雜了。
宮城的拳頭,緊握得連指甲都陷了進去,刺痛掌心。他瞪著一副沒事人似的深津一成,用力地深呼吸,反覆提醒自己在史萊哲林的交誼廳毆打史萊哲林的級長不是個好主意、惹事不是他的目標、他是級長、他是葛萊芬多的級長……一會兒後,他鐵青著臉的放下手,向對方啐了一口,含糊地罵了聲粗鄙的話。
深津連表情都沒變過,還是那副死樣子。他拍了拍被抓皺了的領口,然後一副剛剛沒事發生過似的模樣,漠然開口道:「那麼,請我隨我到睡房吧。」
不大的聲音、稀鬆平常似的語氣,卻在史萊哲林的交誼廳激起千重浪。那嗡嗡的竊竊私議停頓了一下後,以更密集、更興奮的聲量響起,像數百萬隻蒼蠅洶洶過境。
宮城瞪著深津,而深津向他點了點頭。
想來搜我們史萊哲林的宿舍嗎?沒問題,但你最好真的能找出什麼來,不然你會為你的質疑與無根無據的指控付出代價——哪怕這次的搜查,並非宮城的意思,但史萊哲林的護己,並不怎麼關心公平。
這次是秘密搜查,在找到目標物前,所有人都不能公開任何情報,即使行動可能得花費數晚時間……也就是說,這注定四起廣傳的花邊新聞,宮城只能忍耐它,任由旁人幻想他是在默認,默認自己與史萊哲林的級長好上了,好得在夜晚試圖混進對方的臥室裏偷情。
宮城彷彿聽到了,對方的棋子敲碎了他的國王,又聽到蟒蛇在他耳邊嘶嘶吐舌的聲音,但發現得太晚了,皇冠早已粉碎,而蛇身經已緊緊勒住他的身軀,寸步難行,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走吧?」深津催促道,手背輕擦過對方的,一副想要牽對方的樣子——當然被宮城用力拍掉了——兇惡有餘但效用不大的瞪眼,自然不會讓深津覺得害怕。
「……你對你們院很有自信嘛?」宮城冷笑。
深津假裝思考了一會,才繼續用那種冷淡口吻回答:「嗯,好歹我也是級長咧……而且還是嬴了你們很多次的史萊哲林搜捕手咧。」
宮城氣得快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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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一晚後,如果施展「原形立現」咒也有牌照可以考的話,宮城良田相信自己已是大師級——無奈那件違規魔法物品,著實不在史萊哲林的男生宿舍裏。
雖然也揪到些小錯小誤,扣了史萊哲林幾分,但那實在不足以解恨,尤其深津一成的目光,冷淡到快放空似的,清楚顯示出他有多不在乎那幾分——畢竟,對啦!魁地奇盃嘛!五十分已經進袋了嘛!
宫城憤憤然的回到葛萊芬多的交誼廳,才剛爬過通道,就看到問題兒童櫻木花道,在宵禁時間,理直氣壯地叉腰站在交誼廳正中央,看到他時,還扯著嗓門嚷了聲:「喔!良良!」
「你小聲點!」宮城差點想直接給對方一發噤聲咒,但一想到對方只會鬧騰得更厲害,只得認命噓了他一聲,走到他旁邊問他有什麼事,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覺。
可別說又迷路了,這人都三年級了啊!
櫻木沒有立即回答他,反而神秘兮兮的左右張望了下後,才捂著嘴唇小聲問宮城:「你用不用上藥啊?我去替你在校醫院偷一些吧!」
「你給我乖乖待著!」宮城立即敲了意圖犯規的學弟腦門一下,「而且什麼藥啊?我為什麼要上藥?」
櫻木眨了眨眼,「洋平說的啊,他說這個——」他一臉無辜地用右手比了個圈、左手伸出一根食指插到那圓圈裏,「——你屁股會痛,要塗藥的。」
宮城氣得結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最後塌下雙肩,惱怒卻又充滿無奈地低罵:「他媽的,流言傳得也太快了吧?」他踮起腳,一把勾住櫻木的項頸,煩躁地逼問:「說來,史萊哲林交誼廳剛發生的事,你又是怎知道的?啊?你們他媽又在宵禁偷溜出去了吧?」
櫻木立即流下冷汗。也就前幾天罷了,自己才誠心誠意發過誓,承諾自己會好好睡覺,養足精神來應付魁地奇練習——是輸了沒錯,但他們還有下年啊!——結果今晚就被逮到犯規了……不會被罰明天不能參加訓練吧?他愛死了在天上飛的時間了。
眼睛骨碌碌的亂轉了一通,櫻木壓下心虛,認真地解釋:「沒有這樣的事,本天才是剛剛占卜,占出了你屁股會受災的。」
宮城怒極反笑,「屁,你占卜根本沒合格過,占你屁股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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