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那天晚上,他身上看似撫平的傷疤再度化膿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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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為現在的自己之前他做過什麼,Ted再清楚不過。那些拚命隱藏的傷再度浮現,宛如鍋子裡沸騰的泡沫一湧而出。他用手背抹去眼淚,剎那間他想拿起手機傳訊息給Claire,向她提出申請,拒絕面對來自過往的深淵。
但若真的送出訊息豈不是顯得魯莽且不負責任?他用一隻手掌遮蓋住眼睛,過去的經驗告訴他即使躲藏也躲不了多久,那些欲蓋彌彰,嘗試掩蓋的土塊總有一天會被鏟除,掘出底下腐爛發臭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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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忘記葉影前來應門時臉上錯愕的表情,以及公事公辦的回應。
這只是透過外力激發的反應。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往浴室的方向。那只是又一次被言語折磨,與工作無關,他早已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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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她是否記得他趁酒醉時說出口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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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週末,現代結合古典風格的酒吧裡滿是人潮,台下的幾名年輕男女隨著音樂起舞,或站著聆聽演出。一旁的座位區偶爾會飄來幾道短暫的目光,但站在台上的Roger一併忽視,把專注力放在耳機傳來的電子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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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鼓聲敲擊所有人的耳膜,女人乾淨空靈的嗓音隨著DJ控制器的效果變化,曲子時而加速、時而緩和,或如雲霄飛車般達到頂點後突然暫停,而後急速往下。他早已做好準備,如知曉一切的神,在最適當的時機切換曲目,或配合觀眾的反應即興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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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調整旋轉鈕,將音量轉小幾秒鐘後,電子音樂的鼓聲與歌聲如飛彈炸裂全場。站在酒櫃前,右耳穿著黑色耳釘的調酒師目光轉向舞台,指關節輕推了下鼻樑上的方框眼鏡,勾起唇角,拿起酒瓶倒了一杯酒,推往坐在吧台的客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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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本店免費招待的開胃酒。」他說,在心裡暗自慶祝精心策劃的行銷策略再度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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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他DJ或表演者不同,Roger並不常演出,接案的類型大多都是與歌手合作,戴著黑色口罩的自己位於幕後或歌手身後,安分地擔任一場演出的小螺絲釘。他演出的時間稀少,一個月只有一次機會能在這間酒吧裡看見他的身影,卻累積不少粉絲前來光顧,為了一睹這位DJ的神秘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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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這間酒吧的老闆,調酒師清楚知道自己能利用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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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陞。」人煙稀少的時刻,戴著黑色口罩的男子緩緩走到吧台前,拉了張高腳椅坐下,調酒師笑笑,為他倒了杯水。
「演出辛苦了。」他將杯子放到Roger面前,孰料那人僅瞥了一眼透明玻璃杯,手掌絲毫未動。
「嘖,要喝酒是吧?你今天是開車來還是搭車?」吳陞問,指了指酒吧後方僅供員工進入的一道門。「要喝去老地方,不要毀了我們店的招牌。」
Roger輕笑。「還是那麼怕顧客跑光。」
「對啦,現在口罩是你本體可以吧?去去去,我等等把調酒送過去。」吳陞揮手欲趕他走,Roger勾起唇角,帶著那杯水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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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那扇僅供員工進入的門前轉開門把,廚房裡面只有一位員工在準備餐點,他向他輕輕點頭,打招呼後找到一張椅子坐下,脫下口罩將那杯水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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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吳陞用托盤端著一杯調酒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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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演出結束後你還在。」他把酒放到廚房桌上,「給你的特調,裡面除了威士忌還有可可、咖啡和榛果,試試看吧。」
Roger拿起酒杯,看了看呈現淺褐色的調酒。「聽起來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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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我會餵你毒藥喔?」吳陞反駁,故作委屈地望著他,「如果我真的這麼幹了我唯一的金主就沒了啊——」
「吳陞,別提了。」Roger皺眉,啜飲一口調酒,「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可是——」見男人眉頭深鎖,原本深沈的目光逐漸變得銳利,他識相地閉上嘴,不再提起當時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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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ger把酒杯湊近唇邊,似乎是想到什麼,杯子停頓於半空中,緩緩開口:「這間店的老闆始終都是你,掛的也是你的名字,不要忘記。」
「好啦。」吳陞搔了搔頭,看著Roger飲盡杯裡的酒,仔細端詳面前的表情,得到是一張冷峻的臉,但他並不因此退縮。「怎樣?不錯吧?」
Roger應了聲。「這是你的新品項?」
「對啊,如何?可以放到菜單上吧?」好友的眼裡閃著光芒,Roger輕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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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吳陞的手握成拳,發出一聲歡呼。「不過話說回來,你既然有時間喝酒,那可以跟我說說為什麼你演出結束後還沒走嗎?」
「我在等人。」他說,眼裡閃過一絲擔憂。
吳陞沈默了幾秒才又問:「等誰啊?第一次看到你這麼著急。」
Roger垂下頭,從灰色工裝褲的口袋掏出手機。
「她沒來看演出,我傳訊息給她也沒有回應。」他的目光盯著螢幕,紀錄停留在兩小時前,當Roger正想說些什麼,廚房的門卻應聲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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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酒吧員工站在門口呼喚,「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吳陞有些困惑,「什麼事?」
「有人在找一個叫做Ted的DJ,但是今天的演出名單上根本沒看到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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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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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碰撞的聲音,吳陞連忙轉過頭去,卻發現Roger戴上口罩往廚房門口走去,只留下一張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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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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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陞的聲音被拋在身後,Roger穿越舞台前方擁擠的人群以及座位區,目光快速掃過眼前的環境,卻看不見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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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門口,推開酒吧的門,發現深夜的馬路上多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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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溫琳。」他喚道,拿下口罩。聽見呼喚的女人轉過身,發現是認識的人後露出笑容。
「啊!Ted!」她小跑步地往他的方向前進,「抱歉抱歉,我今天晚上要幫忙同事代班,她突然有事。」她抬頭看向酒吧的招牌,淡藍幾乎接近銀白色的霓虹閃爍,映照在她眼裡宛如星辰。「演出結束了⋯⋯對嗎?」她的目光移回他身上。
「結束了。」男人說,勾起唇角,「沒關係,下個月還有機會。」
「要到下個月啊⋯⋯」許溫琳有些惋惜,「我好像知道為什麼酒吧會這麼多人了。」
「妳知道?」
「嗯。」她點頭,微笑道:「因為一個月只有一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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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d看向眼前的女人,露出微笑。「是啊,只有一次。」他附和,耳朵有些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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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任務也只有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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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Ted!」一道人影從酒吧門口衝出,吳陞推開門,在看見門口的兩人後停下腳步,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呃……我不打擾你們了!」他丟下這句話便轉身準備離開,才剛邁開腳步卻被人揪住耳朵。「啊啊啊啊痛!喂!你這樣對待兄弟是對的嗎?」
「跟人打招呼是基本禮貌。」Ted邊說,一邊鬆開手。
「禮貌?你就禮貌了嗎?我他媽最——」聽見即將脫口而出——或許已經算是說出口——的髒話,Ted眉頭輕蹙,不是他無法接受,而是那過度大聲嚷嚷有些殘害耳膜,演出結束後他總希望能待在安靜的環境,而非嘈雜。
「小聲點,現在已經十二點了。」他開口,吳陞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妥,乖乖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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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觀察兩人的許溫琳忍不住笑了,主動向他自我介紹:「我是許溫琳,你是Ted的朋友對吧?很高興認識你。」
「我是吳陞,Neos的老闆。」吳陞道,用手指推了推眼鏡框。「要不要來我們店裡喝一杯啊?現在我們店有喝到飽的優惠……」Ted的目光從面有難色的許溫琳轉移至他身上,話還沒說完,他便感到背脊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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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陞連忙改口:「好啦!有空可以來我們店裡光顧,那我先回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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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兩人揮手,轉身返回店內,許溫琳目送他離開,忍不住輕笑。「你朋友很有趣呢。」
Ted輕笑了聲,「是啊。」他看向被夜色籠罩的她,即使同樣置身於黑暗,與上次見面時看見的破碎不同,這次她的眼裡滿載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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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寧願她能成為照亮永夜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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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吹拂,他勾起唇角,把手放入褲管兩旁的口袋,「送妳去搭車?」
「好啊。」許溫琳笑著點頭,邁開腳步,「記得告訴我下次演出在什麼時候,我一定會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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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Ted應聲,與她並肩走往鬧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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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現在的關係就已足夠。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4yB8keVo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