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荒蕪的焦土,死寂的砂質平原,沿途仍有稀落的機械犬類,二話不說朝我們撲咬過來,下場都是被英勇無匹的五月一一擊殺,金屬的撞擊聲在空曠的死地顯得格外響亮。
入夜後,氣溫驟降,六月在我們周遭佈下以六翼荊棘編結而成的法陣,防堵那些蟄伏在暗處的不懷好意,使它們雙眼盲目、呼吸焚灼,讓我們得以在權能庇佑之下安眠。十一月在她佈置時升起了篝火,取出乾糧與水,安撫我們飢腸轆轆的軀殼。五月豎直法杖,略顯疲憊地倚著它憩息;十月則趁他不注意,偷偷將藏起的機械碎片拿出來研究。法術火在我們臉上映出忽藍忽紅的光亮,我垂下眼,聽見四月嘆息。我猜她甚至比我還要想念一月。
我仰頭望向夜空,無星無月亦無雲朵,無盡延伸的漆黑,比空洞還要空洞。這便是文明領域的天空,空無一物;或許吞噬了一切以後,終將成為這樣的虛無。
「一月說,文明的天空曾和野地相同,我不相信。」
我轉過頭去,發現四月也和我一樣正凝視著上方無盡的暗夜。我們倆身上的法袍都因為晚風捲起的沙塵而灰撲撲的,反射著黯淡的藍光,顯得俗世;難以想像時序的權能竟選擇寄身於這樣平凡的我們。我想起一月穿著藍色法袍的樣子,之所以讓人感覺那樣普通,那樣自然,大概是因為他正是最適合壹月的化身吧。
無言凝視四月美麗的側臉,我想著這樣美麗的人畢竟也和我相同,都有無法企及的人事物,突然有點想哭。最終甄試的那天我就曉得了,我將是未來十二時序裡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卻沒想過,會在她一向自信的臉上找到同樣寂寞的神情。
我們都是孤兒。我彷彿聽見一月有如一泓泉水般的嗓音這麼說。生於毀滅,長於靜寂,世界因為耐不住孤獨而創造了色彩,乾枯的大地長出藍天,直至我們在溫暖的喧鬧裡再度死去。
六月柔和而堅毅的唱誦聲喚醒我,睜開眼的時候,世界失去了顏色。拾貳月師傅曾告誡我,意識不可輕易在文明領域迷走,因為古老的靈魂會侵佔夢土,強勢奪走生者的軀殼。六月一直是十二學徒最堅實的盾,護衛我們不受到文明的詛咒;然而,當硬底皮靴的聲音喀噠喀噠在灰白色空間裡逼近,她的唱誦嘎然止息,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能使她繳械的,也只有我們十二學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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