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
小愛看著一動不動的冷,心知他想要拐自己去搖醒他,於是刷地拉開窗簾。
陽光一照,老早就醒來的冷睜開眼睛,對小愛露出一口白牙。「早安。今天的早餐是培根蛋吐司還有咖啡。我的鼻子比狗還靈對吧?」
「快起床。」
「拉我一把。」
小愛扔下兀自嚷著「親一下哥哥的臉頰哥哥就會起床」的冷,坐到餐桌前,在冷過來前把杯中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雖然她兌入的牛奶不多,難保細心的冷不會察覺到咖啡顏色的異樣。相較美式黑咖啡,小愛喜歡拿鐵,還要加入多到能在上唇留下白鬍子的奶泡。可惜她有乳糖不耐症,雖然誤喝到少量乳製品不會嚴重不適,冷依然嚴格控管她的飲食攝取,在冷面前,她只能喝純黑咖啡。她入口的食材要有機栽植,廚具材質精挑細選,只能喝貴得要命的進口瓶裝水。不能怪冷龜毛,小愛對多種物質過敏,小時候因為亂吃東西有過多次身體不適的經驗,冷才會將她當玻璃娃娃看待。也有些食物,小愛寧可冒風險也想嘗上幾口,像是冰淇淋或奶蓋。出國留學期間,她從冷的監看束縛下解脫的,也累積出喝拿鐵的習慣,到現在已經忘記黑咖啡的美味之處。
洗漱完的冷衣衫不整,睡亂的頭髮也還未壓平,就忙著彎曲手臂展現肌肉。小愛沒有吐槽他的心情,默默嚼著吐司。逃脫後的頭幾天,她覺得每樣食物都無比美味,然而過了一陣子,教團其他奴隸的臉在腦海浮現,想到此時他們還挨餓著,她就感到罪惡,難以吞下食物。這樣下去也許會得厭食症,幸虧有冷帶領她面對心魔,才讓她好過一些。
冷是個才華橫溢、聰明絕頂的自戀狂,跳級取得學位,年紀輕輕就靠著投資替自己買下一幢豪宅,得閒時會參加鐵人三項輕鬆拔得頭籌,還能開自己的小提琴獨奏會。小愛與他輪廓有不少相似之處,但和偶爾會被身邊人誇可愛的小愛不同,冷是貨真價實的大帥哥,陽光運動的形象很受異性歡迎,從小就情書收不完。他之所以選擇當醫生,是因為小愛希望他可以憑他的天分拯救人,而不是把人踩在腳下。
一直以來小愛都備受冷的關愛與管束,直到大學畢業小愛選擇出國繼續進修,首度離開哥哥身邊。在異國的陽光下,她的個性變得外向,也結交了一群朋友,後來小愛瞞著冷和一個朋友去別的國家旅行,遇上邪教的綁架事件。妹妹第一次離開他幾千公里遠,就差點客死異鄉,證明他必須把她留在身邊,這是冷的說法,把小愛救回來以後,他比過去都更無微不至關切小愛,幾乎把她當甫出生的嬰兒照護。
「愛,妳不是說喜歡穿白襯衫的男人?哥哥這樣很性感吧?」
見小愛毫無反應,冷繼續說:「昨天不是還要我陪妳睡?」
小愛拋給他冷淡的一眼。
「說真的,妳在想什麼?昨天還抱著我哭,早上就變冷漠,女人心真難懂啊。」
「我剛有過一段很糟糕的經歷。」
「所以我努力在逗妳開心啊。」
「請你多點同理心。」想想也覺得自己太嚴苛,小愛岔開話題說:「我在想要不要回去學校,把碩士學歷補完。」
「妳沒必要去上學,我可以養妳。妳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或是像現在一樣什麼都不做整天關在家裡。」
「你在諷刺我嗎?」
「當然不是!認真說,我不覺得妳回歸校園是最好的選擇。至少等我們搬到新家再說。」
「我以為你會賣掉這裡。」
「妳遲早會回來,要是妳回家後看到房子沒了又要跟我哭。」
小愛看著冷把早餐狼吞虎嚥下肚,問道:「一定要搬家嗎?」
「連保全系統都沒有的房子我怎麼能讓妳住。新家有齊全的設施,妳可以整天待在社區裡,安全得亂七八糟,這不是就是妳想要的。」
「……我不覺得世界上有哪裡安全。」
「在這裡妳睡不好,我住得又不舒服,新家的床好歹比這邊的大兩倍,妳要和我滾床單也方便。」
「你很煩耶。」小愛表面上眉頭深鎖,心裡卻已被說動。姑且不論高級社區是否就一定會帶給她安全感,冷總是說,換到新環境是轉換心境的好方式。況且要過慣上流生活的冷回到破舊小公寓,確實是委屈他。冷已經為了她付出太多。
她問:「今天晚上去看可以嗎?」
「我直接請假!現在就去!」冷放下叉子。
「給我乖乖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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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住宅位於二十八樓,小愛不是第一次踏進這裡,但房內潔淨到如樣品屋的樣子仍叫她驚訝,幾乎沒有生活感。她搬進新家的第一個晚上,冷叫來私廚烹調,又開了名莊酒,讓小愛久違地享受到奢華生活的滋味。飯後他走到落地窗邊,告訴小愛:「風景不錯吧?人活著追求的就是這些。我不算多有錢,現在的生活只是符合基本人權而已。幾年後我們一起移民到妳喜歡的國家,到時候看見的夜景比現在美上幾千倍。」
「說移民還太早了,說不定這幾年你就結婚。」
冷笑了笑說:「我現在單身,沒打算交以結婚為前提的對象。」
小愛微微驚訝,印象中冷自從國中以來就女朋友換不停,他說過沒辦法忍受超過一個禮拜沒女友。雖然他嘴上說著「男人晚一點結婚也沒差」,卻也提過人生規劃是三十歲前結婚。
她問:「是因為要照顧我嗎?」
「反正男人到八十歲還是可以娶十八歲正妹,幹嘛綁住自己。」
小愛瞪到冷舉雙手投降說:「我開玩笑的,別生氣。真正的原因是失去妳後,我發現妳最重要,沒有妳我活著沒意義,我們小時候說過找個地方隱居,乾脆就這麼辦。想要住在人煙稀少的地方也沒關係,我搞一座莊園給妳。」
「哪來那麼多錢。」
「別小看妳哥。」
莊園,小愛難以啟齒,其實她現在很怕空曠的房屋,像是此刻身處的地方。從前她嚮往離群索居的恬淡生活,現在她想把自己關在小小的房間裡,有衣櫃那麼大就好,或像是籠子。
那段時間裡,鳥籠內反而是她最嚮往的地方。因為有琉璃在。
她不由得開口說:「我跟你說過的惡魔,到現在還是很想他,那段時間,他是我的信仰,沒有他在,我絕對撐不了這麼久。」
冷默默聽著小愛被囚禁時的故事,儘管她已經說過不下十遍。他有沒有仔細聽並不重要,她需要說,把想法化為語言令她不感到孤獨。她的故事脈絡混亂,本來是和冷面對面說,不知不覺就變成抓住冷的手腕,然後變成胎兒的姿勢蜷縮在冷的臂彎。直到她喉嚨又乾又痛,冷才把她抱去主臥室。
拿了乾淨衣服後,小愛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你要陪我洗嗎?」
冷斷然回答:「不行。」
「我對這邊不熟,洗澡會不安。」
「我可以在外面跟妳說話。」
小愛的朋友經常吐槽冷和小愛之間詭異的「兄妹情」,直言冷是妹控。「哪有正常哥哥會想抱著妹妹睡覺啦!」不過冷只會打打嘴砲,像一起進浴室這種事,他打死都不做,看到妹妹在他面前穿太少也會不高興。
硬撐著洗完澡,在冷幫她吹頭髮時,她才注意到掛在牆上的畫。「是你畫的嗎?」
畫框內的景色是俯瞰的海灘,擬真畫風中繾綣著超現實的鮮藍色彩,藍色螢光在岩石間流淌,濃得化不開。
「我朋友畫的。」
「畫得真好。有異世界的感覺」
「這幅是真實景色,馬祖的藍眼淚。」
「哦。」
「妳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去馬祖玩嗎?」
她去過馬祖,也記得有跟家人幸運觀賞到藍眼淚,唯獨不記得它的真貌,也許對小孩而言,海底的發光生物和裝在游泳池底部的燈光沒有區別。知道這幅畫是實景後,她反而不太感興趣。
「頭髮乾了,我想要睡覺。」她向後倒在床上說。
冷幫她蓋好被子,輕聲說:「睡吧。」
「可以關燈沒關係。」她說。
中途小愛迷迷糊糊醒來幾次,大約醒第三次時,冷就睡在她身邊了,但知道她害怕黑暗的他,一直為她留著全部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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