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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悄悄從後門翻回府中。她一身黑衣，將長髮盤緊了，綁上頭巾，蒙住小臉，只有眼眸裏與背上的刀閃爍着輕芒。她落地無聲，躍入西院的寢室，把黑布都卸下裝進木櫃底的暗格裏，換了殷紅如血的衣裳，把頭髮草草束了。她躺在軟塌上，閉眼歎息。「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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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在相府後院裏潛伏了四日，東躲西藏，卻發現內院守得可真是嚴，丞相培養了一幫身手極好的府衛，暗裏還有至少百人的暗衛。他是做了多少虧心事才如此怕人追殺？以她一人，完全進不去，唯有另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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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天無所事事，她偷聽下人們說話，全是些日常瑣事。看來丞相府的日子很是平淡，聽說她父親故去的夫人是榮親王的掌上明珠，父親為了依附榮親王，一直不敢續弦。所以，整座丞相府裏只有她那雙怨氣相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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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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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門開了，透進了一抹陽光。她伸臂遮住眼睛，喃喃道：「出去，本姑娘要睡一覺。」進來之人卻似乎未聽見，大叫了一聲：「哎唷！姑娘回來啦！」秋小琰睜眼便見一個小丫鬟，抱着一個銅盤，臂上搭着塊布巾。她長得挺嬌俏，喜上眉梢，可一瞬間又憂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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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怎麼在睡大覺呢，這些天你不見了，可急死菊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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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坐了起來，笑了：「怎麼就急死你啦？」她接過銅盤，還拿布巾擦起手足來。菊翠看得目瞪口呆：「姑、姑娘，這是擦桌子軟塌用的。」秋小琰一愣。擦着還挺軟和的，京都裏隨便一座府都這麼講究。她把布巾放回去，訕訕一笑。「小姐姐，你先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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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翠大大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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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外面都傳瘋了，說世子大人私自把夫人帶回來了，把祖宅給您住，還說您進門那下，有人看見了，穿着大紅嫁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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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僵住了。這都甚麼跟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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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姑娘您怎麼不說話？莫非您真的是世子夫人？」菊翠歪頭。這怎麼瞧都不像呀。況且，這位姑娘來了宅子沒半天就不見蹤影，世子大人亦不來找她，似乎不像是新婚燕爾的樣子。秋小琰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你的意思是，外面的人，都傳岑翊帶了個姑娘回來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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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翠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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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沒甚麼。」秋小琰一笑。「反正不是真的，一沒人證，二沒口實，傳不了多久。」她說完，拉起被子便要睡。菊翠忙小聲加了句。「傳聞驚動了好多千金小姐，五日內，傳到幾百里外了。」小琰的動作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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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邵國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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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奴婢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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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把被子拉過了臉，閉眼嘆息。還不如當初她的建議，裝個幕僚，東窗事發的機會不大。好啊，現在弄成這樣，看岑翊如何發揮他高明的手腕，把這事解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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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國君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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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來了。」寧國國君岑若楠端坐案前，年近半百，仍精神抖擻，臉上留着兩撇鬍子，乾淨清爽。岑翊上前，笑吟吟地行禮：「下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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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到暮國為質，民風、軍械如何？你細細奏來。」岑翊稱是，上奏一番，無非是甚麼暮國尚文，民間知書達禮之士眾多，國力富盛，不容小覷。但軍械方面，他身為文臣，自然不知。他臉上從容輕鬆，但其實心下有點兒忐忑。他一個世子，兼五品郎官，平日不會進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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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君今日要他前來，不知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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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若楠聽了，頷首道：「不錯。」他伸手示意着案邊的長椅：「坐。」岑翊呵呵一笑：「國君，下官要是坐了，要叫相爺不喜。」他才位列五品，按禮不得與君王同席，反之丞相本就可以坐而論道，但國君卻偏偏總不讓他坐。岑若楠笑了：「你是本君的親侄兒，有甚麼敢不敢的。」岑翊這才笑道：「那下官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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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日穿着淡藍淺竹長袍，雪白的摺扇插在腰間，額上圍着銀絲抹額，眉眼間盡是風流倜儻之意，神采奕奕。岑若楠見了，微微歎息。「世子長得越發像若梧了，連眼神都像了個七八分。」岑翊垂首而笑：「父親氣質出眾，下官比之絕不相及。」岑若楠哈哈笑了，思索一會，才道：「世子剛剛及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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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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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甚麼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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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一怔。岑若楠已接道：「這就是了。大丈夫要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樣，本君賜你大將軍府姑娘言越菲為妻，可好？」大將軍府掌上明珠，言越菲。大將軍言霄掌全國調兵之大權，這次賜婚無疑是君王最大的信任，卻同時要把他推上風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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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若楠見他笑而不語，雖有點不滿，但還是希望好言相勸。「世子，我國創國至今，所靠的是甚麼？」岑翊道：「朝綱之嚴，衛兵之強，戰策之明。」岑若楠點頭：「還有一項，賢士之用。」岑翊笑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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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王子們為儲位鬥得天昏地暗，卻無一人能冷靜從容，突圍而出。一個個只會逢迎藏拙。身為國君，又怎敢把兵權交托？反觀他，不愛爭不愛搶，自請去暮國逍遙，這些年來每年送來一份報告，羅列周詳。岑若楠早就看出這位世子派去作質是大才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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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目看去，見少年依舊笑臉盈盈，一雙桃花眼裏卻掠過思緒連片。片刻，岑翊撩袍跪地，朗聲說道：「君上恕罪，下官不能娶言姑娘。下官已有心悅之女子，許下了重諾，此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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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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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不一會便回了府，被罰了思過三個月，而國君已經派人把舊親王府宅圍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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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走到了內院，把事情全部交代。岑夫人放下手中刺繡，抬起頭來，看着面前倚在門口的兒子。岑翊呵呵一笑。「娘親放心。國君現在當我是情深款款，一時想不開而已。他還說，我沒娶過門就不算數，讓我回來好好思過想清楚。」岑夫人靜靜地瞧着他。「是真情？還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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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笑道：「自然是假意。將府女兒，我絕不能娶。否則，一生必將波折動盪，或是必須俯首人下。」岑夫人聽了，倒是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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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真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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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舊宅中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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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朋友，託我幫的忙。」「你說幫就幫了？」岑夫人挑眉，好看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深意。「那般好的朋友，莫不是以前那個來串門子的小姑娘？我記得，她也喜歡穿紅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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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笑意不改，背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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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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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夫人半信半疑，岑翊卻緩步而去，轉出了母親的視線，腳步才加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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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地道。「都是謊話而已。都是謊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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