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天底下誰最熟悉葛萊芬多魁地奇球隊,深津一成認為除了史萊哲林學院外,根本沒有其他答案——對,他甚至覺得自己比那群自大獅子更清楚他們球隊的情況。深津和他的隊友都習慣閱讀對手,在賽前就了解清楚對方有什麼強弱項,而葛萊芬多……無意冒犯,但他們曉得「弱點」這兩個字要怎寫嗎?
深津記得,宮城良田是二年級才加入魁地奇校隊的,跟澤北一年級就被破格取錄不一樣,但據他所知,宮城一年級時,飛行課表現已經不錯,敏捷的身手和瘦小的身形都適合擔任搜捕手。
深津還記得,宮城入隊第一年,喚掃帚上來時手都在微微發抖,但哨聲一響便像換了個人一樣。跟他待在同一片天空時,深津可以感覺到刮過皮膚的,除了凜冽的冷風外,還有對方銳利的視線。宮城冷靜而專注地在上方盤旋伺機而動,而卓越的反應速度和靈敏的掃帚操控,讓他能輕易跟上對手的動作——於是乎,也很容易被假動作騙。
整場賽事中,深津都處心積慮誘引宮城往高空飛去,直至彼此的隊友在視野裏都小得像顆芝麻般,才突然以直線俯衝向在地面高度徘徊的金探子。深津記得當日的氣流像要扯爛他的衣袍,對流強風尖嘯,連呼吸需要的空氣都變得稀薄,彷似墜崖一般的高速俯衝如像自殺,深津得非常非常用力,才能抓緊掃帚,不至於掉到地上變成肉泥。
宮城的速度是很快沒錯,但論這種墜崖俯衝,體格壯了近一倍的深津有著絕對優勢,畢竟垂直俯衝時,需要極大的體力來抵抗逆風,還得在真的撞上草地前轉向急剎,不然一定會撞爛掃帚且身體骨折……更別說連重力都站了在深津那邊。
一顆石頭和一條羽毛,何者更快落地?羽毛沒飛到一半就被風刮跑已算萬幸。
那年,史萊哲林球隊再次勝利,但深津看著完好無缺(除了髮型亂成雞窩)的宮城良田,想起剛剛,對方的手掌和他僅差了分毫,要是宮城的手再大多一點點,深津難保抓住金探子的會是自己——葛萊芬多的新任搜捕手,是他們反擊的第一道狼煙,深津有這個預感。
瞇著眼,深津抬頭望向比分牌,方才還有些緊張的焦慮瞬間蒸發:比分是40:250,也就是說,深津就算搞丟了價值150分的金探子也沒有問題,因為他的隊友很強,對手還須努力。
賽後握手,深津很真誠地說:「宮城,我很期待你日後的表現呦。」,但聽進宮城耳中,只覺得是在嘲諷,尤其那個莫名其妙的「呦」,古怪又輕挑。宮城「蛤」了好大一聲,低吼在喉頭滾出,眼睛瞪得快噴火似的,拳頭都握了起來,但裁判在看、隊長也在看,他便憤然放下。
憑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深津判斷宮城應該是麻瓜家庭出身,也就是說,對方很可能在入學後才第一次接觸飛天掃帚和魁地奇,和絕大部份的史萊哲林學生不一樣,一年級就被球隊破格取錄的澤北更是還未學會走路,就被巫師父親抱到掃帚上在家裏飛來飛去。要是宮城真的在一年級才學飛,那他能在這麼短時內就有這種表現,不能不說他有著不俗的飛行天賦。
想到這裏,深津真的很期待對方的成長——不然老贏得那麼輕易,也挺無聊的呦。
過了兩年,四年級時的宮城良田騙人騙得愈來愈純熟,也學會判定對方的假動作,不再傻傻的老跟著別人衝,甚至能在搜索間留意比賽動向,偶然出聲指揮隊友——深津以為,在場上又要看金探子又要看隊友行動的過勞搜捕手只有他一個,也只有他一個做得到,但現在看來宮城和他有著一樣的視野啾。
靈活而敏捷的動作讓宮城的變向順滑如絲,彷彿連風勢都永遠依順他,加上愈漸嫻熟的假動作後,總是繞得對手頭暈目眩……這一年,深津記得宮城使出了「朗斯基假動作」,誘使深津和他一同俯衝向地面,再在腳掌踩到地面前,忽地一抽掃帚前端急促轉向,垂直急衝上雲霄。
方才說過,下墜速度深津有絕對優勢,但論攀升的話,宮城總是比深津快一點點。
「畢竟是那麼小的一隻啾。」深津心想。他在強風下瞇起眼,緊盯著前方猩紅色的背影,忽覺對方好像比二年級時長得強壯了一點……那時候的他,小隻得總讓深津懷疑,要是有搏格撞上他的話他會不會就此死掉。
葛萊芬多的搜捕手奮力追上那道金色流光,伸長了手試圖抓住它,而他亦成功追上它了!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尖銳的哨聲劃破球場——
宮城立即收回手,指尖擦過金探子的羽翼,而他放過它了。金探子瞬間拍翼飛走。宮城一橫掃帚,反過來封阻後來居上的深津,阻止對手趁機奪得金探子。深津第一次發現矮小的宮城力氣可不小,竟撞得他偏離原本路線。最後,金探子順利飛走,葛萊芬多的其中一名打擊手也退場了。
他們從高空俯瞰,瞧見一名紅頭髮的人拖著掃帚,憤然離開球場。
深津聽到宮城喃喃自語,說:「果然這場不行嗎……」之類,風吹散了對方大部分的話語。
事後深津才知道,葛萊芬多的兩名打擊手都是新入隊的二年級生,其中紅頭髮的那個不曉得為什麼,對另一名黑頭髮的打擊手相當敵視,甚至老把搏格打到對方方向,有幾次差點打到觀眾席去。葛萊芬多的隊長罵過幾次但都無果後,索性壯士斷臂,罰紅頭髮的離場,留下黑頭髮的繼續打。
史萊哲林的追蹤手是公認的天才澤北榮治(真不想承認啾,但確實,深津沒見過有比澤北更擅長騎掃帚的人)、以及兩名經驗豐富的五年級球員,反觀葛萊芬多那邊的追蹤手,雖然有曾經被球探相中過的三井壽,但因為傷患,他已經缺席了球場兩年,而且同隊的另外兩名追蹤手,有一名是今年才轉為正選的。
整體實力參差不齊,配合也一般般,在搏格搗亂下,葛萊芬多連合作運球都顯得吃力,相反,史萊哲林的球員間有充分默契,而且還有部分人(這個部分指的是七分之一,亦即是專指澤北榮治這一個人)樂在其中。比賽期間,就連忙著監察宮城和金探子動向的深津,都能見到澤北和那兩個冤家打擊手玩得不亦樂乎,中間還跑去挑釁人家,看看對方能不能把搏格砸中他。
「深津學長!他們的力量很夠喔!搏格打過來時都快得像炮彈一樣,『咻』的一聲擦過耳邊,感覺像河田學長的球一樣!」澤北在更衣室嘰咧呱啦的說個不停,拳頭模仿搏格在半空中用力揮了揮,說了半天,綠色的魁地奇隊服還是脫不脫的,掛在頸上。
「飛行的速度和敏捷性也夠,黑頭髮……流川?是這個名字吧?甚至曾用搏格,打走過我在追的快浮。哎呀!要是那兩名打擊手配合好的話,嗯……」澤北皺起眉頭又呶呶嘴巴,「好像會有點難纏耶。」
話是這麼說,但澤北臉上的興奮可是完全沒在掩飾。深津和河田雅史對看了一眼,然後深津打了個手勢,繼續更衣,河田見狀就點了點頭,「喔」了一聲,捏了捏指骨後站到澤北身後。
「澤北。」河田用力揪住澤北的後衣領,把人提到更衣室外,「你學長叫你既然沒有信心那就加練練到有信心毀天滅地為止不要亂長他人志氣。就這樣,晚餐再見。」
木門砰一聲關上。
「為什麼——!」澤北放聲哭叫,委屈的聲音穿過門板。史萊哲林的球員可以想像到那名天之驕子正坐在門口地板,可憐巴巴的在掉眼淚,但沒膽子開門。嚎個半天,發現真的沒有人被他煩到投降而開門,賣慘不果了,便會吸著鼻子到球場加練。
河田翻了個白眼,而另一個河田,則一副很擔心的樣子,頻頻望向木門。看守手一之倉累得快睡著了,選修過多課堂的他還有精力打球本是奇蹟,現在更衣時腦袋一點一點的,強忍睡意,而在旁的松本不由得多分個心眼來關心對方,生怕他一頭栽到地上去。
這時,已從隊袍換回校服的深津一成,坐到木板凳上,低頭凝望自己的手掌。
剛剛賽後握手時,深津又說了那句:「宮城,我很期待你日後的表現啾。」,如同前年和大前年一樣。他做好了被宮城瞪死的準備,卻沒想到,今年的宮城良田只是揚了揚眉毛,糾正他說:「是『我們』。」
「啾?」深津疑惑。
宮城勾起一邊嘴角,笑得志氣滿滿又足夠挑釁,朗聲說:「我也很期待喔!『我們』打贏『你們』的一刻。」
獅子總算磨利爪子,反擊的狼煙也真的燒起來了。要是他們磨合順利,下年的葛萊芬多也許是深津一成面對過的、最強的一屆。
深津怔了怔,然後抿緊了唇,沒再說什麼,用力握過宮城的手掌後鬆開。同樣辛勤訓練、同樣久握掃帚、同樣總得與強風和重力搏鬥,令雙方的手掌都有一層粗糙的繭,在掌紋互相擦過之際,深津突然覺得一陣癢意,從心臟一直騷動到四肢百骸。
好興奮啾。
可惜的是,下年的葛萊芬多隊,被雷文克勞以十分之差給淘汰,然而,那時在觀眾席觀賽的深津、乃至是各學院的其他球員,都隱隱意識到有怪物將要橫空出世:吃了不甘的敗果後,紅髮的擊球手只會更加渴望勝利。今年,他為了上場,願意學習並遵守規則;那為了勝利呢?
會學懂合作嗎?
一直零零落落的葛萊芬多各個組件,會終於順利磨合,共同組成強力的得分機器嗎?
被雨水淋得濕透的雷文克萊球員向觀眾揮手後,一一離場,慢慢步進更衣室,但他們那性格奇特、髮型也相當奇特的搜捕手忽然停下,抬頭望向深津的方向。距離太遠,深津不可能看得清的,但他總覺得,對方的臉上會掛著爽朗的笑容,但猜不透在笑什麼那種——然而,深津一成曉得對方在挑釁,也在為明年的大家幸災樂禍:明年的比賽要變得好玩了。
最後,六年級的深津一成帶領球隊打敗了雷文克勞,再一次成功衛冕。
深津在五年級時當上級長,六年級時當上球隊隊長,七年級時繼續留任,並當選學生會男主席。那邊廂,宮城良田也在五年級時,滿臉愕然地接到級長徽章,接著在六年級時,誠惶誠恐地坐上球隊隊長的位置,而七年級的前任隊長赤木剛憲繼續擔任隊內看守手,在球隊待到最後一年。
就在這年,葛萊芬多終於贏了。
宮城握住金探子的那一刻,世界頓時安靜了。宮城與深津的距離,近得就在彼此的鼻尖前,讓深津幾乎可以從宮城紅潤的雙頰感覺到對方的體溫,瞠得渾圓的棕眼看進深津的眼裏,彼此都能瞧見對方的愕然。
用力拍翼的金探子在掌心微微震動,讓宮城察覺到這一切不是夢,他真的就在深津一成的耳邊——嚴格來說,是腦後——抓住了金探子,而這一次,他有著可靠而強悍的隊友,讓兩隊的快浮得分一直互相緊咬,於是乎,在宮城抓住金探子的瞬間,150分的到帳同時結束比賽,讓比分定格在370:210。
回過神來的觀眾,激動得大喊大叫,葛萊芬多的學生部分甚至哭了出來,身披紅金色圍巾的旁述也忍不住高聲叫囂。
時隔多年,史萊哲林的誇張連勝紀錄終於被中止,就在深津一成七年級的時候——連報仇都沒有機會了咧。
深津聽到旁述說這是歷史性的一刻,但他腦袋,只記得抓著金探子的宮城良田,向他揚了揚眉毛,咧齒一笑,淩亂的棕色鬈髮在斜陽夕照下,鍍了層金色的光環,耳珠上的細小耳環閃閃發亮。
深津的耳朵頓時只容得下自己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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