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他穿著藍色法袍的樣子。
那是一種很普通的藍色,像天空,像倒映在湖裡的天空,又像倒映在天空裡的湖倒映著天空的顏色。這件袍子的樣式也很普通,微微岔開的高領子和寬鬆的袖口,腰間束著一條黑色的緞帶,沒有花樣,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長長的袍底尾端甚至被磨得破破爛爛的,常年沾滿乾裂的土屑。
這件法袍真的很普通,沒有一個學徒不是這樣子穿著,但是我就是喜歡這麼盯著他瞧。他穿起藍色的十二學徒袍,輕柔得像是冬末春初之際的煦風。
不只是我,我所認識的每個人,都慣於這麼遠遠地凝望著他。無論是蔬果販、屠夫、製麵師傅、木匠、布商,甚至是久久造訪一次野地的旅者,都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挪開。他並不似七月那樣熾烈耀眼的存在,然而這樣毫無自覺的凝視,卻顯得如此自然,不必刻意提醒,就像不會有人忘記呼吸。
印象裡,他總是不疾不徐地走過學院前那一座古老的鐘,鐘是用既堅硬又柔軟的墨銅製成的,上頭刻著稀奇古怪的文字和圖騰。拾貳月師傅告訴我,那是一種名為「始」的魔法刻印,在幾個世紀以前首次響徹整片野地,此後,時序降臨,萬物生長,灰敗的天際重新綻放色彩。壹月首先誕生了,然後才逐漸有了其餘的我們。
古鐘有自己鳴響的喜好,從不為他人左右,然而每每他走過,鐘身總會輕微鳴動,像是在展現對他的寵愛,而他那藍色法袍的尾部,也就被擦出的火苗燒上了幾片焦痕。調皮的三月曾和我一起正正經經穿著法袍,在古鐘周遭打轉,卻沒有哪次成功喚起鐘響或火花。或許正這是他之所以能成為一月的原因。
我喜歡這麼看著他,一身天光湖水,那麼普通,卻又說不上地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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