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琉湘,二十歲,是雲舞城繁花樓的頭牌。
我快十七歲時,季玖京才開始教我跳舞,彼時我已進樓差不多五年。
姐姐先是讓我把會的都跳一次,逐一矯正我的動作後,她才教我新的舞。我勤於練習,自然學得快,因著此我本來甚是興奮,但這心情卻在姐姐一日比一日陰沉,一日比一日難看的臉色裡平靜下來。我私以為自己跳得差,姐姐卻說是我的領悟力太強,她後悔教我了。我自然由不得她反悔,天天纏著她學。
我依然會在夜裡跳給秦武看,他的目光卻由最初的驚豔,慢慢轉換成不安。我問過他幾回,他都不願意說,我只當他跟姐姐一樣在杞人憂天。
對,我就覺得他們是在杞人憂天,因為我不相信夏無良是那樣的人。
夏無良若真的看重錢財,他就不會每年都在新設慈幼院,每年都收新的孤兒進來。他亦不會一直給予孩童溫飽,給予他們機會,卻從未收取一分一毫。這樣的人又怎會有豺狐之心,又怎會行那逼良為娼之事?我自未將他們的不安放在眼內。
諸多人事物中,我唯一煩心的是顧輕輕——她近幾個月裡已超越了姐姐,成了樓裡最能賺錢的姑娘。
其實這也難怪,姐姐舞技再好,她都已經跳了十多年,再忠心的看客也會抵不住新人的盈盈秋波。
顧輕輕愈發得意,她沒有再纏秦武,卻開始在樓裡拉幫結派。我每回見她,她都跟不同的姑娘在一起,用不屑輕蔑的眼神看我。
有回我經過大廳的金葉榜,剛好顧輕輕跟她的跟班也在,她們好像正在說丫鬟的事,顧輕輕朝見我就怪聲怪氣地道:“喲,我跟你們講,挑下人定要挑個貼心乖巧吃過苦的,可別隨便撿那些家道中落的大家之後,莫得像某人知心知肺養了好幾年,竟養出一隻白眼狼。”
姑娘們一個一個稱是,我攥了攥拳,當下沒發作,心底卻是氣——那些個姑娘在成名之前,有哪個不是用姐姐賺回來的錢養大?有哪個真的沒受過姐姐的恩?誰才是真正的白眼狼?
在顧輕輕一日一日的煽動下,樓裡的氣氛已經開始改變,昔日經常到訪的幾個姑娘,最近都沒有再來,顯然是跑去了另一處。
我跟姐姐說過幾次,她卻一直像沒事人一樣,該練舞是練舞,該上台時上台。
雖然如此,姐姐的空閒時間卻不見多了,因為夏無良突然來得很勤。以往,夏無良夜裡很少過來姐姐處,若不是我常年跟在他們身側,又目睹七夕那一幕,我還不知道他們暗裡的關係。最近,他卻晚晚都過來,然後把我趕出院子,似是要將他們的關係公諸天下。我指望他這舉動能杜悠悠眾口,自然喜聞樂見,每夜歡歡喜喜地找秦武去,也不把他的反常當一回事。
雖然姐姐有夏無良的專寵,但看著樓中的氛圍,我還是擔心姐姐會失勢。
幸好,事實證明,我的擔憂是多餘的。
姐姐雖然賺得少了,但她依然是花魁。她多年來積累的客源,足夠她在花魁大選中贏顧輕輕不止一星半點。
“姐姐雖然老了,但還是能養活你。”
她說這話時戴著花魁的桂冠,眉宇間盡是得瑟,全然沒有一個二十六歲女子應有的模樣。我正要回話,她已撲向一個紅衣身影。我看到她嘴角的弧度,我知道她過得很快樂。
十七歲的那年,是我過過最好的年華,應該亦是姐姐最幸福的年華。
那段日子,她的眉眼仿佛都會笑,是我入樓五年第一次得見。我本以為姐姐此生就差著一次鳳冠霞帔就可美滿,不承想她是永遠等不到那機會。
因為翌年六月,花魁大選,姐姐死在我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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