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年代,無星的夜,城市之中早已燈火盡滅,唯有一輪明月映照大地。
廣大城市中的一間宅邸裡,一名病弱的中年人,獨自躺在和式臥房門旁,藉著月光,靜靜的看著走廊外的小庭院。
雖然光線不足,但仍能看出庭院的佈置十分雋雅精緻,有著緩緩流動的蜿蜒水道,數朵荷花盛開的水池,造型奇特的石雕,種植著各式各樣珍稀花卉的花圃,以及在月光下顯得異常巨大莊嚴的一株櫻花木。
月光透過櫻花木的枝葉花瓣,灑落在荷花池中,形成斑斕的光影,隨著水流波紋不斷地晃動變形,組合成一幅玄妙奇異的圖畫。
中年人望著持續變化的圖形,滿足的神情中不時顯露出病痛的折磨,他吃力的抬起左手,扶著自己的腹部,似乎是為胃病所苦。
中年人吃力的爬了起來,倚靠著臥房的紙門,看著月光下被晚風吹落的片片櫻花,彷彿想起了什麼,開始喃喃自語。
男子:「老師,我終究還是成為了家督,即使您當時的選擇並不是我,我秀甫仍然努力走到了這一步,到了人生的最後,我終於能夠跟上老師,帶領本因坊家,這樣的我,對於人世已不需留戀。」
自稱為秀甫的男子緩緩倚著房門滑落,跪倒在地,突然一陣猛咳,口中鮮血如泉湧,彷彿要將體內的病灶全都咳出來一般。
然而一但咳盡,生命是否也會跟著消逝?
秀甫並未多想,只是低著頭,等待喉間的血不再湧出,可以再次抬頭看著那天上的明月與新櫻。
只是此時眼前的地面,卻平白多了個黑影,似乎是有雲遮住了月光,秀甫本想抬頭看看,但卻因為咳血無法緩過氣而無力抬頭,只能稍稍瞄向前方。
原以為會一如往常看到庭院裡的荷花池,沒想到出乎意料的看到一雙腳。一雙穿著黑色皮鞋的腳,小腿則是被純白色鑲金邊的斗篷蓋住,看不出內部的穿著。
乍見有人,秀甫有些訝異,因此又咳了一陣,於此同時,腦中卻出現一連串字句,似乎是在對著自己說話,但又不是正常的聲音,像是一種心靈感應。這個「聲音」的來源,秀甫認為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他能感覺到對方並無惡意,因此他很快的靜下心來,聽清楚這個「人」想說些什麼。
而這個人的第一句話,立刻讓秀甫大吃一驚。
白衣人:「村瀨彌吉。」
秀甫:「村瀨彌吉,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了,會這樣叫我的人,幾乎都已經過世,我現在的名字叫做村瀨秀甫,你究竟是誰?為了什麼事情來找我?」
白衣人:「村瀨彌吉,你有什麼心願未了嗎?」
秀甫:「心願?哈,哈哈,原來如此,你是死神對吧?死神終於找上我了啊!也對,我這副破敗的殘軀,早已油盡燈枯。心願,我還有什麼心願?我已經成為嚮往已久的本因坊家督,成為日本第一的棋士,我能做的都已經做到,還有什麼心願呢?也許有吧,但那已絕對不可能實現,不可能實現了。」
說完秀甫一陣苦笑,雖然自己現在已是本因坊家督,但他只要想起大他九歲的師兄,他的心頭就會泛起一陣陣的苦悶。
如果師兄還活在這世間,自己是決計無法坐上家督的位置,因為秀甫明白,一直到師兄去世之前,自己的棋藝從未真正超過他。
秀甫:「說是心願,不如說是遺憾,我希望能跟秀策師兄再次對弈,直到我真正的勝過他為止,至少,要擊敗執黑棋的師兄一次才行。可惜,師兄比我更早一步離開人世,不過現在無所謂了,如果死後能在極樂世界見到師兄,到時或許就能完成我這個心願也說不定,咳咳!」
白衣人:「西方極樂世界裡,沒有安田秀策。」
秀甫:「你這是什麼意思?」
聽到白衣人所說,極樂世界裡並沒有安田秀策,村瀨秀甫十分訝異,難道秀策死後並未被引渡西方,而是墮入地獄了嗎?
秀甫:「不可能,師兄平時樂善好施,待人如己出,是個非常善良的人,這樣的人絕對不會落入地獄之中的,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白衣人:「我會實現你的心願,讓你再次與秀策對局,代價則是你的魂魄,村瀨彌吉,你同意嗎?」
白衣人語出驚人的表示能讓秀甫再次與秀策對局,秀甫頓時覺得這是個美夢,是老天憐憫他如風中殘燭的剩餘生命,讓他能一償多年前的夙願,不由分說立刻答應。
秀甫:「如果這個美夢只需要我這所剩無多的性命,無所謂,就儘管拿去吧,咳咳!」
秀甫說完後便趴倒在地,氣息微弱,白衣人見狀也不上前探查,只是從懷中拿出一本書,開始默念一段很長的禱文。
秀甫的身體隨著禱文吟誦,漸漸出現一種藍白色的光芒,並且匯聚至秀甫的天靈。
禱文吟誦完畢後,這股藍白光芒同時被抽離秀甫的身體,白衣人順勢一接一引,光芒便被導入書中,隨後白衣人闔上書本,以指劃咒,直到藍白光芒漸漸變成深藍色後,便轉身踏著月色離開。
隔日早晨,秀甫家僕進屋照料之時,秀甫已然氣絕,時年西元一八八六年,村瀨秀甫,當代日本最偉大的棋士,因胃癌逝世於自宅中,享年四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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