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許溫琳離開，Ted似笑非笑地扯了嘴角，轉身邁開腳步，邊從口袋裡掏出形似耳環的小型耳機戴上。「任務階段一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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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Claire的聲音自耳機內傳來，冷靜的嗓音時而被騎樓旁的嘈雜掩蓋。「相信你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Ted冷笑了聲。「我可不是新人。」
「記得查看她目前的心理數值，怎麼樣？」
「根據資料庫的數值呈現，目標具有強烈情緒困擾，負向情感特質為七十二。」他從西裝內部的口袋裡拿出細框眼鏡戴上，鏡片在他眼前投影出由部門管理蒐集的資料庫資料。「系統判定：建議目標尋求醫療資源。」
「無法就醫，沒有就醫的人多得是，她並不是唯一的案例。」Claire的語氣平靜，「不過，重新與她搭上線的感覺如何？」
Ted沉默了半晌，摘下眼鏡收回西裝外套的口袋。「……我更希望跳過這份案子。」
Claire忍不住輕笑，「你沒這個膽。」
「確實沒有。」走到轉角處，Ted步入街道旁的暗巷，自西裝褲右側口袋裡掏出瞬移裝置。「這只是你們交代我去執行的其中一項工作罷了。」
「說到這點，三點有主管會議要開，等等會議室見。」通話切斷的同時，地面藍光閃爍，Ted邁開腳步，準備返回工作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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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揮手道別的身影隨著男人消失暗巷逐漸墜入記憶的深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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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熟悉的辦公室內，他坐到辦公桌前開始著手紀錄今天在藝廊所見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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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三十分，C310以貴賓身分參與藝術家王靜芳紀念展，於開幕儀式致詞並為畫展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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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敲打鍵盤的雙手停止動作，Ted的目光從眼前的文字移至電腦工作列上的日期與時間，許溫琳站在吸菸區抽菸的黑影於腦海中愈發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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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這種場合再熟悉不過，因此也能故作姿態，換上符合這個場合所需的面具，靜靜觀察眼前人群，偶爾與人攀談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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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身旁圍繞著記者、藝術界的知名人士與商人，他仍一眼認出站在角落的她，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卻緊抓自己的手腕，偶爾將鬢角旁的髮絲塞至耳後。
她不習慣這種場合，他僅看一眼便知，當開幕式正式結束，許溫琳遭受了一場權力鬥爭般的折磨，唇邊的笑越顯僵硬，眼神越漸慌亂，甚至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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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轉向眼前的畫作，那是被玫瑰簇擁的一雙眼睛，仔細觀察，兩個眼睛的眼型並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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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過世後，很少人知道這張畫所隱藏的秘密。Ted啜飲一口香檳，他原本沒打算在工作時間喝酒，但此時此刻人手一杯香檳已成事實，他不得不順其自然，藉由玻璃杯的淡金液體為自己覆蓋一層保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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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讓這幅作品重見天日了。」一道聲音引起他的注意，他回過頭，發現藝廊經理正朝他走來。「好久不見。」
Ted輕笑了聲，朝女人輕點了點頭。「我以為我藏得夠好。」
「我認得那隻手錶，只有那個人會戴。」張茗雅勾起唇，微微仰頭看著面露錯愕的男子。「撇除那隻錶，我要認出你也很難……我們多久沒見了？」
「快要十年了，我猜。」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間你就長這麼大了。」她微笑，Ted卻毫無笑容，視線轉移回面前的作品上，杯緣緩緩湊近唇邊，把酒水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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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主動聯絡我。」張茗雅再度開口，視線跟著看向畫布上的玫瑰。「如果不是你，這個展覽就不會完整。」
「把這句話留給致詞的嘉賓吧。」Ted的眼角瞥向一旁的人群，剛好看見她走出藝廊的大門，似乎是再也無法忍受這場表演，他選擇繼續在藝廊裡駐足，如狩獵者般耐心等候，直到最佳時機才出手。
「這個展覽若不是收藏家贊助，也不可能成功。」她微笑，「你應得的。」
他扯了扯嘴角，只是一通電話與溝通上的問題，跟花上好幾個月完成一幅作品相比根本小事一樁。「是那個人把那些收藏品保存的夠好，我不懂畫。」他卻將所有留給了他。
「但你沒有把那些收藏品脫手，不是嗎？」
「替他保管而已。」他垂下眼簾，把香檳一飲而盡，「張經理，妳不會介意我不請自來吧？」
張茗雅輕笑，搖了搖頭，「不會，我反而很高興你來了。」她環顧四周，「對了，你有看到許溫琳嗎？」
「沒有。」服務生剛好經過兩人身旁，Ted把空酒杯放到服務生手裡的托盤上。「我還有事必須先走，辦展辛苦了。」
「不辛苦，趕快去忙吧。」張茗雅道，Ted朝她點了點頭，邁開腳步走向展間的門口，打算抽根菸再離開，卻在吸菸區遇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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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吸菸區裡吞雲吐霧，她的指縫間夾著尚未燃盡的紙菸，吐出的煙霧帶著疲憊與哀愁，殘留在霧裡被空氣稀釋，身上的距離感卻從未淡去，即使穿著一身黑色禮服，唇瓣的玫瑰木色如鋒利的刀刃，撥開層層煙霧後所看見的只是張染黑的白紙，一戳即破的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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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詢問起他到場的理由，她不知道那是謊言，根本沒這朋友的存在，是他竄改了賓客名單。這並非他的本意，只是為了完成任務不得不執行的蜜罐*。利用原本的身分與她接觸的風險過高，他不想傷害她，卻也不得不吸引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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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記得那天她將裝有巧克力蛋糕的紙盒遞給他時臉上綻放的笑容，或許對當時的她而言這也是工作的一部份，但他卻從那份微笑中看見溫暖的曙光。
開朗且溫暖。這是他對現今的她的印象，看見多年未見的她能露出如此溫暖的笑，有一瞬間他甚至認為當年的消失並未影響她絲毫，世界並非以自己為中心，他相信沒有了他的存在，許溫琳也能過上她所希望的，安穩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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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著那份出現於桌上的信封袋、吸菸區的煙霧迷漫、她眼裡的悲傷空洞與話語中的防備都在提醒事實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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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接近中午時分，原本打算直接離開的他在聽見許溫琳的邀請後主動留下。跟隨她的腳步來到麵店，他起身去結帳，順便付清了她的款項。
返回座位，Ted剛準備拉開椅子坐下便發現了許溫琳放在桌上的銅板，聽出她的語帶遲疑與客氣，他對她說就當他請客，作為上次蛋糕的回禮。見她一臉錯愕，他勾起唇角，以微笑撫平她的窘迫，又補上一句，如果妳介意的話，下次再各付各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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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而言，他只是一位陌生人，而非早已熟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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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會不會見面都不知道，而且我不想欠你人情。許溫琳說。
那當朋友吧，這樣就互不相欠了。他微笑道，試探性地提出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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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許溫琳停頓幾秒，從包包裡掏出手機。Ted與她交換了聯絡方式，加的帳號是他在八年前重新辦的那一支，她不會知道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擁有他的聯絡方式，即使時間並不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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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已經是朋友了，能不能讓我知道你的中文名？許溫琳問，眼神並未充滿疑惑，而是顯得從容，彷彿剛才說出口的疑問並不重要。
聽見這句話的Ted愣了幾秒，和她解釋這僅是習慣性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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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她堅持，他倒是還有一個名字能使用，那是他還沒成為Ted之前的稱呼，他暗自嘲笑自己根本就是霍爾，只有Ted這個人是真的，但至今以來的所有身分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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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溫琳輕輕點頭，伸出一隻手撐著下巴，詢問那位朋友經營的藝廊叫什麼名字？
他說出了在前往藝廊之前便建構好的謊言，那是連藝廊經理也不知道的謊，只說給一個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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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許溫琳說她只聽過Teresa藝術拍賣公司時，Ted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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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撒的第幾次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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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作勢掏出手機，被許溫琳阻止後停頓了幾秒才收起，他真是位稱職的演員，連假動作都做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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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許溫琳詢問起他的職業，他知道自己給出的資訊太少，她會好奇自然合理，問題是該如何應答，他不能將神祕部門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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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學是讀資工的，現在在當工程師。他說，難得吐出一個半真半假的謊言。
許溫琳扯了扯嘴角，Ted發現她的耳尖泛紅，立即順著她的話語拋出讚賞，是真心卻也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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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記得方才在開幕式上，看見許溫琳的作品時所感受到的情緒，曾經的努力與擁有的才華如今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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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許溫琳的目光低垂，對她前幾分鐘在吸菸區產生的懷疑道歉。
他的眼神柔和，對她說沒關係，不是一定都要全然相信每個人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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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他的話也不能相信。Ted的視線低垂至桌上的空碗，當他再度抬起頭，臉上勾起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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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她喜歡的人只是虛構而成的假象，他寧願相信是一時的迷戀，而非真正的情感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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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以全新的面貌站在她面前，他仍然只能以無數謊言偽裝、掩飾自己。
這是從事這份行業的他必須做的，保護自己的生存方式，無論是否為善意的謊言。過於虛假，他與她的關係從一開始便是建立於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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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從未想過，歲月流逝，站在他面前的她卻如此悲傷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509b9Ew7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