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海莉敘述三人幫聚首的來由,小愛心中的疑問連千分之一都沒解開。
「他說是為了我,但我又沒有想要這些。」
海莉冷笑說:「妳還不了解冷的本質嗎?他從小不准妳吃小麥牛奶海鮮,趕走妳身邊的男生,連身高體重都會控制,都是為了做出他自己想像出來的純潔聖女。難道妳從來不覺得奇怪?哪有正常的哥哥這樣管妹妹。而且妳有看過哪家醫院開給妳證明,說妳對麩質過敏嗎?妳當著我的面吃過蝦子,如果妳真的對海鮮過敏,早就送醫了。妳自己也知道,妳偶爾會偷吃『過敏』的食物,產生的症狀頂多是心理因素引起的,我可沒看過妳痛苦到送醫。」
加大量奶泡的拿鐵、奶油蟹肉可樂餅、鹽烤明蝦,小愛頭昏腦脹,緊握雙手。
她都知道,不願意承認罷了。
蘇汶告訴過她,冷是個混蛋。小愛也承認哥哥是混蛋沒錯,兩人的「混蛋」卻是不同意思。
她最害怕的事,柳洙泗循循善誘要她說出口的,是她可能不愛冷。
冷小時候會打她──小孩子打鬧很正常;冷限制她的行動──他過度溺愛保護;冷常撫摸擁抱她──但他沒有真的越線。任一片線索都有開脫的說法,累加起來就不對勁得過分。
「妳不想承認妳哥是爛人。每個人都不想承認自己的家人朋友是爛人,但妳哥就是人渣,他對妳的寵愛都是想要控制妳,說為了妳,也是把妳當成合理化自己行為的藉口,把過錯推到妳身上。他那副玩咖樣騙不到乖巧善良的女人,就要柳洙泗幫他招募年輕女性。妳哥幾乎和隱士之家裡所有女人睡過,我幫他處過掉過多少睡一次就自居女友纏著他不放的女人。看妳那麼崇拜妳哥,我要笑死,妳才是最盲目的!」
「不要把責任都推到我哥身上!」
「妳很愛他嘛。雖然妳告訴過我們,妳覺得妳們家的不幸是由妳哥造就。其實妳是知道的,妳討厭妳哥。不是妳嘴上說妳很愛他,就代表妳就真的愛他,他也是,其實根本不在乎妳的感受,硬是加諸給妳他的規矩,那才不叫愛。」
可是冷沒有把惡魔和邪教的事跟其他人說過。連柳洙泗都不知情,海莉看起來也不知道這事。小愛反駁:「他年輕的時候可能是這樣,但是最後他改變了,他為我而死。」
「他那種自我中心的人,怎麼可能為別人死,妳又在自圓其說。」
小愛搖頭,冷一定愛著她,最後他醒悟了,才會犧牲生命解救她。他愛她。
琉璃中斷小愛雜亂的思緒問:「妳想要她怎麼死?」
小愛看向海莉,海莉硬擠出微笑──沒半丁點高深莫測,臉部肌肉承受不住再度襲來的痛苦而抽動。「妳需要我幫妳報仇,我們三人死了隱士之家也還是存在。伊蓮會取代我的位置,重新打造更大規模的團體,她不像我只要錢,她還喜歡殺人,除了殺掉妳的朋友蘇汶,她還會殺更多人。我和妳合作才能避免更多人受害。」
「我可以處理。」琉璃說。
小愛凝視著琉璃,用力點頭。
眼見大勢已去,海莉對著小愛吐口水,口水卻連小愛腳邊都濺不到。對著動彈不得、眼神怨毒的海莉,小愛深呼吸說:「我曾經覺得妳像是我的姐姐。」
海莉用最諷刺、最惡毒的微笑說:「要不是需要妳當替死鬼,我根本不屑和妳這種巨嬰說話,妳叫我姐姐,是想要賴著我照顧妳。我討厭妳哥的自大,更討厭妳的蠢,有事發生就一副全世界都該幫妳的可憐臉。都二十七歲了,心智年齡比七歲小孩還不如,非得要有個人來控制妳,妳是犯賤吧!妳說過妳的朋友討厭妳?沒錯,妳就是很惹人厭,所以所有人才都丟下妳,不管是家人或朋友。」
小愛以為自己麻木,聽到辱罵還是感覺受傷。她阻止琉璃用暴力讓海莉閉嘴,並說:「我想要聽到真相。」
召喚出琉璃後,她能活的日子也不長了。橫豎都是死,她要聽到她以為親密的人的真心話,再決定如何抉擇。
海莉繼續罵:「妳這種又醜又蠢的女人,哪來的自信柳洙泗會愛上妳?妳從頭到尾都被他利用,妳是聖女後,隱士之家出了事,我們在法律上要負的責任都會轉移到妳身上,我們會撤到國外,剩下妳代替我們負責。把妳推到這個位置的就是柳洙泗!」
「他親口說過不愛我嗎?」
「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小愛顫抖著問:「他和伊蓮在交往吧?」
海莉卻說:「我沒看過柳洙泗對任何人表現特別,他這輩子八成都不會愛上、甚至在乎任何人。他像是沒有慾望的聖人,但妳覺得他是好人就太蠢了,他有笨到會真心覺得自己在拯救人嗎?不可能。他放任我們用他的能力和形象害人,絕對不無辜。他才是最可怕的,救人和殺人對他而言沒有區別。」
「我會問他本人。琉璃,可以讓她失去意識嗎?先別殺她。」聽到門鈴聲,小愛沉穩地說出「殺」這個字,突然感覺自己很陌生。
琉璃輕揮手,海莉昏厥過去。
按門鈴的人沒等主人開門,自己開鎖進門,走上樓的腳步聲格外明顯。
他走進變成拷問室的房間,看都不看趴在地上的海莉,對小愛說:「抱歉,我遲到了。」
「才五分鐘。」小愛低聲對柳洙泗說。
在蘇汶被殺、海莉來探視小愛之間的空白時間,柳洙泗打電話給小愛,告訴小愛她得召喚惡魔。「沒有惡魔幫助,妳會成為伊蓮的傀儡,從此以後騙更多無辜的人去死。被關在牆壁都是吸音棉的房間,每天灌藥,伊蓮會用各種方式虐待妳,讓妳的身心維持崩潰狀態,說不定她會切斷妳的手腳讓妳逃不了。現在是妳唯一的逃脫機會,召喚惡魔,在這裡死去,否則就是餘生都過著比妳做過的噩夢更可怕的日子。」說完,他沒有掛掉電話,等著絕望的小愛最終選擇呼喚琉璃的名字。他連召喚的細節都告訴她了。
「我幫妳帶午餐來了。雖然過了吃飯時間,多少吃一點能補充體力。」關上門,柳洙泗以日常的口氣對小愛說。
再度見到柳洙泗,小愛有許多問題想問。你站在哪邊?你愛的是誰?海莉說的是真的嗎?你和哥哥的關係是?然而柳洙泗率先說:「我們小時候見過面,就是在馬祖。那時候妳很小,話都說不好。那時妳穿著水藍色的無袖洋裝,妳的哥哥每隔半小時就會幫妳塗防曬乳,所以妳的肩膀一點曬痕都沒有,臉卻很紅。橘子芬達是妳最喜歡的飲料。」
「我不喝汽水。」小愛說的每個字都糊在一塊。
「因為妳的哥哥告訴妳碳酸會刮傷喉嚨,被他一直唸到大,妳才會討厭汽水。那時我們躲在陰涼的圍牆陰影下喝汽水,妳說妳不想被哥哥找到,要我幫忙把妳藏起來,最後一天,我們兩個自己搭船到其他島上。妳全都忘了。」
「不可能,我記得來過馬祖,可是對這些事完全沒印象。」
「記憶很好操控,尤其冷用一輩子的時間改造妳,長大後,妳就被洗腦成沒自信又優柔寡斷的人。大學時再聽冷提到妳,妳不再是我印象中的樣子。冷大學時沒認出我,在島上遇到時,記我名字的只有妳,我也沒跟冷說到我們早就認識的事。」
褪色的記憶在小愛腦中重映,似乎是有這麼回事,人生第一次暈船,潰堤的淚水、一包十元的綜合糖果,哥哥和另一個男孩。
柳洙泗的表情淡然得像是他在繪畫時、吃飯時、在路上走著時,除卻演講或扮演小愛的戀人等需要表情演技的情況,他都是這副表情。
小愛抱著一絲希望,近乎哀求地說:「你記得我,也想再看到我,因為愛我。」
他打碎她最後的期待。「我大可在遇到冷時聯繫上妳。我沒有,因為我不在乎。我想見到妳,是因為惡魔。冷說他需要召喚惡魔,請我幫忙。」
小愛說:「所以,那時候你就知道惡魔了。」
和她同枕共眠時,他假裝第一次聽到邪教與惡魔的事,溫柔地陪伴她。全都是謊言。
「我很願意親自召喚惡魔,但無論再突破妳的心防,妳還是不肯告訴我惡魔的名字,我只能逼妳召喚。海莉曾經看到穿著禮服的妳在島上進行儀式,那是隱士之家的未來,我利用那個預言倒果為因,說服伊蓮來島上舉行儀式,她們相信要這麼做才會走向正確的未來。」
他連她們的想法都可以操控嗎?他到底是什麼?小愛想用事前想好的狠話直甩在柳洙泗臉上,看到他的瞬間,氣焰又弱下去。
柳洙泗平靜地說:「妳和艾蜜莉見過面了吧,她是我介紹給冷的,不把召喚惡魔會死的事告訴冷也是我的主意。艾蜜莉曾經把我當成她的兒子一樣疼愛,幫我完成願望。直到她覺得我走太偏,才介紹伊蓮給我,讓伊蓮接手替我做事。艾蜜莉會幫助妳,有部分是因為這和我的願望不相悖。妳現在要做的事,是把島上的人全部殺光,就像妳夢到的,島裂開沉沒。照著我的規劃,妳可以一一擊破他們。我希望妳把我留到最後,讓我見證惡魔的行為。」
接著,他說出他們倆最初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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