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叔看過許溫琳學生時期的作品,總形容她的畫面赤裸且陰暗,與她給人的溫暖完全不同,她說畫畫就是拿來發洩用的,江叔也不限制,讓她的想像力飛馳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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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許溫琳點頭,江叔輕嘆了口氣,稍微放下心中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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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叔。」
「怎麼了?」
「你覺得,辦這場緬懷逝者的展覽有意義嗎?」
「有啊,證明妳媽是多麼厲害,在藝術界是舉足輕重的藝術家,也完成了妳爸的心願不是嗎?」
她將杯中的最後一口酒吞進肚裡,「人都死了。」
「欸,就跟妳說看場合說話了——許溫琳,妳要去哪裡?」江叔皺眉,卻只來得及看見逐漸往展場大門走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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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新鮮空氣。」她回,離開那令人窒息的一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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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應該來這裡的,早知道這是做給活人看的秀,她就不會答應了。什麼Hope藝廊,那裡只會帶給她絕望,提醒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父母,提醒她那些曾經的掙扎與難過彷彿一場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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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藝廊附近設置的吸菸區,她從包包裡拿出菸盒與打火機,掏出一根菸點燃,得到的卻不是星火,而是火花輪與打火石摩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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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擦。打火機依舊點不著,只有短短剎那的星火迸發,許溫琳跺腳,咬牙,氣急敗壞地環顧空無一人的吸菸區,怎麼這時候偏偏只有她?抽菸的人是全部都死光了嗎?有一瞬間,她好想用指甲抓破自己的臉,將不滿吼出急需被汙穢空氣充滿的肺部,喉嚨卻被一顆石塊梗住,發不出聲音,自然也無人注意。
她垂下頭,叼著紙菸緩緩湊近手裡的打火機,打算再試一次,並未注意到左側有道黑色身影正緩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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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清脆的聲響伴隨火光,許溫琳側目,看見熟悉的臉孔後眼裡閃過一絲詫異。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將金屬製的煤油式打火機湊近嘴邊,修長的指掌遮擋掌心閃爍的火光,照亮熟悉的精緻臉孔,男人的眼神淡漠,如他始終帶著的那抹神秘,靜靜地立於眼前,如一潭表面乾淨,實則充滿雜質的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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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脣吐出白色煙霧,他並未轉頭看向站在身旁的女人,卻將持續燃起星火的打火機遞給她,許溫琳驚訝地盯著他手裡盛裝的赤焰,視線在男人那張過分好看的側臉與打火機之間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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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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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點著,火就要滅了。」男人取下嘴裡的菸,略為低沉的嗓音響起,許溫琳接下男人遞來的火,原先空氣中淡薄的菸味加重混雜,分不清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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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火熄滅後,她把打火機還給他,原先皺起的眉頭舒緩。纖細的食指與中指夾著紙菸,許溫琳呼出一口氣,即將炸裂的暴躁感被廢氣逐漸撫平,這才正眼看向站在左側的男人。「謝了。」
「不用謝。」Ted將打火機放入西裝褲口袋,指頭夾著尚未燒盡的菸接近脣瓣,將尼古丁與焦油吸入肺部,「我聽了妳的致詞,很不錯。」
許溫琳冷笑,「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跟我說的,但老實講我覺得那爛透了,我真佩服自己不了解我媽,還能講出這些東西。」
「確實,在有限的資訊下講出如此豐富的致詞,很厲害。」
「別再拍馬屁,我不需要。」她又不是什麼名人,充其量只是一個領正職薪水的餐廳服務生,來到這種高級場合簡直格格不入,眾人還把她當神。
「如果我說我是真心的,妳還會覺得我說謊嗎?」男人看向她,「許溫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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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你來這裡幹什麼?」那些阿諛奉承的語句挑起了她的防備,她不解地看向Ted,「你是拍賣公司的人嗎?還是搶新聞的記者?」
「以上皆非。」他抖落菸灰,「我陪一位朋友來的,他才是藝廊經理,我只是位欣賞藝術作品的人。」
「搞不好我有他的名片。」
Ted輕笑,「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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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溫琳將菸湊近唇瓣,深吸一口後吐出的煙霧迷漫路邊。兩人並肩站在一旁,安靜不說話,她的眼眸微揚,悄悄觀察站在旁邊的男人,那張臉就連側面都是如此吸引人,第一次見面至今,他整個人從動作、說話到姿態都讓許溫琳感到似曾相識,彷彿是她曾經認識的某個人,卻蒙上一層面紗,說不出在哪裡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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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她並不會在這種令人心煩的場合與人攀談,總選擇無人時自行消化這些雜亂無章的情緒,但她卻不自覺地想要和這個人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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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一下有事嗎?」她問,將已經抽到菸屁股的菸捻熄,「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我聽說這附近有間麵店蠻不錯的。」
Ted應了聲,將快要燃盡的菸抽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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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許溫琳推薦的麵店,裡面的座位狹小,裝潢簡單,兩人正裝的打扮在其他客人眼裡總有些格格不入,但彼此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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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座位後,Ted將放在桌上的菜單和原子筆交給她,對方卻遲遲沒有動作。「許溫琳?」聽見他的呼喚,她回過神,「妳還好嗎?」
「沒事。」她垂下頭,視線盯著眼前的菜單,畫好項目後把菜單推給他,Ted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帶著菜單去向正在煮麵的老闆娘點餐付錢,等許溫琳總算想起應該要拿出錢包時,男人卻早已付清她的款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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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返回座位,許溫琳拿出零錢放到桌上。「這給你。」她看向那雙流露從容的眼睛。「我剛才不小心⋯⋯恍神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以恍神帶過。
「沒關係,妳收著吧。就當我請客,上次妳請我的蛋糕很不錯。」男人說,看見她那張錯愕的臉,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如果妳介意的話,下次再各付各的就好。」
「下次會不會見面都不知道。」當她點的餛飩麵上桌,她伸出手從放餐具的抽屜裡拿出一雙筷子,漫不經心的吃著碗裡的麵條。「而且我不想欠你人情。」她今天還的債夠多了。
「那當朋友吧,這樣就互不相欠了。」男人微笑,「妳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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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嗎?剛夾起的麵條停滯於半空中,她放下筷子,從包包裡掏出手機。「那我們加個LINE或IG吧。」
男人應了聲,跟著拿出手機交換了聯絡方式,掃過QR碼,她發現他的頭貼是一張黑白照片,黑色的海水與灰色天空,唯獨中央泛起一抹白色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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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準備好讓其他人進入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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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的她顧不得思考後續的問題,更別提已經心煩意亂,寂寞到瘋狂地只想隨便擁抱哪個人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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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機放回包包裡,拾起筷子。「既然都已經是朋友了,能不能讓我知道你的中文名?」
聽見這句話,Ted愣了幾秒,稍微放下手裡的筷子。「大家都叫我Ted,我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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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許溫琳並未堅持,咬了一口餛飩。「不過,你就這麼丟下朋友來這裡跟我吃飯,他可以接受嗎?」
Ted聳聳肩,「反正這不是我第一次偷跑。」看見許溫琳皺起的眉,他輕笑,「開玩笑的,我去抽菸之前就跟他說我要先離開,他自己繼續待在那裡交際就好,我這種人跟藝術圈沾不上邊,是他覺得攜伴參加比較有面子。」
啊,所以也是一樣被逼著參加開幕式活動的人。許溫琳輕點了點頭,一隻手撐著下巴,「我有點好奇你那朋友經營的藝廊叫什麼名字?」
「Teresa。那間是小藝廊,沒什麼人知道。」
「我只聽過Teresa藝術拍賣公司。」她說出了記憶中的名字,會知道那間拍賣公司純屬巧合。
Ted皺眉,「有這間公司?」
「那是我高中同學的爸爸任職的公司,幾年前停止營業了,和你朋友開的藝廊名字一樣,我以為……」
「那應該是巧合。」他把手伸進西裝外套內側的口袋裡。「我傳個訊息建議他改名好了,謝謝妳告訴我。」
看見Ted掏出手機欲傳訊息給對方,許溫琳連忙阻止,「那家公司也不營業了,我想應該不用擔心撞名。」
Ted的動作一滯。「也對。」他收起手機,繼續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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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Ted,你是做哪方面的工作?」埋頭吃麵的幾分鐘後,許溫琳再度詢問。
「我大學是讀資工的,現在在當工程師。」他唇角勾起,「我倒是不知道原來妳同時也是位藝術家。」
「我不敢稱自己為藝術家。」聽見專業領域的稱呼,她總覺得耳根發燙,「我只是喜歡畫畫而已。」
「妳畫得很棒。」
「……謝謝。」她垂下眼簾,目光落在面前的湯麵,「剛才在吸菸區的事……很抱歉,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我卻懷疑你說的話,對不起。」
「沒關係,」Ted的眼神多了幾分柔和,「不是一定都要全然相信每個人所說的話。」
許溫琳點頭,將碗裡剩下的湯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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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還有一個副業。」Ted開口,許溫琳抬起頭看向他,「我是DJ,有的時候會在朋友開的酒吧裡演出。這個星期六我會有表演,如果妳有空可以來看。」
「好厲害。」她沒有想到男人的興趣跟音樂有關,更想不到他會願意站在台上表演,雖然剛認識不久,但依個性來看他並不屬於熱愛演出的類型。「看不出來你喜歡音樂。」
Ted扯了扯嘴角,稍微垂下頭,睫毛又長又密,像道簾幕掩蓋他的心緒,「我很少做演出,通常只在網路上發表混音的歌曲。但我朋友說這會讓他的酒吧增加客源,拜託我去,我只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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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有點好奇,你是因為什麼原因對音樂有興趣呢?」
「妳呢?為什麼對藝術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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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把問題反丟回來。許溫琳的眼裡流露出驚訝,「你都已經來過我媽的紀念展開幕典禮了,不可能不知道吧?」
「但不是每個人都是受到父母薰陶才會喜歡上一件事物的,這其中一定也參雜對某件事情的喜歡才會讓它成為你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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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拿起畫筆時,無論當下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作畫,完成的當下她總覺得舒坦許多,似乎有一部份的靈魂被鑲嵌於那張畫布或紙張裡。
如果母親並不是位畫家,她還會喜歡繪畫,並把它當成一個興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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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本來就喜歡吧。」她開口的同時,目光卻飄向遠方,「不是因為我想繼承我媽的衣缽,是我本來就喜歡。」說出口的當下,她似乎意識到什麼,胸口莫名產生一股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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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d輕輕點頭。「那很好。」他笑,一邊娓娓道來,「和妳差不多,我也是因為家人才開始對音樂有興趣,她生前在唱片公司當製作人。」
生前。許溫琳捕捉到了關鍵字眼,她的視線移回坐在對面的男人身上,正好捕捉到那一閃即逝的落寞。「我想人都要學著怎麼面對離別吧?」他扯了扯嘴角,主動收拾起空的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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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男人問,許溫琳回過神來,應了聲並匆匆站起,隨著男人的腳步走出麵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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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謝謝你。」許溫琳看向男人始終冷峻的臉龐,卻多了幾分親近。
Ted勾起唇角,「不用謝。」他把手伸進西裝褲口袋,「酒吧的地址我等等再傳給妳。」
「好。」許溫琳微笑,與男人揮手告別,步往捷運站的方向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We3rF0xe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