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義廉 - 2.5 演講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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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2.5 演講

非文

Jan 18, 2022

131

5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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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氣消膽奪的星期一。

委靡不振的陳翰咬着饅頭就出了門，老闆娘向他投來擔憂的目光，但他沒多理會，也沒有打招呼，就佝着背走過店，穿過村口。

他上第一節課，身軀裏的骨骼咯咯作響，對如此安定的狀況極不耐煩。

陳翰伏在桌上，自言自語：「等吓、等吓，過埋今日，你就可以去城市生活。」

他眼睛滿佈紅絲，嘴角微翹，露岀發黃的臼齒，崩潰的樣子潛伏在手肘的陰影。課室裏沒有人注意到陳翰自言自語，大部分人都專心致志地望着講臺。

一人正在抑揚頓挫地分享自己的專題研習，唯陳翰望着自己的手腕，不時傳出嘲笑的冷笑，不時靜默無聲，行為使人心寒。

「紋路係一張枱本身嘅性格本質，刮痕就係外界對佢打磨出嘅改變，但一張木桌點花巧、點堅強，木枱就係木枱，佢四隻腳牢牢釘喺雲石地，跑唔走亦走唔郁。死物就係咁刻板咁依附喺宇宙定理。但，人嘅生命唔係一樣咩？」

陳翰雖然不清楚這與專題研習何干，但不禁抬起頭來，有點期待關於生命的解讀。

講者凝着神，斂着臉，屏息數秒，讓氣氛冰結在無窮的幻想中。

「人嘅生命唔咪就係跟住掌紋所記錄嘅命運走咩？所以你究竟喺度狂妄囂張啲乜，你有嘅一切，只係上天對你仁慈。」

哦，原來是這樣，還是老生常談的命運論，還以為有甚麼新焦點，陳翰又低下頭來，一邊耳朵仍然聳起。

「終有一日，你嘅掌紋燃燒到末端，你嘅身體會停止呼吸，佢哋都會犯賤咁比我嘅腳掌牢牢踏實，永不超生——」

説得有點不着邊際，大家都搔搔腦袋，不知道他在説甚麼，可能是別人領略不到玄妙入神的境界，或只是講者的模糊，不過這收結，還是讓低下頭的陳翰贊嘆不已。

語畢，課室沒有預期的如雷掌聲，班房陷入了一片尷尬。

老師感受到氣氛怪異靜寂，才回神過來，站起來道：「好岀色嘅⋯⋯」她找不到貼切的用詞，停頓數秒，「分享。大家比嚴同學一啲鼓勵！」

眾人依然鴉雀無聲。嚴同學面色一沉，嘆着氣暗罵了幾句。

老師從後方走來，他才邁步離開講台。

提住黑色的筆記本的左臂一直晃一直晃，腳尖漫不經心地抄起掛在走道旁的書包底部，一個一個的倒卧在他閃亮亮的皮鞋。每個都擲地有聲，配合着嚴同學的氣焰，彷彿書包的擲地聲就是他的背景音樂。

他還轉了個三周半呢⋯⋯

這姿勢，霸氣凌然——嚴同學當然不是好人，但他將是踐踏人而不被踐踏、史上最壞的毀滅性存在！陳翰挺崇拜他的，每天既能大模斯樣踢掉別人的物件，老師也不敢惹他，畢竟是高材生，未來社會所謂的棟樑。

啊，這姿勢又令陳翰想起許久前摔倒在水溝的因由。

那天嚴同學如常地將遂個書包踢掉，不經意踢了倒鄧老大的側肩袋，鄧老大霍然站起，呯！木枱一掌被他打得粉碎，全人類都洩了口靈氣，老師打了個突，差點就暴動。

但鄧老大沒膽打嚴同學，全發洩在自己身上。

還記得放學被格外暴戾的老大打得遍體鱗傷，之後就摔在巷溝⋯⋯陳翰意識下摸了摸手腕，嘴角不停顫抖。

奇怪的是，鄧老大自此之後索性不帶袋回校，反而嚴同學繼續在課室玩踢毽子。

依舊書包散落一地，他大刺刺地坐下，正是陳翰一旁。

「做得幾好啊！一定可以攞到好高分。」

陳翰側着身，鼓勵一下同窗，對方沒有撘話，眼光俯然一掃陳翰腳上青一塊紫一塊，臉孔一摻，擺岀極度虛偽的感謝樣子，眼睛回彈，連眼角餘光亦不屑摻雜陳翰的皮毛。

陳翰呆呆瞪着手腕，笑道:「不過如你所講，命運就是弱肉強食，睇嚟⋯⋯」同窗眼神微傾，卻聽不到陳翰的下一句。

即使嚴的身子已全然傾岀，依然聽不到一言一句，彷彿天下間的秘密都包含在這句之中。

上天不惜世人驚破奧秘，就將之靜音，賣了個關子。

「因為你哋根本唔知道我經歷咗乜，哈哈哈，死亡，你哋又點會曉⋯⋯」

嚴的眼神變得非常疑惑，腦海中不斷思索他究竟在説了甚麼，卻不願開口問。

是自己對命運理解錯嗎？他的定義，與我有點岀入⋯⋯

嚴同學又再翻開筆記本，開始振筆狂書。

頃刻，單行紙已填滿一半。

「就係説，好好活落下，呢個先係命運嘅旨意。」陳翰深明大義地點了點頭。

嚴同學嗤之以鼻，原來是這樣。

筆尖仍然飛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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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課的時間如梭掠過各人的生命。老師往往侃侃而談，眼睛跟嘴巴都熨貼在殘破發黃的課本上，鮮會與學生對視，資優學生無心聽課，則一徑伏案自修，更遑論無心向學的學生。

課室清靜，沒有朗朗讀書聲，只有沉悶的粉筆刻劃聲。

授課，頗有對牛彈琴的風貌。

榜上有名的陳翰算是半個資優生，但過了半天後，他也沒有心情自修了，他緊張地握緊拳頭，腦海不停浮現岀在天臺會遭受的慘況。

會死嗎？是今天吧？弟弟他怎麼辦呢⋯⋯

他望向坐得筆直的嚴同學，想開口求救，牙關卻如錫金般重，終究將思慮呑下肚來。

嚴同學睨視他，眉頭一皺，黑皮簿上的紅筆並沒有停下。

狂揮，轉眼間又填滿了數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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