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請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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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送爽,雲安頌拉開陽台的落地窗,指示花店的員工把數盆龜芋背和綠籮放到陽台,本來空蕩蕩的地方頓時充滿生機。
花店員工放好綠植後,從門外的手推車拿出一盆新鮮的茉莉花往屋裡搬,雲安頌立時攔住他,掩住鼻子說:「這花不是我的。」
「沒有送錯啊,老闆見你買了這麼多盆栽,特意多送一盆茉莉花祝賀雲先生新居入伙。」花店員工正要繞過他把花拿到陽台,再次被雲安頌擋住。
「謝謝老闆的好意,但我對花粉過敏,只好拒絕他的美意。」
「喔……這樣啊,那我拿回去好了。」
「不好意思。」雲安頌看著他把花拿出屋外才鬆一口氣,給了小費又送花店員工出門,然後回到屋裡仔細地環視他的新家。
公寓以白色為主,唯獨電視機後的牆身是湖水綠色的,跟落地窗的大葉圖案窗簾相映成趣,增添家裡的生氣。客廳鋪了一塊短毛白色地毯,踩上去軟綿綿的,摸起來像貓毛的質感。
他放鬆身體任由自己攤坐在白色的沙發上,輕輕摸著沙發的布質,忽然想起那日離他而去的孩子。他猛然驚醒,單手掩住雙眼深呼吸平伏心情,起身走到陽台擺弄那些植物。
他花了幾天時間打點家裡的佈置和添置日常用品,終於趕在周末招待連浩耿、麥尚柔和她的伴侶到家相聚。
「哇!這裡比之前更好看了!」麥尚柔一踏進屋門大喊。
雲安頌摸了摸鼻笑道:「我很用心打掃和佈置的。」
麥尚柔大步走過去打開臥室的門,一室湖水色的牆身配襯木色的床和書桌,看起來很舒適,很有書卷氣,一點醫院病房的感覺都沒有。她知道雲安頌曾經十分依戀病房的顏色與佈置,擔心他悄悄把家裡裝潢成那個樣子再次讓自己沉醉其中,幸然她沒有看見預想中的景象。
「堂堂Alpha怎可以闖進別人的臥室……」麥尚柔的伴侶拉住她輕聲說。
她左右擺動食指,大咧咧說:「我這是檢查租客有沒有把野男人帶回家,在公在私我都十分關心這個問題。」
雲安頌正想回話,門鈴又再次響起。站得最近大門的連浩耿下意識開門,瞥見面前陌生的年輕人,自然而然問:「請問你是?」
那人對他的詢問充耳不聞,往他身後一看,立時喜笑顏開揮手說:「雲安頌!」
雲安頌走過去引領他進屋,跟大家介紹說:「他是阿陽,這四年我跟他一起住。」
「是室友?」連浩耿上下打量眼前這個衣著簡單卻不失英氣的男人。
「不是吧?我嗅到Alpha的味道。」麥尚柔奸笑說。
阿陽伸手摟住雲安頌的腰,禮貌道:「你們好,我是甄守陽,叫我阿陽就行。」
「這就對了,來,小陽弟弟!跟姐姐聊一聊當時怎樣打動我們小安頌的!」
麥尚柔一手拉阿陽走到客廳坐下,像家長一樣問長問短的,阿陽也毫不含糊,老老實實把他們相遇到同住的過程鉅細無遺地說出來。當他正說到成功讓雲安頌答應發生關係那一刻,雲安頌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打岔說:「該準備吃火鍋的材料了,我去把冰箱裡的食材拿出來吧!」
趁雲安頌起身走到廚房準備食材,麥尚柔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嚴肅地看著阿陽說:「阿陽,你所認識的雲安頌是一個怎樣的人?老實說,我覺得他變了很多,這未必是好事。」
阿陽見她沒有方才打趣的樣子,也自覺地認真起來說:「他初識時挺沉默的,但後來不知從哪天開始,他變得越來越開朗,像現在這樣。」
「師姐,你覺得安頌一直沒有好轉?」連浩耿擔憂道。
麥尚柔點頭說:「離開傷心地的確有助病情好轉,但有些人會在逃避作用下強逼自己,壓制甚至抹殺過去的自己,當重新面對過去或觸及相關的事,便會情緒失控,出現歇斯底里的症狀。」
她嘆了口氣看向雲安頌的方向,低聲說:「最能觸動他情緒的人無疑是章昀睿。」
「那是不是不再跟他見面就可以了?」連浩耿問。
麥尚柔搖頭道:「不見面只會跟以往四年的情況一樣,反而讓他們好好溝通,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想問……」阿陽傾身湊近他們就:「雲安頌曾經告訴我,他在一位Alpha身上試過經改造後的發情針劑成功讓Alpha誕下後代……那個人是不是那男人?」
連浩耿與麥尚柔四目相對,連浩耿那天重遇雲安頌,並告訴他章昀睿生了個孩子現在已經四歲時,雲安頌牽起一記苦笑顯然早就知道這件事。四年前的雲安頌明明跟章昀睿重修舊好,但又告訴他將會離開……串連起當時覺得不明所以的隻字片語,答案終浮上水面。
「你們說什麼悄悄話?過來幫忙啊!」雲安頌說。
麥尚柔的伴侶率先上前幫忙,不消一刻已把火鍋材料放好。雲安頌看著滿桌食材,拍手笑說:「我從未在家準備過這麼多人份量的火鍋,第一次這麼多人一起吃飯,今天一定要好好享受!」
雲安頌仔細地看過他們每一個人,頓時感到擁有朋友的感覺原來是如此溫馨。他喜笑顏開地坐在桌前,開了一罐啤酒一飲而下,然後長長吁了一口氣,彷彿把一切不快與過去都通通擠走。
阿陽看著心情愉快的雲安頌,嘴角也不自覺地掛上微笑。只要他過得快樂,他寧願雲安頌一輩子維持現狀,不再被過去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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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麥尚柔和連浩耿後,雲安頌走到廚房拿起抹布,站在正在洗碗的阿陽身旁把洗好的碗筷擦乾,放在置物架上。
阿陽偏頭看了他一眼,趁他還未看過來,低頭在他的額角上印下一吻,淡說:「這樣平靜的生活不錯,要不要考慮收留我?」
雲安頌輕笑一聲,也不看他說:「雖說我現在被人找到了,不用再東躲西藏,但不代表所有麻煩都清除了。」
「你怕那男人找你麻煩?」
雲安頌搖頭說:「他不會。」
「那有什麼好怕?」阿陽關上水喉,盯著他說。
雲安頌把碗盤都擦乾,放下抹布輕嘆一聲,轉身凝視阿陽說:「我累了,不想再談戀愛,也不想再為誰動心。」
「我不奢求你與我熱戀,只要……只要跟以前一樣就好,沒有壓力的!」阿陽激動地抓住他的肩膀說。
雲安頌輕蹙眉頭,苦笑說:「你看,你有多用力抓住我,就有多少壓力扛在我的肩上。阿陽,我三十多歲了,不想再浪費時間。」
「我陪著你……」
「不用,真的不用。」雲安頌退後一步離開他的桎梏,續說:「我已經過了需要人陪伴的日子。」
曾經他很渴望有人能陪著自己,每日都沉浸在被愛的環境中,甚至以Beta之身孕育一個孩子,但如今的他已經認清現實,無力再去追尋這個虛幻的夢想。
阿陽洩氣地抱住他,緊緊地抱住這個過於纖細的男人,啞聲說:「我明白了,但我會在你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陪著你、看著你……」還愛著你。他閉上眼睛咬緊牙關,不讓心底那句說話洩漏出來。
雲安頌回抱他,鼻間聞到阿陽的衣服散發著他們曾經同樣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他埋首深深一吸,悶聲說:「謝謝你,阿陽。」
阿陽走出公寓大堂,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往大街方向走去。現在他在旅館租了一間房間暫住,本想說服雲安頌後一起離開這個城市,奈何對方不答應,只好見一步走一步。
泊在路邊的黑色轎車裡,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他的後腦勺,直到他消失在轉角後,才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雲安頌所住的公寓陽台。章昀睿見樓上還亮著燈,忍住衝上去的衝動。現在只是晚上十點半,他由七點看著那小子來到,十點看著連浩耿和麥尚柔跟她的伴侶離開,到現在甄守陽離開沒有留下過夜,一直懸著的心才緩緩落地。
人一放鬆下來,頓時覺得車裡的茉莉花香變得濃郁起來,放在副駕駛座上的茉莉花正是今日被雲安頌逐出公寓那盆。少年時他捧著一束茉莉花到醫院探望雲安頌,同住十年亦見他不時買些茉莉花在家裡裝飾,從來沒有聽過他對花粉過敏。如此一來,只能說雲安頌知道送花的人是他,所以拒絕收這盆茉莉。
他伏在方向盤上,暗暗地記恨那個乳臭未乾的甄守陽可以登堂入室,還有那個即使有了伴侶還總在覬覦雲安頌的連浩耿也能出席入伙宴,而他卻像個見不得人的跟蹤狂,坐在車裡捱餓,看著他們在樓上吃飯喝酒。
茉莉的花香彷彿濃得嗆喉,他調低窗子點了根煙,深深吐納一口,不顧形象地將煙叼在嘴裡,背靠坐椅平伏不忿的心情。
猛然電話響起,他隨手按下接聽鍵,方作林怨怒的聲音頓時傳來:「阿睿,出來喝酒。」
要是平日章昀睿一定不會答應他,但現在他也鬱悶得很,酒精的確是可以令他暫時忘記壞心情的好東西。
「地址。」
「過來我家!今天不醉無歸!」
章昀睿吁出一縷煙霧,隨手摁滅香煙,重踏油門離開令他心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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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我一直陪在你身邊,跟你一起讀書、工作,幫你做了多少見不得光的事,可我還是什麼都沒有,比工具人還不如的存在!」方作林拿著紅酒瓶直接吹,一口氣喝掉小半瓶,頂著通紅的臉拍打章昀睿的臉,續說:「臭傢伙,都是你!他不願接受我,全都是因為你!你什麼時候才長大,嗯?」
「別用後媽口吻跟我講話,很噁。」章昀睿拍開他的手,讓他坐在地上歪身靠著沙發。
方作林的眼眶流出淚來,靜靜地哭著說:「我為了你和他做盡壞事,可他眼裡只有你……為什麼呢?」
猶如魔王轉世的方作林竟然哭了,章昀睿也不好再說什麼踩他的痛處。他隨手抽了張面紙放在方作林眼前,輕嘆說:「喜歡一個人這麼多年還求而不得,是怎樣的感覺?」
面紙接住方作林的淚,暈開一朵又深又大的淚花。
「得到讚賞時會很開心,被他冷待時很落寞。其實我要的不多,只想他能分一點點關注給我就夠了,一點就夠了……」
想到從前的雲安頌也是抱持相同的想法,章昀睿的心又不禁酸痛起來。他才經歷了四年就快要受不了,然而雲安頌卻忍受他的冷待十年,甚至忍受到生出病來,他不敢想像雲安頌到底有多痛,以及有多愛他。
他仰頭重嘆一聲,說:「是報應,是你和我虐待他的報應啊,作林。」
「這是你的報應,不要把我拉進來!」方作林忽然彈起身,抽了幾張面紙擦乾眼淚、擤了鼻涕,悶聲道:「我現在還是恨不得他快點消失,讓你認命跟容倩和霽景一家和樂融融過完下半輩子,那他就可以有空看看我。」
「為什麼不能是他跟我一起過下半輩子?」章昀睿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下,嚥下滿嘴醇酒歪歪嘴角,輕笑說:「我的家很快就只剩下霽景和我,沒有別的Omega。」
「你要跟容倩離婚?」
章昀睿一抹唇角,放下酒杯說:「她不安份,自然不能再用章太太的頭銜。」
方作林隱隱猜到章昀睿的手段,他深知章昀睿從來不是個沒用的紈絝子弟。若要用一種生物形容這位摯友,一定非毒蛇莫屬,即使身陷囹圄,也能沉靜地看準時機,給對方致命一擊!
章昀睿瞥他一眼,笑說:「要令Alpha愛上自己可不容易,你要是有興趣不如問問安頌有沒有藥可以幫到你。」
方作林驀然感到一陣惡寒,抱著手臂抖了抖,「不用了吧……」
「我作為唯一成功的試驗品,可以向你保證他做的藥沒有副作用,還可以不動色聲地令Alpha踏入發情期。」章昀睿瞇眼一笑,起身拿過西裝外套,續說:「我回家看兒子了,媽媽外出偷情,霽景半夜起來找不到我會害怕的。」
方作林看著他離開房子,仰頭靠在沙發上喃喃自語:「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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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除了園中小朋友的醫療支援,可能還要你負責少許文書處理工作,你應付得到嗎?」幼稚園的主任微微一笑,客氣地問道。
雲安頌點頭說:「沒問題。」
主任跟校長會心一笑,對眼前這個男性Beta印象挺好的,校長一邊在幼稚園裡漫步,一邊溫婉地說:「我們這家幼稚園很多老師都是Omega,因此我們很需要一位男性Beta加入我們的大家庭,負責一些接觸Alpha的工作。我們十分歡迎雲老師的加入。」
雲安頌第一次被人稱作老師,立時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謝謝你們接納我才對。」
校長憐愛地看著他說:「身體的不便絕對不是問題,我們重視老師對孩子的關愛和教育,希望他們能成為懂得體諒和關心別人的孩子。」
雲安頌頷首認同。驀然,一顆足球從遠處滾來落在他的腳邊,他抬頭望去,看見一個孩子站在球場上向他揮手。他撐著拐杖,猶豫地抬起右腳,將足球輕踢到孩子的方向。那孩子撿起球,揚起一張大笑臉說:「謝謝大哥哥!」
他從心裡笑了起來說:「沒想到一把年紀還能被叫哥哥。」
「雲老師才三十四歲吧?還很年輕!」主任推了推眼鏡,盯著面前這個儀表堂堂的Beta。
雲安頌靦腆笑道:「謝謝主任。」
校長低咳一聲,說:「我帶雲老師到醫療室看看吧,如果有什麼缺乏儘管跟我說。」
校長跟主任把他送到醫療室後便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去,他慢慢看過醫療室每個角落,明亮的空間、透光的窗簾、整潔的書桌、潔白的睡床……還有備有少許醫療用品的醫藥箱。他仔細地點算缺乏的物資,想了想孩子普遍在學校突發的病症和傷患,清晰地寫了一個清單傳給主任,表示自己將會為醫療室添置這些藥品。
做完這件事後,他問校工拿了些清潔用品,不急不緩把醫療室打掃得一塵不染。
放學鐘聲響起,孩子們的歡笑聲從窗外傳來,他看著孩子奔向門口對他們展開雙臂的家長,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起來。
記憶中,他的媽媽也曾經接過他放學,但她臉上從來沒有悅然的笑容,每次來接他都苦著臉,扯著他的手遠離那些對他們指指點點的家長。他每次都攥緊媽媽的手,希望自己乖一點就能讓媽媽高興起來,但他的期望卻從未發生過。
眨眼間,如今看著眼前興高采烈的孩子,他心裡的陰霾慢慢地揮散了。孩子是他心裡一直過不了的坎,但正因為他曾經有過孩子,幻想過怎樣幸福地養育孩子,他才能在這群小朋友的歡笑聲裡得到救贖,希望他們每一個都能健康快樂地長大。
雲安頌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在秋風吹送下深吸一口氣,終於感受到重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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