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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悠悠地坐在馬車裏，手裏的摺扇搖啊搖，正在看國內的情報。馬車走了沒兩步，外面便飄起雨來，越下越大。他無端生了興致，撩起簾子正要喚人送點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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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神色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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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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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姑娘紅裙明豔，公子墨衣清淡，面對面站着。時光彷似靜了許久許久，那姑娘才說了一段話。可是她沒笑。她沒有像平日那樣，笑得沒心沒肺。她說得很真誠，拉住他的袖子，語重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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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公子，隨和得像是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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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唇角的笑漸漸變深，回過頭來放下簾子。「走。」馬車緩緩駛去，他手裏的扇子停住了，好一會，才再度扇了起來。「世子，鶯兒給您送吃食。」他喝着熱茶，再吃一口酥餅，良久，呵呵一笑。「鶯兒你說，生活要這麼跌宕起伏有甚麼趣味啊？還不如咱們快活呢。」快活啊快活，不因誰的離別而苦痛，不因誰的到來而激動。有甜食，有美人，俗氣卻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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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兒低首一笑。「世子，您說甚麼話呢。」岑翊卻揚揚手。「你下去，去後面的馬車裏躲雨吧。」鶯兒應了一聲。岑翊看了好一會兒情報，卻沒甚麼心情，專注不了。他輕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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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時候該娶個夫人了吧？娶個賢淑的，懂事的，不用他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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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子！」車外忽然傳來馬蹄聲，他怔了怔，才撩開簾子。秋小琰打馬在他馬車邊跑着，臉上水瀅瀅的，笑盈盈地喊道：「我隨你去寧國！」岑翊呵呵大笑：「你隨我去作甚？寧國可沒甚麼好玩的。」秋小琰的臉藏在斗篷之下，髮絲都染濕了，邊拉馬減緩速度，邊跟他說：「小世子，我本就是寧國人。」岑翊笑咪咪地盯着她，一雙桃花眼翹得心思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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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道：「你上來吧，都濕透了。」秋小琰擺了擺手：「咱學武之人坐不得馬車，會憋得心慌。我騎馬好了，馬兒多乖。」她笑着拍了拍身下的馬。岑翊挑眉：「就打算這樣跟着我的車隊？」秋小琰點點頭，似乎未聽見他話裏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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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小秋，這麼多年，你是半分未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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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笑了，手心一翻，把玉石拋到車內，正好落在他的扇頭。半分不差。「承讓承讓，小世子不也一樣。」岑翊把碧玉石取了下來，好好瞧了一翻。晶瑩剔透，帶着淺青淺藍，上面還有一個極小的孔。「果真是好東西。」他邊說邊把玉石繫在扇末：「說吧，想借助我的身份地位去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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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哈哈大笑。「小世子真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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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把簾子放了下來，心裏翻來覆去就一句話。小姑娘糊弄人的本事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個……怎麼這般不好對付？他想了會，道：「你一個姑娘在我車邊走，此事甚為怪哉，我還是讓人給你騰輛馬車。」秋小琰見他堅持，想想也是，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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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兒把車讓給她後，便來請示世子了。「世子，用不用給秋姑娘送點甚麼？」岑翊摩挲着下巴，思來想去，還是想不透。「鶯兒，你說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偏來我的車隊？」鶯兒放下托盤，坐在他身前，陪他沉思。「世子，您回去後要見甚麼人麼？」「沒有。去見國君，然後就回世子府了。」國君見兒子們都大了，便要立儲，這會兒奪嫡之爭已經激烈得快浮出抬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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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親是弈親王，傳聞中曾是寧國都城中最風流聰敏的男子，可惜娶了他母親後不久一個寒冬染了重疾，英年早逝。他母親是個小戶人家的千金，避世不出，卻知書達禮，手段頗高，所以他們親王府雖然沒甚麼風頭可言，卻無人敢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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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一向與世無爭，對這王位沒有任何心思，在都城又完全沒有黨羽實力，自然要避風頭，不會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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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得究竟甚麼啊？想不通……先捧着貫着，待我想明白了再說。」他唇邊的笑意越發張揚：「反正她來也來了，見招拆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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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秋小琰捧着上好的露棠紅，呆愣愣有點出神。這酒味道變了，不那麼好喝了。她想喝烈酒，就想大醉一場啊。她再喝了兩口，馬車隊停了下來，說休整一夜再行。秋小琰掀開門簾，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他們已經走出暮國之都，四處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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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甚麼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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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下有些懨懨的，迷迷糊糊睡了又醒，終在天邊灰濛時躍出馬車，避開眾人，跳到一片平坦的野草萍上，翻刀練起武來。她舞得正起興，忽聽另一人的腳步聲。她回過頭來，便見岑翊一身淺竹長袍，漫漫搖着扇，額上環着碧色抹額，呵呵笑了。「小秋姑娘舞得好。」她笑了。「小世子過獎啦。」她一下把刀插回鞘中，背了起來：「要起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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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搖頭：「不急。」他走前兩步：「這刀不錯。」秋小琰嘿嘿一笑，沒接話。岑翊挑眉：「怎麼，小秋姑娘好像對我有甚麼不滿。」秋小琰詫異地笑：「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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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亭中，你多少對秦九殿下有點迴護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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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覺得，他不想下棋，總有他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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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收扇，一雙桃花似的眸子一轉：「你就不想，我逼他下棋也有我的原因？」「可真沒想。」秋小琰哈哈大笑：「六年前就見你幹過不少好事。」那時寧國都城中已很多明爭暗鬥，這大大一座世子府，誰不想拉攏？在這勢頭下，要遠離朝局極難，他那時過的，便是天天謀算才得一夕安寢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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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見識過他的手段，那時也蠻認同的。大家都是為了活命嘛。可是在秦止漓這兒，她就有點不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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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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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啊，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這世上好壞善惡，全在於那人是救一人，還是救百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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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學他棋藝，怎就救百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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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對抗暮國，寧、邵必須聯盟。他授我棋藝，我們便算是有了點微薄的交情，可以名正言順地主持聯盟。邵國王子正在謀權篡位，我國正在奪嫡大戰，所有人各懷鬼胎。只有我們二人，沒有立場，主持聯盟，非我們二人不可。否則，兩國之亡，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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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聽了，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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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她就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岑翊是個長袖善舞的性子，可是不知怎的就愛思慮。凡事非得枴幾十個彎，只為不動聲息地撈一點點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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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秦止漓教他棋藝，當然還有別的好處，也順其自然地把秦止漓與他綁到一條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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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秋小琰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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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笑吟吟的側臉，她也只是應了一聲。「你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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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攀上了馬車。這種人，能交朋友，卻不能深交。要守誠信，但不能再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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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岑翊忽喚：「你可知我當初為何要自請來暮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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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停下了腳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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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以為脫離那骯髒的地方，就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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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錯了。絕對的強大，才是自由。為此而精打細算，又有甚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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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回過頭，岑翊立在朝陽之下，笑得自在，摺扇晃得起勁。「小秋，有甚麼需要幫忙的，你向我說便是了。我們認識多久了，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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