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無盡的黑暗之中－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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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維克醒來，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以石塊建造而成，但要說是做工精緻又算不上，稜稜角角的模樣越看越令人有些不太好的猜想；果不其然，才一轉頭，便看到預期之中的鐵柵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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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猜中的感覺完全無法消彌維克心中的不安及恐懼，儘管他認為自己算不上個好人，可也從沒做過足以被丟進牢裡的壞事，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不過是幫忙送了貨，頂多撕毀了一小塊、就那麼一小塊布料而已，至於這樣對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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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比起爬滿的藤蔓，監獄倒是現實多了……哈，現實嗎？」把臉埋向雙手掌心，盤坐著的維克大大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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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來不及多做思考，硬質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由遠處傳來。
那聲音帶著沉穩與優雅，光聽便讓維克不自覺緊張起來。這不是維克平常能在村裡聽見的聲音，卻很符合現下的氛圍，維克忍不住縮著腦袋往後退了一些，才在腳步聲停下時，從掌縫中看見黑色的裙擺。
往上再看一些，是白色的圍裙，來人似乎是個女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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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即便這裡並不算骯髒，仍沒有讓身分尊貴的大人親自過來的必要。
以另外一個角度判斷，自己起碼還有離開這裡，甚至談和的可能性；這樣一想，維克鬆了口氣，抬頭的同時放下剛才用來遮掩視線的右手。不料，視線才剛對上女僕的臉，維克便用力甩了甩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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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看錯了吧？
維克尷尬的握緊拳頭。
——否則怎麼會把嚴肅正常的女性面孔看成烏鴉呢？
卻無法忽視自己一瞬間寒毛直豎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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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請你過去。」死板的，女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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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好的。」維克則好不容易擠出連他自己聽起來都覺得不太對勁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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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維克起身後，女僕始拿出鑰匙打開監獄的門，跟在女僕身後，維克不自在的一邊前進一邊左右偷瞄。他很慶幸其他間監獄跟他方才所待的一樣乾淨且空蕩，說不定這個城堡只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客房，才不得已把昏厥的自己暫且丟到這個地方而已。
畢竟這個古老的城堡都被村裡的人傳成廢墟鬼屋了，怎麼可能會有正常的訪客呢？既然如此，沒有正常的客房跟待客之道均算合理。更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城堡的主人如此古怪，才會放任自己的領地荒廢成如此不是嗎？
腳踩在鬆軟的地毯上，維克試圖合理化目前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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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自己也許是做了一點點不太禮貌的壞事沒錯，但能擁有這麼多資產的、能接收村長上繳的供品的偉大貴族，怎麼樣也不至於花太多時間跟小小的自己計較吧？
何況女僕帶領他前進的方向正傳出一陣陣濃郁的香味，那是他從來沒聞過、比村裡最好的餐廳都還要更好聞、更令人飢餓到肚子咕嚕咕嚕作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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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美好到不合時宜的妄想開始在維克腦中飄盪，恰好在此時，女僕終於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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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先敲了敲敞開的門，女僕才拉著裙擺鞠躬說：「主人的貴客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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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外的維克看不見門內的狀況，只知道「貴客」兩個字證實了他的猜想，甚至弄得他有些飄飄然，直到女僕提醒才急急忙忙跟著進入門內。
然而一進去，他又差點忍不住要停下腳步，那張又長又白足夠十幾個人共桌的餐桌哪是他這輩子能窺見的，更別提餐桌上各種各樣散發著美好氣味的食物，維克幾乎要伸手掐大腿來確定自己不是正在做夢，可他怕痛，所以只用指甲摳了兩下，確定腿上還有知覺，便嘿嘿笑著追上女僕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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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雖長，目前只有主人坐在一角而已，維克看著女僕把自己帶到餐桌的另一角，又看看主人，尷尬的坐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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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這點，主人笑著開口：「今晚只有我們兩個，你要是不介意，要不要坐到我身邊？」並攤掌指指自己左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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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啊，不然隔得這麼遠說話都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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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貴族禮儀的維克趕緊小跑步過去，原本站在側邊待命的其他女僕則上前幫他拉開坐椅方便他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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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慚愧，我這城堡已經很久沒有他人造訪，連廚師都興奮得忍不住大展手藝，你要是有喜歡的儘管吃，不用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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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的嗎？那我就不好意思了！」維克說完，隨便拿起一把桌上的叉子就往他盯了很久的肉盤上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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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以他的財力，一個月吃一次煙熏肉已經算是奢侈，像餐桌上這種剛調理好，新鮮粉嫩又冒著熱氣的肉塊，一年也不見得能吃上一次。
把肉塊插到自己盤子上，維克又忍不住對其他食物進攻，有看起來就很貴的魚料理，也有完全沒看過不知道是什麼的食物，不一會兒時間，維克白淨的餐盤已經被各種食物堆成一座滿滿的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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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批慢慢吃也沒關係的。」被維克誇張的反應逗到，主人忍不住笑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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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這時才害羞地紅了鼻子，抓抓腦袋自我介紹起來：「嘿嘿，在我住的村子裡，也就只有祭典的時候會有這種大家分著吃的大盤菜，但這種都是先搶先贏，一個不小心就……」解釋歸解釋，維克還是沒忍住的把剛剛插到盤子上的食物塞進自己嘴裡，「啊！我還沒說，我叫做維克，是代替哈格送東西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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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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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個，我剛才好像是在監獄起來，但你現在請我吃飯表示我們應該只是有點誤會吧？」維克一邊含糊說著，一邊解釋，「我的確是撕了一小塊布，不過那是打算拿去給哈格看，當作我的確有把貨物送上來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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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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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所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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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不斷消滅餐盤上食物的維克相反，主人的餐盤上僅切了很小的一塊肉，而那塊肉又被切成兩半，粉嫩的肉汁從切口處淌了出來，主人卻完全無視的端著紅酒看著維克，像是把他說的話當成餐食一般，配著酒慢慢飲下。
這樣的畫面跟節奏令維克再度緊張起來，彷彿大夢初醒一般，羞恥的驚覺自己這般粗人怎麼能跟貴族在同一個餐桌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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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他太餓又太累，一時之間才會失去正常判斷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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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自己坐下也吃了，既然眼前的主人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悅的話，應該無所謂吧？
果然村子裡的謠言都是假的，都是那些不了解情況又想嚇唬小孩的老人隨便捏造的。否則，長得這麼好看的主人怎麼可能會是可怕的壞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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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發誓自己這輩子從來沒看過這麼帥的男人，恐怕去到都市也很難找到比眼前主人還好看的男人吧？俐落的髮型、深邃的眼神、精緻如雕像般的五官，再加上看起來貴氣又合身的禮服，連身為男人的自己都捨不得移開目光了，說不定是因為這樣，村裡的人才故意隱瞞主人的存在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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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失禮，維克趕緊插了肉塞進嘴裡。
不料這一入口，馬上被滿溢的香甜汁水驚艷。維克吃不出來這是什麼肉，只覺得又軟又嫩的口感搭著一吃便感到很高級的調味讓他在滿足之餘，忍不住自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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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吞嚥之後，他喝了一口紅酒故作正經說：「你的廚師真的很會做菜，這是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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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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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我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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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太開心了。畢竟這對我來說是非常平常到有點吃膩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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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您的身分……」維克原本打算賠以苦笑，順便奉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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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卻一臉恍然大悟道：「啊，的確是呢，以你的身分平常多半吃不到這種肉，雖然我不太能理解就是。明明人類不管怎麼殺都會一直繁殖，也一直有人希望其他人死去，為什麼不順便像其他動物一樣從皮到骨好好利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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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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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這麼好吃，真是浪費了對吧？」說著把滴著血淋淋汁水的肉塊叉進嘴裡，動作優雅地嚼食並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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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一時之間不能理解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
他以為兩人的身分差頂多只是高位者拿來嘲笑平民的話題，就像哈格常常會嘲笑欺負自己一樣，可是內容一下從個人跳到人類，如果他沒有理解錯誤、如果他沒有理解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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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腦願意面對現實之前，維克生理先不能接受的嘔了出來，包括剛才吃的肉、蔬菜、水果，也包括自己的眼淚、口水跟鼻涕；更可怕的是，剛才人模人樣的主人，現在在維克眼裡完全算不上人類，拿著紅酒杯的修長手指變成尖銳的黑爪，穿著緞面禮服的身軀因為肌肉飽滿顯得巨大又強壯，彷彿輕易便能撕裂自己，再往上一看，帥氣的臉龐只剩下一團看不清樣貌的黑霧，以及一口尖銳的牙齒，正因為自己害怕得顫抖不已的模樣，興奮且瘋狂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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