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琉湘,二十歲,是雲舞城繁花樓的頭牌。
半個月前,我遇上了本應已身死的大哥,他告訴我,八年前的大火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他說,那一晚,家中的井被人下了大量蒙汗藥。他當日肚瀉,茅廁上得勤,藥效未來得及發作,已被他排出大半,所以他才能在房子塌陷前僥倖逃離躲進密室裡去。饒是如此,他額間的皮肉還是燒傷了。彼時,他本就在病中,逃出後身子疲軟,在密室睡了一天一夜,再醒來要出去時,剛巧聽到外面有人清點屍體,說是少了一具,心中生疑,當晚就去鎮外亂葬坑尋了條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燒得熏黑後再扛回去。
那些人第二天又來了,看到他的“假屍首”並沒有生疑,只當是上次沒找成,顯然也是受人所託,並非專業幹滅門之事的人。
他避過他們在屋子附近守了兩天,待到家裡再沒有來人時方出去,卻發現書房裡的所有藏書已被人洗劫一空。他猛地想起半個餘月前有個老人登門拜訪,想要勸爹娘出山為其譜曲編舞,爹娘把人趕走不久後就發生這一宗事,可以說是太過巧合了。
他覺得事有蹊蹺,奈何無權無勢,難以查證,故憑借一手好琴,拜到太子門下,一邊站穩陣腳,一邊暗中徹查,可多年來並無多少消息流出,直到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一個同太子交好的世家子弟,在酒過三巡後,無意中問起太子與太子妃的逸事,又說出雲舞城有個舞姬仿了太子妃的舞,據聞還是宮廷舞師之後⋯⋯太子惜才,覺得此人不應留在一間小小勾欄院,當即令人拜訪,大哥聞訊便自動請纓,這才有三箱黃金包我兩個月的事。
他本來以為是某歹人劫得娘親的藏卷,隨便找了個姑娘編了一段過去,怎知來到後不但看到多年前造訪的那個老人,還發現那姑娘就是自己一直愛著顧著念著的小妹,最最荒唐的是自家小妹竟甘願為仇人當那賣笑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
“葉琉湘!這些事你可真不知?!”
我搖頭,喉間梗塞,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我若是知,我還會在這裡?
我以為的相救,原來是傷害⋯⋯
我以為的恩德如山,原來是有所圖謀⋯⋯
我以為的真相,原來都是虛構的⋯⋯
那還有多少事是假的?
我猛地想起當日公堂上,顧輕輕慘淡的笑,還有她的話:“琉湘,你好自為之⋯⋯”
心中猛地一涼,手心冰冷冰冷的滿是汗水,我拉了拉大哥的衣袍,“大哥⋯⋯能不能幫我查個事?”
已聞得我這些年經歷的大哥,這回沒有甩去我的手,他只是看著我半晌,然後乾巴巴地道:“⋯⋯你還是別抱太大期望。”他顯然知道我想問何事,亦知道那個結果,其實我也知道,當年那人剛燒了我一家五口,還能裝出一副恩重如山的模樣,誆騙我整整八年,區區一個青樓女子的命,他又怎會下不了手?我這一問,不過是想在不可能中盼那一丁點的可能。
大哥當晚就走了,他跟我說,他得回去跟太子匯報,半個月後就會回來,到時他會帶我走,而那人的命不能留。
那是自然,畢竟那是我們一家五口三條人命,我的八年人生,大哥的八年人生⋯⋯這一切一切他死十次也賠不了。
可是⋯⋯
我想著每個研墨的午後,跟大哥提了一個請求——我想要自己動手。
他回去的半個月裡,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姐姐一直以來的話中有話,比如秦武突然變得古怪的眼神,比如顧輕輕打手印前的一席話⋯⋯
諸多念頭,都在見到顧輕輕的侍女後得到證實。
夏無良終究只是個商人,做事不夠狠絕,讓顧輕輕的侍女作了假證後,只安排她遠走,沒有取她性命,他以為這樣已算無遺策,不承想我大哥竟然未死,而且還跟我見面了,以至於,那個小侍女也被帶了回來,並讓我知道了一切原委。
她說,顧輕輕不曾指使她在袍中藏針。
她說,她從未見過姐姐那件衣袍,不管是姐姐死前或是身後。
她說,她當日作的供詞是夏無良讓她說的。
⋯⋯
她說了很多,卻與我知道的完全相反,但我知道她說的都是真話,因為她在講的時候,脖子上架了一把刀,沒有人在死亡威脅前還會說謊言的。
當我聽完她所有的話,我只覺渾身冰冷,手腳氣力全無,我突然懂得為何夏無良突然待姐姐如此好,突然明白為何姐姐最後讓我不要為她報仇,突然清楚為何她最後都不看夏無良⋯⋯
原來,竟是如此⋯⋯1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m9Luab4N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