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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原先準備來開慶功記者會用的背板前，主持人的介紹詞改了，香檳塔提前撤了，小舞台唯一留下的，只有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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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光燈啪啦啪啦地響，走上小舞台，我微微欠身向前排的媒體記者致意，算是對他們久候的感謝。站定讓左右側記者拍照的期間，我不斷琢磨著該擺出怎樣的表情才算適當，畢竟笑容少了，要被說擺死人臉給誰看，笑容大了，又要被說出事了還笑得出來，無心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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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時間一結束我隨即公開表達歉意，說明事故原因尚待釐清，並釋出待事故原因查明後，願意針對我方疏失負責到底的態度，一切皆照著事先與公司商量好的流程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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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的是此次意外的傷者多數皆為輕傷，只不過還是有幾位傷勢較為嚴重，能確定的是皆無生命危險，可令人憂心的是其中一名被螢幕直接砸中的觀眾仍處於昏迷狀態。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險些就當場跪下去，而我們家營運長甚至差點暈厥，畢竟若是真的有人出了那麼個三長兩短，別說是我，就是公司都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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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前來採訪的記者不是我們發函邀請來的，就是和艾姊有些交情的，有了這層關係，他們的提問基本上都是不尖銳，又問到點的，倒是省下了我提心吊膽與之周旋文字遊戲的心力，算是頗為順暢的走完記者會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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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前我又鞠了一次躬，腰一彎下的那刻，閃光燈又是一陣狂閃，我很慶幸彎腰的動作讓雙眼不必直面那些強烈的刺眼燈光，否則我這雙老眼再被閃下去是真的要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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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觀眾致歉的部分再麻煩各位媒體朋友幫我們傳達一下！這麼晚還留下來辛苦了，外面有幫大家準備熱可可，離開前記得帶一杯走！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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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記者們離開的門口處，艾姊不斷招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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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記者會只是一個開頭，但有艾姊幫著打點記者媒體，我至少能暫時少操一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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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世運主場館內臨時組起的環形會議空間，由以我為首的主辦方與總承包商的管理階層各據一半，肅殺氣息瀰漫，一股強大的低氣壓盤旋上空，所有與會人員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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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持續一整晚的神經緊繃後，疲累和壓力讓此刻的我心情遭到了幾點，可為了大局，我還是必須得盡力壓抑，所以我只能不停地在心裡告誡自己：邱舒穎你是來釐清和解決問題的，不是來發脾氣的，給我他媽冷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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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知自己一旦被情緒掌控，今天這個會就白開了，唯有暫時拋下情緒，盡快釐清問題所在才能妥善處理，真正做到防範葉氏後續可能對我發動的攻擊，就算真的被攻擊了，至少也有個準備，不至於被攻的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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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桑，今天是怎麼回事？螢幕欸！那是螢幕欸！做了這麼多年演唱會，螢幕掉下來，不覺得太離譜了嗎？」營運長率先開口，「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知道這次搭建比較趕，但安全是一切最基本，也是最優先的考量，這不是你們公司的主旨嗎？為什麼還會弄到觀眾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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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搞成這樣，你要我們怎麼向粉絲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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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醫院裡還有人躺著，你們……」一邊罵著，營運長的手也沒閒下來，在空中大力地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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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位被稱作「鄭桑」，低著頭乖乖被訓的正是此次演唱會的製作總監，兼活動總承包商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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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運長劈哩啪啦的念了一大通，總歸到底於她而言其實重點就只有那麼一個——現在演唱會弄得那麼難看，要怎麼向她砸下去，卻無法回收的錢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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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縱使早就看破了營運長不顧其他，只容得下錢的狹小眼界，此刻的我也沒心情、沒必要去戳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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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桑，這次真的太誇張了。」始終沉默在一旁的我冷冷地補了句，不爽全寫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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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努力告誡著自己收起脾氣，可我要自己做到的是不被情緒控制，而非不表露半分情緒，在這個場合，有些情緒還是得拿捏著釋放點，畢竟我們是主辦方，是承包商的老闆，該問的責，該施的壓一個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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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不滿的情緒外放，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承包商知道身為主辦方的我們是真的動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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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事故的嚴重性非同小可，影響的不單只有這兩場演唱會的十萬名觀眾，更是對「鬼玫」這個品牌的信譽造成了莫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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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後人家一提起「鬼玫」兩個字就馬上聯想到「螢幕掉下來砸傷觀眾」、「演唱會不安全」的標籤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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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後的演藝事業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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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演藝事業做支撐，我還怎麼抵抗和對付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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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現在我已經不再是孤身一人，我還有方奕汎這個責任在，倘若我真的落馬，失去了名人這個讓葉氏不敢胡來的金鐘罩，我不知道我還頂不頂的住葉氏席捲而來的報復，現在若是落馬，後果已然不是我當初設想的大不了一死了之那麼簡單了，方奕汎的安危、方奕汎的心情都是我得顧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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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補償觀眾，我們公司周邊都發五萬份出去了，未來還有傷者事後的慰問、賠償、退票，甚至是辦理退票的手續費用，因為你們的疏失我們公司承擔了林林總總的損失。」這次營運長沒拐任何彎，直白的打開天窗說亮話，「鄭桑，你自己說吧，這次事故樂建創造打算要怎麼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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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有關錢的事，不用我出手，營運長就會搶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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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運長，我們也是做生意的，我們也跟你同樣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但事情發生了我們也只能面對。」那頭擺明理虧的鄭桑臉色也不好，「造成事故的原因和責任我們會追究到底，如果是我們的疏忽，該負責的我們一定會負責，但也得等我們先釐清事故原因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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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桑！你這樣說就不夠意思了！螢幕是你們搭的，難道錯在我們嗎？」營運長窮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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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罵的就得罵，該被訓的也還是要被訓，在商場打滾多年的鄭桑顯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在營運長斥責的過程中他既不回嘴，也不反駁，唯一回答的就只有一個「是」字。看著營運長與鄭桑氣勢一面倒的壓制，我卻對鄭桑沒有半分同情，因為我深知這是兩隻商場老狐狸的較勁，別看鄭桑看著好像節節敗退，實際上他的乖順退讓才讓營運長找到插針的地方，頗有種太極之法的底蘊，鄭桑他們有他們的生存之道，絕對不會白白被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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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繼續爭辯下去也不是辦法，一切還是得由大家一起坐下來好好討論。畢竟這麼多人聚在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把事故發生的原因弄清楚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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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斷道：「好了，處理問題要緊，先回報檢查狀況吧，責任追究的事之後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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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桑當然是樂意之至，而營運長則是不死心的繼續糾纏了一陣才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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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咳一聲，雙手緊緊交握的鄭桑緩緩開口：「據剛才上去查看的工作人員回報，造成那四片螢幕脫落的原因可能是……螺絲鬆脫。」越是說到後面，他的語調越是虛心，畢竟這是工程上絕對不該出現的低級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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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些原本就垂著頭的有關部門主管頭瞬間埋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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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絲鬆脫……？」我怎麼想都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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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只是螺絲鬆脫這麼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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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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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無法接受這個誇張的理由，我還是努力地咀嚼著這個可能，「可是從我才排到開演，一整天螢幕都好好的，演出到一半卻突然掉下來。螺絲沒道理無緣無故鬆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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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想會不會是演出時大量人群同時跳動造成場館震動，再加上當時煙火施放的震盪才讓螢幕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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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著，鄭桑他們的推斷也不無道理，因為演出前和演出時的差別就在於人群多寡和有無煙火施放，而且螢幕砸落時也確實是在煙火施放後的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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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螺絲是怎麼鎖的？一點震動就能掉下來，那豈不是一場演唱會開下來整排螢幕都要掉光光？」營運長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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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目前初步推斷，很可能是安裝的工班把螺絲鎖歪了，才會導致後續震動脫落的事故。」鄭桑就像沒聽到般自動忽略了營運長充滿怒意的言語，只針對工程問題部分做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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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比較奇怪的一點是，我們和警方一起查看砸下來的螢幕的時候有發現螢幕背面固定處都有局部的燒焦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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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焦？」我疑惑了，好好的螢幕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燒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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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局部的燒焦在螢幕跟螢幕之間的接縫處，看起來是瞬間的高溫火花造成，但我們跟專門處理螢幕的工班討論，目前還是討論不出結果，因為這種狀況極少見。」說道這鄭桑頗為懊惱地抓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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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電力過載造成的嗎？」艾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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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桑望向一旁主要負責管理此次螢幕安裝工程的技師，後者則搖了搖頭：「我們這次用的都是新進的拼接螢幕，應該沒有這個可能，如果有的話螢幕的LED應該會連旁邊一起燒壞一大片，不會只有三四片，也不太可能產生火花到讓螢幕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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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是煙火的星子掉下來碰到螢幕讓螢幕燒壞？」營運長氣憤歸氣憤，但還是參與了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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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營運長，螢幕安裝主工程技師搖了搖頭，「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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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營運長的話，我在心裡默默翻了一個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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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煙火爆破造成震盪讓螢幕脫落還有點可能，但大家都知道絕對沒有營運長說的那個可能，畢竟為了不讓煙火在爆破的過程炸壞場館結構，我們的煙火都是安裝在場館如鳥巢般包覆中央運動場的外部結構上頭，離舞台那麼一大段距離，就算是火星子掉落，也早就在降落的過程中熄滅了，營運長這發言明顯是對活動事務了解不全，在逐漸發現自己在討論中插不上話，又慣性想展示上位者威風，索性沒話找話尋尋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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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視營運長時不時插上的無用話語和斥責，所有人思來想去繞了一大圈，最終還是回到了螢幕本身的固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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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是螺絲鎖歪，螢幕應該多少會有一點不平整或突起吧？技師檢查的出來不是嗎？」畢竟技師們都是靠這行吃飯，就像我們長期玩音樂，依照對音樂的熟悉，當曲子一下，哪個音不對我們都能直覺地發現，技師們在檢查螢幕時有什麼不對之處應該也不難發現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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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應該是。」鄭桑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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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上記錄著橫向螢幕完工時間是昨天晚上十點，我記得我今天十一點多到的時候還看到有兩個人在螢幕右上角作業，怎麼會沒檢查到？」若是真的因為工程的倉促而鎖歪螺絲，兩個人應該不至於檢查不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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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負責管理所有螢幕安裝的主工程技師納悶地望著我，「早上因為吊掛螢幕還來不及吊上去，為了趕在演出前完工我讓工班技師全部提早十點四十五就放飯了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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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沒派人留守檢查？」我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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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掌握時間，便當都是由我點發給所有工班技師，我很確定大家都在，我們吃到十一點十五才一起上工，而且放飯期間我也沒有派人留守檢查。」螢幕安裝主工程技師此話一出，會議上所有人瞬間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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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確定我到場的時候有看到兩個工作人員在進行高空作業。」我篤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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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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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螢幕安裝主工程技師所言屬實，那我看到的那兩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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