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無盡的黑暗之中－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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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該死，要不是我剛才那把睹小，不，要是我有忍住沒有賭下去的話……啊啊——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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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用力揉亂自己的頭髮，維克大喊。
他不是一個嗜賭的人，只是剛好、就這麼剛好酒吧裡有人開了賭局，村長的兒子哈格又請大家喝了酒，在熱熱鬧鬧酒酣耳熱的情況下，誰能忍住不下場賭個兩把？
更何況身旁的人還不斷鼓吹，桌上的錢幣也越疊越高，五十卡克、一百卡克、兩百卡克，隨著喧鬧聲加大，氣氛就像燒紅的鐵一樣——逐漸熱到冒出菸氣，迷濛了現場所有人的雙眼，並融化了足以正常思考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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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想，維克忍不住搥了胸口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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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騙了啊！那些混帳，根本是故意設計好要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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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情況太過剛好，平常沒什麼娛樂的小村莊、幾乎只有祭典節慶才會有人開辦的賭局、免費且大方的酒水、難得贏了幾把的好手氣，以及一早就放在村長家前堆滿貨物的手拉車。
說到底是他自己太笨了，要不是他相信了哈格、相信那場現在想來諸多蹊蹺的賭局，也不至於一大早在這根本沒人會來往的山路上推著重的要死的手拉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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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還想多抱怨幾句，可惜拉車的桿子壓在腹部上不太舒服，要知道他幾乎一晚沒睡，還來不及消化輸光了錢的哀痛，就被哈格以抵債為名趕出村莊，身心都可以說是處於最糟糕的狀態。要不是哈格說幫忙送貨就可以抵掉一百卡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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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卡克、一百卡克……雖說扣掉一百卡克還有兩百卡克的欠債，但好歹也是我一個月的收入啊……該死的。」邊想邊咬緊牙關，維克用力把桿子往前推，高瘦的身體因此彎下腰來，一步一步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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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走的路，是村裡人幾乎不會使用的道路，因為不會使用，道路早已沒有原先平整的模樣，不僅雜草叢生、佈滿砂石，坑坑巴巴到三步一磕五步一絆的，光是行走便足夠費力，以至於維克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時，太陽便高掛頭頂。
勉強把車拉到比較平緩的一段，維克拿著哈格預留給他的麵包水壺坐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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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走這條路，就跟大部分的村民一樣。
不會再走上這條僅僅通往村莊西邊山上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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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山上，一個對村里人來說存在卻又不怎麼存在的地方。
沿途沒有美麗的風景，沒有美味的果樹，在蜿蜒的道路之後，只有一棟蓋在峭壁上的建築物；與其說是建築物，可能直言城堡會比較適合，但要說是古堡，對維克而言，更接近荒廢的鬧鬼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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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太多、想太多，小時候不是已經確認過了嘛。」
「那邊什麼都沒有，都是大人故意騙小孩子的謊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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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最後一口麵包配著水吞下，維克拍了拍自己肚子站起身。
故事跟道路一樣距離他太過遙遠，以至於這時才慢慢回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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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跟哈格還有一些孩子來過這裡，美其名是陪著未來的村長巡邏村莊的每個角落，實際上則是小鬼們的試膽活動。
時至今日，村莊裡仍然流傳著古堡裡住著會吃人的怪物，如同所有大人拿來欺騙小孩子的童話，怪物會在半夜跑到村莊，把不乖的小孩子吃掉等等，所以當哈格要求他必須運送貨物時，他百般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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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就是我爸，他說村長的繼承人年滿二十歲就要負責送貨到西邊的城堡，拜託，我都成年了還要相信這種騙小孩子的鬼話嗎？」單手掏著耳朵，哈格滿臉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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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沒錯啦，可是既然是你爸交代……」維克搓搓雙手，「這種像是繼承人儀式的重要大事讓我這種人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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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卡克，維克，據我所知這是你三個月的收入吧？扣掉生活費你要用幾個月還我呢？能省掉一百卡克的機會可沒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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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當然。但是……」維克看了看手拉車上一箱又一箱的貨物，老實說這樣的重量即便是在平地也相當吃力，何況要一個人拉到遙遠的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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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維克從手拉車移向自己身側的目光，哈格笑著攬住他身旁的兩位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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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你該不會以為一百卡克這麼好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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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怎麼會，我只是覺得有必要送這麼多東西去一間空屋嗎？而且還是讓尊貴的繼承人辛苦跑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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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揮手驅散毫無參考價值的回憶，維克再次推著桿子上路。
他從不知道村莊裡有這樣的習俗，儘管以他的年紀跟身分，不知道也情有可緣，然而不管怎麼想，聽起來都像是村長故意在考驗自己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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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可惜了那一箱一箱的紅酒，多浪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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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紅酒之外，手拉車上還有很多維克買不起或者捨不得買的東西；品質良好的布匹、做工精緻的置物、一個月才捨得嚐一次的煙熏肉等等，維克開始覺得自己能忍住不偷拿一點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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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乾脆把貨物藏到哪的話……不不，幹嘛特別藏到別的地方，城堡裡又沒人，直接藏在城堡裡不也是個好方法嗎？」
「今天回去哈格那傢伙一定會懷疑我，等過個三五天我再回來這邊偷帶一點食物走，這樣錢也省了，食物跟美酒也有了，豈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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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在腦中構想著，一邊開心地哼著小曲，維克覺得上山的路比起之前似乎順利不少，可惜冬日的太陽不作美，高照的日光一下子轉為昏黃。遠處的村莊逐漸變得十分渺小，使維克不自覺停下腳步。
他已經很久沒有到了這個時間點還在村外逗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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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得走快點，再怎麼說沒有鬼，我也不想在那棟破城堡裡過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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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越是這麼想，事情越不如人願。
維克硬拉著手拉車好不容易又過了一坑，這已經是他第五次在路上被絆住了，原本就糟糕的路況，過了半山腰更是誇張。如果說前面的還能算路，現在的根本是待開墾的荒地。
等他好不容易抵達山頂，早已筋疲力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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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外的大鐵門如他記憶中毫無顧忌的大開著，不知道是壞了還是篤定不會有壞傢伙入侵，令上面攀滿的荊棘看起來有些可笑。
喀啦喀啦，手拉車的輪子經過山路摧殘還能使用已算是奇蹟，區區一點小噪音根本傳不進現在的維克耳裡；熱得無法感受冬天氣息的他滿頭大汗地長驅直入，所幸，城堡內的地面尚算平坦，不一會兒便走到城堡前。
在月色的照耀下，維克順利地把手拉車拉過樓梯上架著的木板，大門同樣是敞開的，才剛進入門內，維克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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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了，真是累死了。」
「現在想想一百卡克根本不划算，應該要全額抵掉才對！」用力拍了自己大腿，維克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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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顧四週，城堡內依舊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陰暗、空蕩，給人一種不過如此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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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想到了！我應該威脅哈格，跟他說如果不抵掉三百卡克，我就跟他爸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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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的妙想使維克忍不住起身跳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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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我得找點東西帶回去，要可以證明我有來過這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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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說著馬上跑了出去，他記得自己在進城堡前似乎見到從來沒在村莊看過的東西，原本還以為是天色昏暗看錯，現在仔細一看果然如此。
夾在那些枯樹中間，不起眼的灌木叢上，正開著一朵又一朵的黑色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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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毫不猶豫地折了一枝，隨即跑回城堡內，對著一箱箱的貨物上下端倪好一陣子，才跳上車一把抓住高級布匹狠狠撕下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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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獨有的黑玫瑰跟我絕對不可能擁有的高級布料，這下哈格會露出什麼表情呢？」細心地把布料綁在玫瑰上，維克喜孜孜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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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即將踏出大門的瞬間，「咳」的一聲輕輕傳進他耳裡。
像是有人在他身邊故意發出聲音提醒一般，害他瞬間從腰部冷到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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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開玩笑了，他早已過了想要試膽的年紀，更不想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怪物。要不是為了賺錢，誰會願意到這種地方冒險跟逗留。
如同所有受驚動物的本能，維克不敢回頭更不願停下腳步，幾乎是拔足狂衝，他捏緊手上的黑玫瑰就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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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在這個時候，敞開的柵門突然往外闔上，攀爬在柵欄的荊棘更彷彿活過來一樣，從四面八方不斷向上生長，貪婪、濃密又尖銳的，那些黑色荊棘以一種要包圍整座城堡的氣勢迅速地遮住了頭頂上的月光，也遮住了維克可以脫逃的一切機會。
被嚇得癱坐在地上，維克幾乎發不出聲音，他只能抬頭看著所剩不多的光芒逐漸被荊棘吞噬，直到自己失去意識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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