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 AIKEN 文學大賞 ──「人格分裂」 - Spirit ～於夏日互相依偎的靈魂

序

屈指一算，在這個表面積約為510,100,000 平方公里的地球上，約有7,900,000,000人口。每個人都佔當中的1/79000000000，不會多也不會少。如果有一天，其中一個死了，那其餘的7,899,999,999人當中又有多少人得知此事呢？為此而感到傷心的人又能佔當中多少百分比呢？

能佔其中的0.001%已經是壯舉了。

既然世上有如此大量的人類，那我或你存在的意義又在那呢？

001

「鬼人」還真是一個令人討厭且麻煩的種族呢。

躺在床上的我不禁這樣想著。

在我九歲的時候，「鬼人」亳無預警地出現在我面前——準確一點來説是「出現在我們面前」並且襲擊了我們。在家人的性命危在旦夕的那一刻，我覺醒了足以擊退他們的能力，事實上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這份「力量」是甚麼。

不過，在那之後我就一直與他們戰鬥。他們好像只會襲擊我和我的家人，似乎不會襲擊其他人。到了現在，我依然還是不知道他們行動的原因。不過這也是我成為（半個）家裡蹲的原因——我要守護家人。如果「鬼人」會襲擊我們家，我就一直留在家裏。

因為對我來說，他們就是我的生存意義。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lzvXwvd2

對了，順帶一提，他們在那之後好像因為受到太大的衝擊而對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

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OM0dMOQu

002

正當我覺得很無聊的時候，我那可愛的妹妹就打了一通電話過來：「喂，白痴哥哥？我們今天會很晚回來，晚餐自己煮吧。」然後就馬上掛斷了電話。

我的妹妹果然很可愛！不像兩老，最少還會提醒我「自己煮晚餐」。而他們？他們可是慣犯…每天都在十至十一時才回來，然後告訴我今天吃了甚麼美食。

「說起來我小時候好像也很反叛，經常跟母親頂嘴呢。」我拿起門匙，「今天出去走走吧。」我轉動著手中的鎖匙並打開了門，帶著輕鬆的心情出門。

看著那灼熱的太陽，嘆了口氣：「今天還真熱呢，希望等等不要下雨。」然後，我走向心之神社的方向。

心之神社，是一個沒有人的廢棄神社。神社有一個位置可以眺望整個小鎮，我很喜歡在那眺望被黃昏染成橙紅色的小鎮。

那裏是我的秘密基地，一個只屬於我自己的地方。

走著走著，我的肚子開始餓了。幸好在我的面前就有一間便利店。我走進裏面買了一個便當，之後就到了便利店對面的公園坐著吃飯。

我突然想起昨天在醫院碰到的那位女生，她還真可愛呢，不知道會不會再碰到她？

我嘗試在四周找尋她的身影，而事實上當然找不到，又不是小説或者連續劇，怎會出現這麼剛好的事？

看著看著，我總覺得這個公園有種熟悉的感覺。我小時候好像常常到這個公園，不過我還是想不起來那時的事，就像是被重重迷霧所覆蓋。我在迷霧中只看到一個小女孩。

想到這裏，我的頭就開始痛。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每當我試著回想小時候的事，就會開始頭痛。但只要停止繼續回想，頭痛就會停止。

我又不是一定要知道小時候的事，所以我決定不再想了。我吃完剛買的鰻魚便當之後，就繼續走向心之神社。

我走到心之山丘的山頂，然後就見到一座神社。這是一座無人參拜的神社。雖然因此到處都有種殘破的感覺，但鳥居依然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

我穿過鳥居，走到參道旁的手水舍。因為來到神社就得以手水舍中的水來清潔身體。不過說白了也就是洗一洗手，意思一下。所以我走到手水舍面前，用木瓢盛了一瓢水，進行「清潔身體」的儀式。

之後我就隨便走到一個地方，然後睡著了。

對，我睡著。

不過這其實是有一個很認真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為天氣太好，令我覺得暖洋洋，很適合睡覺。其實，我有一個病，那就是「渴睡症」。這還不是問題，我還會夢遊…

總之，因為那可惡的渴睡症而令我把整個下午睡掉了。我起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我一張開眼，眼前就出現了一名少女的背影。少女在黃昏的襯托下，變得更朦朧且不可觸及。

一陣風吹過，她的長髮隨風飄搖，像是一位不幸的天使墮入凡間。而且，她可能因為四周沒有人，所以她沒有用手按著短裙。

是純白色的！

我因為太大衝擊，所以從樹上掉了下來。

樹上？我是甚麼時候上去的？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少女看了過來。

我絕對會被當成變態偷窺狂！

我得快點躲起來！

不過看來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看到我了！

當我看到她的臉時，我真的起了雞皮疙瘩。

少女全身長滿屍蟲，右邊的眼球被屍蟲代替，而那條屍蟲還不斷擺動，就像向我招手，更可怕的是，她以詭異的笑容看著我。就連天空都變得灰沉沉，四處都充滿壓抑的氛圍。

我本想逃走，但四肢突然無力，我好像控制不到自己的身體。我只能看著她走過來，最後我又「睡」著了。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而我則睡在剛剛那名少女的膝枕上。

正當我還想享受一下這個猶如天國的膝枕，我突然想起剛剛看到的畫面，然後彈了起來。

可能因為太大動作，少女也醒來了。她擦了擦眼睛：「你終於醒來了？」她似乎還未清醒。

看到她的樣子，我又再次感到驚訝。

她不就是昨天我在醫院見到的那名少女嗎？至於屍蟲，她身上一條都沒有！而且也沒有屍臭，只有淡淡的幽香。

果然我剛剛看錯了！

她一回過神來，便馬上皺起了眉頭：「話說回來，你…看到了？」

我連忙解釋：「我才沒有看到純白色的…」

「給我忘了！」她捉住著我的肩膀不斷搖我，「啊～嫁不出去了！都怪你！」

現在的她和昨天的她完全不同，彷彿變了另一個人，昨天的她文靜得很，果然她是害羞了？

「變態！」

「對不起…」

結果跟她解釋了一輪，她才勉強相信。

「説起來，我還未自我介紹呢。我叫做真尋。」

「我叫愛理。」

這就是我與你相遇的開端。

003

在我完成了作為紳士的任務——護送愛理回家之後，我就遇到一個不速之客。

正當我走著平時回家那條路的時候，我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氛圍，濃霧慢慢充斥街道，無數的腳步聲從各處傳來，在我腦海中不斷迴盪。

在我眼前出現的是一對赤紅的雙眼。

迷霧以我為中心散去了一點，令我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隻有著赤曈的獨角鬼人。他一拳攻向我的腹部，他趁我因為那一拳的衝擊而雙腳離地，把我踢飛了。

我彷彿掉進萬丈深淵，我看著他在我眼中不斷變小，而我則不斷往後飛。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後背終於碰到了東西。我張開眼，打算看看我飛到那裏，結果眼前的景象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在家中，並且站在門前。

在我眼前的是父母和妹妹，不過他們全身都長滿綠色屍蟲，然後還有一些蟲卵和不斷蠕動的黑色小蟲。父親的頸部斷了一半以上，只有一條細小的肌肉連著頭和身體；母親被開腸破肚，大腸、小腸所有腸臟都掛了出來，黑色的腸臟上有無數的蟲卵和小蟲；妹妹的心臟上則插著一把菜刀，而且全身開始劇烈的腐化，連衣服也快要腐爛到變成一條破布。

我看到這個情景的時候，忍不住往後踏了一步更閉上了雙眼。當我再次張開眼就只剩下一個漆黑且可恨的生物——鬼人。

我由恐懼轉為憤怒。

突然間，一股紫色能量包圍住我。我驅使這份力量不斷攻向那隻「鬼人」，而他就不斷以極小幅度的動作把我所有攻擊避開，我的進攻越來越猛烈，但依然傷害不了他。他捉住了我的破綻，用膝頭踢去我的腹部，之後再一腳踢飛我。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身體開始乏力，最後只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同時我又再次陷入沉睡了。

在一個全黑的空間，我踏在虛空之上，我面前出現了另一個自己。他坐在一張稱得上「王座」的豪華椅子，他托住頭看著我。

「你説生存的意義是甚麼呢？」

「你是誰！」

「我就是你，別執著這種事了。你還未回答我。」

「生存的意義是甚麼？我才不知道。」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0rQRaJtc

「生命很脆弱，只要發生一點意外就可以馬上被奪走，那我們為了甚麼而生存呢？」

「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

「不不不，你必須知道。當你知曉你自己生存的意義之後，人生才會真正開始。」

「就算不知道，我的人生也會進行下去。」

「你錯了。終有一日，你會面臨『真實』，如果那時你還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義，你將會失去生存下去的資格。」

「就當我相信你的話，那我怎樣才能找到？」

「意義是人類賦予的，你生存下去的意義只能由自己賦予。如果你想以『尋找』的方式來賦予自己生存的意義，那就在你的『心』裏面尋找吧。」

他和他的「王座」化為幻影，慢慢消失了。在他消失之前，他用真誠的語氣說著：

「如果你能找到可以支撐你繼續生存下去的意義就好了。」

004

我今天一如既往地被鳥鳴聲吵醒了。

「早上好！」

我一到客廳，妹妹就用狡滑的笑容看著我。

「怎麼了？」

「只是想給你吃吃看我煮的早餐。」

她從背後拿出了一塊炭焦物體。我一看見那地獄料理，馬上轉身，拔腳就跑。想不到的是，她一手捉住我的左手並強逼我把身體面向她。之後，她推倒我並坐在我的肚子上，拿起那些炭焦物體，把我當成垃圾桶地不斷往我的嘴裏塞。

她處理完所有失敗品後，才願意從我身上離開。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對了，父親和母親今天很晚才回來，所以今天的晚餐由我來負責。」我原本想阻止她，但是她已經在用能夠殺人的眼神瞪著我：「你會吃完的，對吧？」面對她那直擊靈魂的拷問，我只好屈服在她的淫威底下。

「好…」

她見我答應了，她就用著輕快的腳步走回房間。

她絕對比鬼人更恐怖！

説起鬼人…昨天的鬼人究竟是甚麼回事？是他令我產生其他人腐化了的幻覺嗎？而且總覺得他和我第一次見到的鬼人很相似，獨角、赤瞳，這兩項特徵都令我想起第一次見到的鬼人…

我的衣袖突然被人從後拉了一拉，我懷著有點害怕的感覺向後看去。

「是鬼人嗎？」我暗忖著。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美少女的臉。

原來只是我可愛的妹妹。

「我要外出一段時間，晚餐的時間回來。」

然後她就出去了。

結果今天家裏還是沒人。

我原本打算睡個回籠覺，不過突然想到一件事，所有還是決定出門。

但正當我的手放在門把時，後院隨來一陣鳥嗚聲。但不是平時聽到的那種普通叫聲，而是比那種叫聲來得更悽慘、更可憐兮兮，如果要我將這種叫聲分類，那一定是求救聲。

當我意識到這件事時，我就馬上跑到後院。果然被我發現有一隻受傷的小鳥躺在後院的草地上，牠正在用可憐的眼神看著我。在與我的眼神對上後，牠便提著那對受傷的翅膀很艱辛地走向我。（還是用跳比較適合…？）

這樣怎麼都不做，默默看著牠走過來還真是痛苦呢…看不下去的我把牠放在手上，然後拿回房間。

我簡單地處理了牠的傷口之後，就用紗布為你牠包住傷口，被我包紥完傷口的牠用頭蹭我的手背。見牠恢復了活力，我也放心一點。

安置好牠之後，我便穿上黑色的T-shirt 、藍色的牛仔褲，就出門了。

走著走著，我就走到河堤的草地上。草地的上面是行人路，草地的下面是一條小河流，我躺在被兩者夾在中間的草地上。而且它不是平坦的草地，它有一點點斜度。

我看一看手錶，發現距離黃昏還一點時間，所以我便躺在草地上。躺在草地上的我感受著溫暖的陽光，嗅著新鮮的空氣。天空十分蔚藍，有時還會看到奇怪形狀的白雲。

這種感覺太舒適了，讓我不禁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令人懷念的夢。夢裏，我和爸爸在草地上玩傳接球；我和媽媽在行人路上牽著手慢慢走著，我還幫她提東西；我和妹妹和一群小朋友在草地上奔跑追逐，在河裏互相潑水。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十分悲傷的夢。夢裏，我和爸爸在玩傳接球的時候，他消失了，只剩下我和掉在草地上的棒球；我那牽著媽媽的手捉空了，只剩下我和掉在行人路上的塑膠袋在那夕陽的照射下；妺妹和那群小朋友消失了，只剩下全身濕透的我坐在那小河上。

這是一個孤獨得讓人想哭的夢。

我從夢中醒來了。我擦掉了眼角的淚水，看向那依舊蔚藍的天空。我嘆了口氣：「為甚麼我會做這種夢呢？」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zOwCoSd4

不過無論原因是甚麼，我也沒有心情睡下去。我看一看手錶，眼見已經差不多時間到黃昏了。我站了起來，向著心之神社的方向走去。

沒錯！我是為了再「偶遇」愛理，所以才在大約黃昏的時候去神社。

「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她呢？」我懷著這種有點期待的心情走向心之神社，不過期間發生了一件事耽誤了我的一點時間。

我遇到了一隻小貓，一隻黑色的小貓，一隻在馬路上死掉的黑色小貓。牠那黑色的毛髪染上了鮮血，在馬路上的牠彷彿被眾人遺棄一般，在沒人知道下孤獨地死去。

生存的意義…

我突然在想，那隻小貓生存的意義是甚麼？

我並不知道。

我連自己生存的意義是甚麼也不知道，怎會知道牠生存的意義呢？但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牠已經在我的懷裏。我像抱嬰兒一樣抱著牠，

我雖然不知道牠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生存的意義是甚麼，也不曉得死亡對牠是否一件好事，但我確切地知道一件事——我不能把牠拋在馬路上任由牠孤獨地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即使我只能用一個不完美的方法安葬牠，我也不願遺下牠。

我把牠葬在某公園裏的大樹下，下葬之後我也以雙手合十來為牠祈禱。

「希望你能在另一個世界開心地生存下去。」

在這之後，我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向神社。

我走到心之山丘的山腳，這裏有一條大樓梯能直達心之神社。說起來還真怪奇，究竟是以神社的名字來命名山丘，還是以山丘的名字來命名神社呢？

理論上來説，山丘是比神社出現的更早，撇除神社是從其他地方搬來的，那神社的名字應該是從山丘而來的。

但是心之神社貴為神社，即使是不入流的神社也不應該以心之山丘的名來為神社命名。

這樣一想，「心之神社」這個名字還真是有點奇怪。

走著走著，我就來到心之神社。我穿過鳥居後，走到手水舍進行「清潔身體」的儀式。完成後，我就打算走到神社的最右邊，但是我這次又遇到突發事件。

一名戴著草帽的小女孩站在拜殿之前，她右手按著被風吹得搖擺不定的草帽，而她那及腰的黑色長髮則連同她的白色連身裙隨著風飄搖。

她一和我對視就跑進森林。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她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我的腳不受控制地追了上去。

不過即使我馬上追上去，也完全見不到她的身影，就連她的車尾燈都見不到。她就這樣消失在森林裏。眼見找不到她，我就回到神社。

我走到神社的最右邊。這裏有一顆大樹，我坐在草地上，靠著大樹，看著那被黃昏染上紅橙色的小鎮，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我的眼皮慢慢被垂下，進入夢鄉。

這次是一個令人有種懷念的感覺的夢境。夢裏，一名戴著草帽的女孩正安慰著哭泣的男孩。女孩為了讓男孩不再哭泣，所以她帶著男孩到了某座山的山頂，山頂上有一顆大樹，他們靠著大樹，看著那被黃昏染上紅橙色的小鎮。這份景色是女孩唯一可以送給男孩的寶物。

夢境就在這裏完結，我張開雙眼看著那已經染成黑色的天空，夜空上的繁星雖然很美，但我真的很討厭晚上，所以我馬上下山了。

説起來，還是見不到她的身影…

005

正當我打算就這樣回家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今天的晚餐是由妹妹來負責，我就不自覺地走去商店街。

畢竟吃一點東西再吃她的地獄料理，對胃部似乎會比較好。加上這樣一來，我就更容易飽，變相能吃少一點那些地獄料理。

就在我在逛商店街的時候，我又再一次遇到她了。而且並不是刻意的相遇，而是真的碰巧遇到。

有人話過：「人的一生會有三次相遇，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必然，第三次是命中注定。」

我想，我們是命中注定的。

她今天穿著一件比較蓬鬆的衣服，看起來像是拿了男友的衣服穿一樣，把上身的每一寸肌膚都遮住，只露出一對小手。

我拍了拍她左邊的肩膀，當她看向左邊，我就馬上走到她的右邊。結果她被我嚇到了。

「真巧呢，真尋先生。」她紅著面看向我。

「是啊，還真巧呢！對了，難道你在買菜嗎？」我看向剛從超市出來的她，她雙手拿著重重的食材。

「是啊…我家的晚餐都是由我來負責的。」

「那你一定很擅長料理，真好呢！不像我妹妹，她是名符其實的地獄廚神。」

「是嗎？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你妺妹的事。」

「是啊…」

我們就這樣閑聊著。

不知道是不是我睡太多了，我全身突然脫力，彷彿失去了身體的主導權。我的視線同時模糊了一下。當我重奪身體的主導權後，四周卻越來越詭異。

最明顯的是，愛理消失了。

不止愛理，周遭的所有人都消失了。不論是商店的店員，還是充斥著街道的行人，都在我脫力的那一刻消失了。

「Memento mori。」

彷彿有人在我耳邊呢喃。

我馬上看向四周，但完全看不到任何人的蹤影。

「Memento mori 。」

那人用著提醒的語氣繼續在我耳邊呢喃。

一股寒氣從我背後吹來。

那是一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寒氣。明明是夏天，周遭的溫度卻好像降到零下。那股寒氣刺進我的骨頭，我的骨頭發出陣陣刺痛。我的背部更嚴重，彷如被無數冰刺刺穿，而且全數直達我的心臟。

「significatio。」

這次明顯在我背後傳來。我決定看看誰在說這些意義不明的語言。

當我轉身看向後面，我就看到有一個身影距離我約五米。

他是一名少女，而他穿純白色的衣服。他背後有一對純白色的翅膀，翅膀約有五米大。還有，其實事實上我是沒辦法確定他的性別，因為他沒有頭顱。

他是無頭天使。

他如同神明般張開了雙手和翅膀，像是在說：「來吧愚昧的人類，我是來迎接你的天使，我將引領你至天國。」但他依舊重複著同一句：

「Memento mor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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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強烈的寒氣從我正面襲來，就連附近空氣都開始結成冰。

「mori 。」

我的身體突然被定著了，同時在遠處傳來神聖、莊嚴且不可侵犯的鐘聲。

「significatio。」

語音剛落，無數腐化的手從地上伸出來。有超過十隻手捉住我的雙腳，我的腳踝、小腳、大腳，都被那些手纏上了。他們不斷把我拖入地面，而且那些手還開始向上發展，我的腰、我的軀體、我的雙手。

「勿忘你終有一死。」

一對手從無頭天使的軀體伸出來，就像破殼而出的蝴蝶，徒手撕裂無頭天使的是那隻鬼人——赤瞳、獨角、漆黑的鬼人。

我就這樣看著鬼人吞食著無頭天使的血肉，他扯開了無頭天使的右手，然後就像吃雞腿一樣大口大口吃著無頭天使的右手。之後再扯開了無頭天使的翅膀並折開翅膀，飲用翅膀流出來的血水。

我身上的那些手隨著無頭天使的隕落停止了，眼見那隻鬼人顧住吞食無頭天使，我就打算趁著這個機會逃脫。

怎知我一動，他便看了過來。

他睜大雙眼、用著戲謔的笑容看著我。

「mori 。」

無數的手襲向我，他們從不同的角度拉扯我，一隻較大的手襲向我的天靈蓋，他的食指和無名指各拉扯著我的眼皮。最終我被他們拉入了地底。

我好像被拖入了深海，完全無法呼吸，眼前漆黑一片。

「啊！」

我從床上醒來。

「原來是夢。」

我走到客廳，打算倒杯水喝。

但是，客廳坐著一位不速之客。

「你又如何知道現在不是夢？」

他站了起來，在我身邊出現了五個人影。他們各伸出來一條條狀物體，綁住了我的四肢和頸部。

烏雲散去，月光灑落。

月光為客廳帶來一點能見度。

綁住了我的四肢和頸部的是人類的腸臟，那五個人影是五具屍體。綁住我的腸臟佈滿屍蟲，屍蟲順著腸臟爬滿我全身。牠們不斷鑽進我的眼、耳、口、鼻，只要有洞就鑽。

那位不速之客露出真面目，他就是那個赤瞳、獨角、漆黑的鬼人。

「人終須一死。」

在下一秒，我眼前的景象驟變。

「那生存的意義是甚麼？」

我踏在虛空之上，眼前的是另一個自己。

007

在我面前的是只穿著一件背心的妹妹，她彎下腰，雙手撐地並走向我。

等等！事情跳得有點太快了。明明上一幕是我看見另一個自己，現在我看到的為甚麼是妹妹？而且章節是不是跳多了一下？

「老實答我，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咦？」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9FsbwcFOP

我交女朋友了？那還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好事呢！所以是誰那麼不幸，如果是愛理就好了。

「別裝傻了！」妹妹拿出我的電話，電話顯示我和愛理的對話，「這是甚麼，親愛的哥哥可不可以解釋一下？」

「咦！」

我是甚麼時候和愛理交換聯絡方式？而且還約了今天出外？不過總覺得有一絲異樣…

「你不答我就算了。對了，我待會會出去，晚餐自己負責。」

「叮咚。」

門鈴聲突然響起，妹妹還瞪了我一下。

「你好。」我打開門後，愛理馬上跟我打招呼，「家裏只有你一個嗎？」

「不是啊，還有妹妹。」我看向裏面，卻空無一人。「奇怪，可能她回房間了。」

「是嗎？不要緊，總有機會見到她的。」

然後她就拉了我出去。

説起來，那絲異樣是甚麼回事？我完全看不透，究竟是那裏出了問題？

「快點走吧！今天是星期六，遊樂園一定很多人。」

星期六？

…

我知道是那裏出問題了！明明我和愛理在商店街見面是星期三，但現在是星期六。時間上不吻合，我的記憶斷層好像有點嚴重。

「對了，愛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們昨天有沒有見過？」

「沒有啊，你這幾天不是都在打工嗎？」

我在打工？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tucOo5AH

「怎麼了，你是不是把我和其他人搞混了？」她的語氣雖然聽上去毫不在意，不過還是掩蓋不了當中濃濃的醋意。

難道我們真的成為了情侶嗎？進展是不是太快了？還有，愛理的形象總覺得不斷在崩壞…

「好了，別再想了。快走吧！」愛理牽起我的手，向著遊樂園的方向跑去。

「今天還真是多人呢。」愛理這樣說完之後，就被人群淹沒了。

在進入遊樂園的一分鐘內，我們就馬上走失了。說好的偏僻小鎮呢？不只有遊樂園，還在一分鐘內和(女)朋友走失。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全小鎮的人都聚集在入口？

被人群推到一邊的我在四處走動，希望能因此找到失散的愛理，但這始終都只是碰碰運氣，畢竟現在的她連電話都打不通。應該是因為這裏太多人了，他們身上的電子產品造成干擾吧。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IwS8VkQ6

走著走著，附近的氣氛就變得越來越詭異。越來越少人，最後剩下我一個在遊樂園。附近的氣氛變得跟與上次在商店街的氣氛很相近，不同的是溫度開始上升。

我抬頭一看，太陽彷彿越來越接近地面。我整個人都快要融化了，周遭的空氣開始變得壓抑。我的肩膀沉沉的，好像背著沉重的屍體一樣。我的呼吸開始絮亂，最後變得直喘粗氣。視線被汗水阻礙，變得模糊。

現在的我就像一個在沙漠上漫無目的行走著的旅人。

此時，遠方傳來奏樂聲：「天津神，國津神，眾之八百萬神，請賜予惠澤，拔其穢，祛其晦。降下…」

那奏樂聲十分不祥。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ziOCbxN4

如果要我描述有多不祥，我會説那樂聲彷彿帶著死亡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我向前方一看，果然有一隊葬隊。

這畫面極奇怪，一隊象徵死亡的葬隊出現在象徵歡樂的遊樂園，給人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我的胃突然出現異樣，好像被人大力緊握著，胃裏又有生物不斷啃食，最終我吐了。

我不斷吐出屍蟲，不斷吐，不斷吐，即使開始吐血、開始乏力，我也不斷吐，我完全無法控制身體，即使我快要把所有器官都吐出來，我還是停不了。

直至我快要失去意讖才停下來。

「天津神，國津神，眾之八百萬神…」

那隊葬隊似乎還未走。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6wehXc2Sx

不，他們不但還未走，而且還向我走近。

葬隊的成員全都在臉上蓋了一塊白布，白布上有一隻鮮紅色的眼。他們身穿黑色的制服，有人手執白色燈籠、有人彈奏三味線。

在葬隊中間的是三副棺木。

一陣怪風吹過。

葬隊消失了。

只剩下那三副棺木。

不知為何，我腦海中出現一把聲音去誘導我上前。我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步，一步，慢慢接近那三副棺木。終於，來到那三副棺木的面前。我低頭一看，才發現裏面躺著的人我都認識——是我的父母和妹妹。

我不知道應該要如何反應。

突然，我的腹部被踢了一腳。

那隻鬼人再次出現了。

「你還真是惡趣味呢，渣滓！」

我全身出現一股暗紫色的能量，而他全身則出現一股暗紅色的能量。

我用力一蹬，急速接近他。而他身後的棺木被暗紅色的能量包覆並襲向我。我一一避開並來到他的面前，以包覆了暗紫色能量的右拳打向他的顏臉。

他被我重重擊中，然後在地上滾了幾個圈。

他艱難地站了起來，他的身軀搖擺不定，而且有一片片黑色的碎片從他臉上掉了下來。

他的臉像是破碎的面具，露出面具下的真面目——另一個我。

另一個我是鬼人？

「做夢的人分不清楚現實。」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KgjxzZxW

「你究竟是誰！」

「虛幻的夢就像是毒品，支撐住你的人生以及侵蝕你的人生。」

「答我！」

「你甚麼時候才會醒來呢？如果一直停留於過去裹足不前，你又能稱為活著嗎？」

「閉嘴！」

他依然無視了我的説話。

「如果你這樣下去，當你醒來後，你又能否活下去呢。」

他突然像是被打碎的鏡子，「碎片」四散並消失了。

他最後再次向我提問了一條問題：

「如果你的家人全部消失了，那你生存的意義是甚麼？」

008

我張開眼睛後，第一眼見到的是一顆大樹，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躺在一張長椅上。

「那還真是赤裸裸的威脅呢！」

我還未報答父母，他們為我犧牲了很多；我還未看著妺妹結婚，我可是要不斷為難我的妹夫哦，我才不會讓妺妹嫁給一個壞人！

我絕對要保護他們。

即使犧牲性命。

…

算了，現在想來也沒有用。還是去找找看愛理吧。

突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她是一個小女孩，她似乎迷路了。

她站在人群之中，無助地哭著，但完全沒有人向她伸出援手。她的背影給我一種孤獨的感覺，就像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樣。

我很清楚這種感覺…等等，我為甚麼會清楚？算了不重要。無論如何，我都會幫助她，因為我在她身上看到小時候的妹妹，她們的身影在我眼中重疊了。

所以，我走上前了。

「你好啊小朋友，一個人嗎？要吃糖嗎？」我從背後點了點她。

「哇！是變態啊，我被變態蘿莉控看上了。」

「我才不是變態。」

「所以不否認自己是蘿莉控呢。」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6d3umEQge

「我只是對蘿莉比較有興趣。」

「哇！噁心！」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4rPD0NaVh

雖然我被她辱罵，但她好像已經沒有我向她答話之前的緊張。我絕對不是為了讓她辱罵我！這是風評被害！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Wm3sZLcDS

不過，認真一看，她們還真像。

「所以你的名字是甚麼？」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UOoaTDU8

「我叫『小鳥游心』，叫我心大人就可以了，蘿莉控。」

「不要叫我蘿莉控！」

「但你就是蘿莉控。」

「心心，你就樣會不受歡迎哦。」

「叫我心大人！不要叫我心心！聽起來真噁心！」

「遵命，心大人。」

「很好！」

「那我們出發去迷路中心吧，心大人！」我牽起了她的手，向著迷路中心的方向出發。

「你還真的打算繼續叫我心大人嗎？你還真變態。」

「是的是的，我是變態。」我捉緊了她的手，我總有一種感覺——她隨時都會消失。

大約花了15分鐘，就來到了迷路中心。迷路中心不只有心心的母親，還有愛理。

「愛理？你為甚麼會在這裏？」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她抱住我，然後突然哭起來。看來我還有一個小孩要照顧呢。

「沒事了，有我在。」我摸了摸她的頭。

等她終於冷靜下來後，心心走了過來向我道別：「我走了，你不要再迷路了，哥哥。」

她的身影再次和妺妹重疊了。

待她走了之後，我感受到背後散發住殺氣。

「真好呢，『哥哥』！在我迷路的時候，你竟然開始對小妺妹出手！」

「不是這樣的！」

然後，她就強迫我和她玩我超怕的機動遊戲，直到黃昏。

「最後，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當我們走向摩天輪的時候，我眼角見到了一位戴著草帽的少女，她給我的感覺很複雜。

我在見到她之後，我馬上跟住她身影消失的方向看去，但是還是看不到她的身影。

最後，今天就在我和愛理坐在摩天輪上看夕陽下結束。

這天的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夢。

夢裏，一個少年和一個戴著草帽的少女坐在樹下看星空。

「今天是我最後一天留在這個小鎮了。」

少女哭得很傷心，少年卻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想去安慰少女，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少女背棄了諾言，明明説了要陪在自己身邊，但現在卻説要離開。

所以，少年跟著一起哭。

009

那天起，過了一個星期。

這個星期完全不見鬼人的蹤影。

我並不是想見到他們，而是真的有點奇怪。

我這幾天想了很多，究竟鬼人是甚麼？

如果說他們是作為人類的天敵，任務是減少人類的數量，那就不用只出現在我面前。與其説他們是人類的天敵，不如説他們是我幻想的產物可能還更合理。

他們出現的第一天是我九歲那天，如果説他們是我幻想的產物，那我早就被家人送去精神病院，所以當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説起來，我的夢遊症和渴睡症也是在同一時期出現…

「啾、啾、啾！」

在後院被我救起小鳥正在鳴叫，是肚子餓了嗎？我抓起了一些鳥糧放在牠的食物盤上，牠便用頭蹭我。

「啾啾！」牠看起來很開心呢。

「説起來我會未替你命名呢，叫甚麼好呢？」

「啾？」

「叫太郎好嗎？」

「啾…」牠看起來不太開心。

「對了，我差點忘記了你是雌性的。那叫楓葉好嗎？」

對了，我還好像想起了一個人，她的名字好像叫楓子。

她好像是我小時候的玩伴？我其實也不太清楚，因為我對她的印象很模糊。

我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了，是愛理。

「抱歉！我可能會遲到！」

對了！我今天約了愛理去看電影，我還差點忘記了！最近我的記憶力真的差了很多。

「沒事，我也還未到，慢慢來吧。」

「嗯。」

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對了，雖然看起來我們進展得很快，但我和愛理還是朋友關係。

雖然我挺喜歡她，但我們還是朋友關係。

其實只是因為我很害怕，害怕她突然離去。每當我打算進一步，這種感覺便油然而生。所以我刻意保持了距離，不願踏出那一步，進而有所保留，只為了保護自己。

這是膽小鬼的做法。

沒錯，我就是膽小鬼…

「啾？啾啾！啾啾！」小鳥見我不回應牠，所以牠用那尖銳的鳥喙不斷啄我的手背。

「抱歉、抱歉，我想事情想到出神了。名字就等我回來再取吧！」

「啾！」

我總不能這樣逃避下去，那就試試吧！嘗試去相信她吧！

我推開大門，踏出家門。

在我的面前出現了一位少女，一位帶著草帽的少女正面對著我的家門。

我的身體突然乏力，心臟開始劇烈跳動。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在我失去意識之前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你為甚麼要現在出現…」

010

少年終於找到最後的拼圖。

然後———

少年背棄了少女。

012

我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沉入了一片漆黑的深海。

明明上一段記憶是看到草帽少女。

下一秒，卻來到了這片漆黑的深海。

這裏究竟是那裏？

「這裏是你的腦內。」深海中突然迴盪著一把聲音。

「我為甚麼會在這裏？」

「你不是忘記了一些重要的回憶嗎？」

「重要的回憶？」

「對，一些可以影響你一生的回憶。」

「那些回憶是甚麼？」

「不要急，我們會讓你慢慢想回來的。」

深海的下方突然傳來極強的吸力，把我用力地扯向海底。強力的引力令我動彈不得，只能乖乖地被扯進海底。

背部傳來劇痛，看來已經狠狠地撞到海底。無數的海草束縛著我全身，包括頸部。我的頸部被死命地縛著，最終我維持不住口中那口氧氣，吸了一口海水，我的腦內因此受到強烈的刺激。

此刻，一段回憶從我腦海中清晰地湧現。

沒錯，草帽少女的名字是楓子，她是我的青梅竹馬。她因為身體很弱，為免中暑才會一直帶著草帽。而她也正如她的人設——是一位真正的大小姐。

一位病弱大小姐

「怎麼了？」一名少女蹲在我的旁邊。

「貓…」我指向躺在草叢中的貓。

「黑貓…？」

「牠死了，好可憐。」我依然指著那隻貓，然後看向少女。

「那我們把牠葬在樹下吧。」

「這樣，牠就會開心嗎？」

「嗯…我覺得比甚麼都不做來得更好。」

「好吧，那我們把牠葬在樹下吧。」

「對了，你的名字是甚麼？」

「真尋。」

「我叫楓子，以後多多指教呢。」

這就是我們認識的開端。

我被海草突然的勒緊，將意識從回憶中拉回來深海海底。

「那…是…？」

「你的記憶。」

海草再次勒緊我的頸部。

「放…開…我…」

「不行。」

我又再次吸入了一口海水，我的回憶又再次湧現，但今次是大量湧現。

互相到對方家中玩耍，約定以後要跟對方結成夫婦，在公園內玩捉迷藏，在零食屋裏面尋找新奇的糖果和玩具。

還有，關係夏日祭典的珍貴回憶。

「抱歉，來遲了。」穿著浴衣的你真的很耀眼，你身上的淡香慢慢飄向我的方向，「走吧！」

你牽起我的手跑去祭典的方向。

一切都彷彿是昨天的事。

努力地撈金魚的你，專注得連衣袖被水沾濕也沒有發現，但是最後還是撈不到。

為了讓你開心起來，我就跑到旁邊的射擊遊戲把你想要的玩偶射下來送給你。

之後，我們吃著蘋果糖，看著煙火在夜空中綻放。在煙火消逝後，我們便回家了。

眼見你因為祭典的完結而悶悶不樂，我就向你說道：「來年的夏日祭典，我們也來參加吧。」我伸出尾指，「來勾手指吧。」

你笑逐顏開：「嗯，那就約定了！來年的夏日祭典，我們也要一起參加！」

就這樣，我們約定了下次的夏日祭典也要一起參加。

回復意識的我還是沉在海底，但煩人的海草已經消失了。我馬上逃離海底，向上游去。在向上游的時候，一隻生物都見不到，直至我見到一點微弱的光線。

我拼命地向著光線游去，當我越來越接近那光芒的時候，我就越覺得奇怪。當我見到光源的時候，我終於明白為甚麼我會覺得奇怪。我迅速地逃離那光源，即使游向海底也好，逃離那光源成為最優先事項。

因為那光源是———

燈籠魚的發光釣竿。

那「發光釣竿」巨大的程度彷如太陽般巨大，足以照亮那一片海域。

「別逃，你逃不了。」

一股螺旋狀的海流把我捲入巨大的漩渦之中，我只能像海上的一艘小船，任由大海支配。

我急速接近那巨大的光源，而我也托那光源的福看見漩渦的終點——燈籠魚的口中。

最終我還是逃不掉，牠合上牠的巨口，牠頭上的發光釣竿可能就是我最後能見到的光芒吧。巨口合上後，我的視野內回復一片黑暗。

而牠合上牠的巨口所產生的壓力將我推入深處。在前往深處的時候，四周都一片黑暗，但我的頭上卻閃耀着星星。

這個情景，喚起了沉睡於我心底的回憶。而那段回憶其實我曾夢見過的。在心之山丘上看星星，不同的是那裏沒有神社。所謂的心之神社只是我為了讓自己不會想起楓子的技倆，所以我在腦海中虛構出不存在的神社。

在那座山上，她說要離開這個小鎮。那時的我，正陷入某事件的悲傷。而她的突然離開無疑是令我陷入更深的悲傷。

所以我才會選擇性忘記有關她的一切。

這時，一道光芒驅散了我身邊的黑暗。

我因為那光芒過份刺眼而閉上了雙眼，當我再次張開雙眼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島嶼。

一個有著茂密樹林的島嶼。

突然，兩張戲票從我身上掉下來。

「不知現在外面過了多久？愛理又是不是等了我很久？還有妹妹和父母又會不會見到我？還是我失蹤了？」

剛剛那把聲音不是說我在夢裏嗎？他們一定會很擔心我，如果我可以回到現實，我還要好好跟他們道歉呢。

013

那是炎熱的一天。

只要踏出家門，彷彿就會被蒸發。

我好不容易才選好穿甚麼衣服，卻發現快要遲到，我只好急忙地出門。因為不想他等我這麼久，所以我幾乎全力衝刺。

那是可以熱昏頭的一天。所以我還在懷疑那天發生的事是不是真的。

一定，一定不是真的。

到了戲院的我還看不到真尋的蹤影，到底他在那呢？

我打開手機的通訊錄，裏面只有不到十個的聯絡人。我按了第一個聯絡人，然後撥通了電話。

「嘟、嘟、嘟…」

電話鈴聲持續響著。

如果接通了，我也該說甚麼呢？問他在那？但是距離約定的時間也只是過了五分鐘，這樣催促他好像不太好。

電話鈴聲持續響著。

等待電話接通的過程還真的是莫大的折磨。我也隨著不斷響著的電話鈴聲變得緊張。等待的時間真的很漫長，就像過了一世紀。

此刻，電話鈴聲終於停止了。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欸…？」

我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明明十五分鐘前才跟他用電話聯絡過，他發生了甚麼事？

我再次撥通電話。

「嘟、嘟、嘟…」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現在不斷響起的電話鈴聲變成了我的處刑曲，如果還是沒有人接聽，那我該怎麼辦？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這句話聽起來格外冷酷。

我的心裏還是浮現了「那個想法」———

我又再次被拋棄了？

太陽依然用那無法忍受的熱力照射在我身上，旁人的嘻笑變成了對我的譏笑，我額頭上湧現的汗水從臉頰滑下。

我從電影開場等到電影結束。

他依然沒有出現。

果然，我被拋棄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想起後天的祭典，我還打算約他一起去。為此我也準備好浴衣。

走著走著，我來到了他的家門。

我沒有勇氣去確認，所以打算離開。此刻，他的家門被打開了———

是一位有氣質的少女。

她奇怪地看向我：「你是來找真尋的嗎？」

她身穿一件白色連身裙，雖然簡單，卻完全地襯托出她那純潔、無垢的氣質。她的一舉一動都彷如一位優雅的大小姐。

「你是…？」

她恍然大悟：「對了，我還未介紹自己。我叫做楓子，請多指教。」

楓子…？她不是真尋的妺妹。那她是誰？

「你不是真尋的妺妹嗎？」

她有點驚訝：「真尋的妺妹…早就死了，就在…八年前。」

死了…？

「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嗎？」

我沒有理會她。

我轉身就跑。

騙我就有這麼好玩嗎？看著我傻傻地相信你的話想必很可笑呢。真差勁！

此時的天空布滿了烏雲。

天空，下雨了。

014

雙親在我十三歲的時候因為車禍離開了，所以我在那天之後搬到這個小鎮和奶奶一起住。

初中的時候，我就開始沒有甚麼朋友，只有一兩個算是能說上話的朋友。可能是因為從其他地方來的，所以和他們格格不入。

在那時，我遇到一個男同學。

他是一個熱情的人，是他從孤獨中拯救了我。那段日子我真的很開心，我以為他不會離開。

為甚麼要我得知真相？

那天，我們也是約了要去看電影。而他也是久久不出現，我還擔心他是不是出了意外。

我不斷撥通打向他的電話，大約在一小時候才接聽。

「是誰？」他冷冰冰地說道。

「我是愛理，我們不是約好…」

「啊啊，抱歉。下次再看吧。」他的那邊傳來一陣笑聲。

「那…」

還未等我説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後來我才知道，他接近我只是因為和朋友的打賭，他們抱著看鬧劇的心態來看著我傻乎乎地被騙。

他的內心想必很爽呢！

在那之後，我喜歡了一個不太正常的發洩方法，那就是自殘。

我喜歡看著血液慢慢從手腕流下來，一滴，一滴，直至傷口結焦。然後——再𠝹傷它。

疼痛讓我感覺自己活著。

自殘讓我發洩內心的破壞欲望。

看著血液在我手腕上流下來可以讓我忘卻時間和悲傷。

我只想找一個能接受我的人。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畢竟你在我打算自殺的出現，並打斷了我。

對，是你救回打算自殺的我。

在那天，我與你相遇的那天，我原本打算自殺的。就在昨天，我唯一的至親也已經不再世上了，加上種種的因素，例如被排擠、以前的經歷等等。種種的因素都令我失去生存下去的動力，我知道他們知道我要自殺的話會很傷心，但是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所以我決定從山上跳下去。

在我要踏出那一步的時候，你出現了。

當我遇見你之後，我的自殺計畫便推遲了。

所以，即使説你拯救了我也不為過。

是你令我不再覺得孤獨。

不過，其實我知道的，明明我們的距離這麼近，卻又那麼遠；站在你身邊，卻總覺得捉不緊你。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甚麼我會有這種感覺，因為你並不是喜歡我的。

那天，我在哭泣中睡著了。不止那天，每一天我都在哭泣中睡著，直至在你家裏走出來的女人找我。

她把我約到咖啡店聊天，我還以為會上演一輪爭奪戰，結果卻出乎意料。

她跟我說明了那天的真相，不只那天的真相，還有一個連真尋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

聽罷，我便跑出了咖啡店。

015

「如果不做手術，以楓子大小姐的病情恐怕撐不到九月…」我腦海中迴盪著醫生的話。

當我被告知這件事的時候，我就突然想起八年前與一個人的約定。

我叫做楓子，是一個在甚麼時候病死也不出奇的某位千金。我的家庭背景就不用説了，我並不認為值得驕傲，即使我家庭多有錢，也沒辦法彌補八年前的遺憾。

在八年前，我因為家庭的緣故而離開了那熟悉的小鎮。離開這個伴我成長的地方的確會令人感到悲傷，卻不會令人感到遺憾。令我感到遺憾的是我離開了一個最需要我陪伴的人。

我在他最無助、最孤獨、最需要陪伴、最悲慘、最可憐的時候，把他拋在小鎮，然後離開。在那時，唯一可以幫助他的只有我，而我卻把他拋在名為「孤獨」的大海之中，任由他在空無一人的大海中無助地沉沒於海底。

我鬆開了他緊握著我的手。

當我搬到冷冰冰的大城市後，我也一直想著他，可惜的是我沒有任何能力去改變父母的決定，我只能乖乖生活在那豪華的大宅裏面。漸漸，我好像開始切身體會到那個人的感覺。而我的身體狀況也是在那之後開始急轉直下。

在我得知自己將死（如果不做那成功率極低的手術），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八年前的某段回憶。

眼見我因為祭典的完結而悶悶不樂的你向我說道：「來年的夏日祭典，我們也來參加吧。」你伸出了尾指，「來勾手指吧。」

我也笑逐顏開：「嗯，那就約定了！來年的夏日祭典，我們也要一起參加！」

説起來，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實現這個約定。為了完成八年前的約定以及再見自己喜歡的人一面，我回到了小時候生活的小鎮。

「你為甚麼要現在出現…」想不到我從小時候就一直喜歡的男生，睽違八年見回我的第一句竟然是這一句。

我脫下草帽，然後放在胸前：「抱歉。」

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他慌張地把我拉進了他的家裏。

待我冷靜下來後，我便向他說明我的目的，那就是在出國之前和他見一面。

當然我沒有跟他說我要出國的原因。

不過，在我見回他之後，我內心的欲望漲大了，我想和他住在一起，那怕只有幾天的時間。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他誠懇地看著我。

「如果我幫你的話，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後天的祭典嗎？」

「嗯。」

這就是為甚麼我會和他一起逛祭典的原因。

「是蘋果糖！我超喜歡吃的！」

「是嗎？那就好。」

他與我認識的真尋完全不同。以前的他不是這麼冷酷的人，現在的他好像是另一個人。但這樣就夠了，在那段時間我沒能陪在他身邊，而且現在又強迫他和我逛祭典。我想，他應該已經忘記了那個「一起再逛祭典」的約定了。但這樣就夠了，只要我現在能完成這個約定就夠了。

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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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是我的自我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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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要我幫你甚麼。」我叉開了話題。

「明天你就會知道。」

「呠——啪！」

空中綻放着煙花。

「如果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我心想，然後我終於開口了：

「真美呢！」

「是嗎？」

兩人回到了沉默。

待煙花結束後，真尋主動開口了：「你想知道我要你幫我甚麼忙嗎？」

「嗯。」

「你還記得八年前嗎？」

「嗯…」

他指著自己說：「我也記得，但是…」然後指住自己的心臟，「他不記得。」

我？他？

他見我很困惑，然後笑了笑：「答案很明顯，也很抱歉。」

他認真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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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真尋，我是真尋分裂出來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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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分裂？

等等，事情進展得太快，我捉不到話題的重心。所以他不是真尋？他是真尋分裂出來的人格？難怪我會覺得他這麼奇怪…

「所以我要做的是…？」

「讓『他』想起來。」真尋指住自己的心臟。

「但是…」

「不用怕，我們不會讓他出事的。如果到了危急關頭，我們會出現阻止，不過在那之前，把愛理帶過來吧。」

「愛理是…？」

「這家伙喜歡的人。」

真尋喜歡的人。

聽到這件事之後，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責備他，現在的我也沒有能力陪在他身邊，但我還是嫉妒了。畢竟沒想到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還以為我和他還有機會。

「她嗎？嗯…她是一個挺笨的人，跟你一樣。可能因為她很笨，所以這家伙才會喜歡她吧。」

「她知道真尋的事嗎？」

「她不知道，我希望你明天能告訴她。」

「嗯，好吧。」

然後我們就安靜地回去了。

016

「這就是原委。」

「他在那？」愛理看起來很着急。

「心之山丘。」如果「他」的推測沒有錯的話。

「我明白了，謝謝！」然後她就跑出去了。

在她離開後，我也戴上了草帽離開咖啡店。

那是一間挺好的咖啡店，如果我能夠回來的話，我會再來的。

我面前有兩位黑衣保鑣：「大小姐。」

「我明白了，手術不是在後天嗎？」

「但是…」

「不要焦急，我現在回去了。」

「是！」

017

（回到真尋的視角）

從剌眼光芒中張開雙眼的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有著茂密樹林的島嶼。

這還真令我有點困惑，究竟我是怎樣來的？我又該去那裏？

此時，一隻黑色的貓咪從密林中走了出來。

「喵。」牠懶洋洋地打著呵欠，然後轉身走進密林。我因為不知道要去那裏，所以就跟著牠的腳步。而牠也用著我能跟上的速度向密林深處走著，牠還時不時看向我，生怕我跟不到牠的速度。

走著走著，我們就來到了一座老舊的府邸。府邸的外圍布滿了青苔以及不知名但很常見的爬藤植物，不過這一些都無法掩蓋那府邸的豪華，更為它帶來一種神秘感和致命的吸引力。

可能我看得太入神了，以致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這座府邸裏面。

我轉身看向後方，也就是出口。

那隻黑貓坐在大門前，用後腳替自己抓癢。我原本打算走出這座府邸，當我踏出第一步之後——

大門關上了。

我被關在這座府邸了。

作為一個經常看漫畫的人不可能只站在大門前等它打開，因為它明顯是不會再輕易打開，所以我開始在府邸裏四處走動，看看有沒有其他出去的方法。

地下的房間全都鎖起來了，所以我直接走上一樓。而我在去上走的時候才發現樓梯的牆上掛著的畫都是不同的我。

擺著健美姿勢的我、擺著蒙羅麗莎的姿勢的我、抱著貓咪的我、擺著假面騎士變身姿勢的我，總之就是千奇百怪的我。

「奇怪，我到底走了多久？」

我往後看去，卻看不到盡頭。

此時，我感受到被無數股視線注視著——是畫中的自己。無數的視線令我彷如陷入漆黑的漩渦之中。

被視線注視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我像隻受驚的兔子不斷向上跑。很快，就在樓梯的盡頭見到一扇打開的門。我一跑進去便馬上關門。然後靠在門後喘著氣，用視線掃視這間房間。

「這是一間書房？」

沒錯，這是一間書房。

這是很明顯的一件事。

書房攞滿了書櫃，完全沒有放過一點的空位。而面對著我的是一張木製的棕色書桌，書桌前有一道窗户。

我從窗户看出去，外面一片模糊。看來這座府邸似乎是被白色的迷霧重重包圍住。

我決定從書櫃中的書開始入手。與攞滿整個房間的書櫃相反，書櫃中的書本少得可憐，甚至有兩三行書櫃只攞放著一兩本書。

書本的名字也千奇百怪：《樂》、《悲》、《個人正義赤色惡魔與漆黑英雄》、《家人》、《珍》、《Spirit》、《回憶》、《戀》、《戀 2》

各種怪奇的書名，尤其是《個人正義赤色惡魔與漆黑英雄》。這本書給人的感覺很奇怪，似乎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物件，所以我在潛意識下避開了這本書。

我打開了《樂》。

這本書的內容很奇怪，因為這本書的內容記載著我從小時候開始的一切快樂回憶。

我的心底已經對這些書有一個猜想，我接著打開《悲》。

《悲》的中間頁數似乎被人撕掉了，在被人撕掉的頁數之後的頁數看起來則是被人撕下後又黏上去了。我仔細一看，果然是我與楓子在山上道別的那一幕。我收起了這本書，然後繼續查證。

《珍》裏記載著所有對我來說珍貴的回憶或事物；《戀》和《戀 2》分別記述我和楓子以及我和愛理經歷過的一切；《回憶》的厚重程度超越世界上的一切書本，它記錄我的一切回憶。

至於《家人》，它也是一本奇怪的書藉。記載著我與家人的回憶，而每個人的最後數頁都十分奇怪，用著我不認識的語言寫著。而最後一頁的右下角都寫着「mori 」這隻字。

正當我認真研這些奇怪的書藉的時候，我的背部傳劇烈的衝擊，那衝擊將我轟出窗戶。我整個人飛越了一大片森林，直至那座府邸在我眼中消失，我才終於停下來。

有三本書從我身上掉出來，兩本是我收起來的《悲》和《家人》，最後一本是我剛剛拿在手上研究的《意義》，那是一本十分薄的一本書。

然後，那個「人」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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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曈、獨角、漆黑的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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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有人生存的意義是獲得前往天國的方法；有人生存的意義是為了國家的驕傲、榮譽；有人生存的意義是滿足自己一切的欲望；有人生存的意義是統一天下；有人生存的意義是為了死於戰場之上；有人生存的意義是幫助他人；有人生存的意義是成為他人生存下去的意義；有人生存的意義是比仇人死得更晚然後在他的葬禮大聲恥笑他；有人生存的意義是追求自由；有人生存的意義是為了實現與他人的約定；有人生存的意義是實現理想；有人生存的意義是為了結以前的遺憾；有人生存的意義是對死亡感到恐懼；有人生存的意義是害怕失去；有人生存的意義是報仇；有人生存的意義是要見證歷史；有人生存的意義是復興國家；有人生存的意義是得知真相。人類生存下去的意義要多少有多少，有七十億人便有七十億個不同的生存的意義，如同細沙、繁星、頭髮一般多，且數之不盡。

那你呢？你生存的意義是甚麼？」

我勉強站起來：「吵死了！那我反問你，你生存的意義是甚麼？」

他邪魅一笑：「奪去他人的生存意義。」

四周的大地開始劇烈地震動。

以我和那隻鬼人為中心，一塊裂成正方形的土地開始向上攀升，升至能看到小島全貌的高度就停止了。

剛好聳立於四角的四顆大樹產生異動，它們的樹枝向其他樹木的樹枝延伸、結合。

最終，成為了一個飄浮於空中的擂台。

「來吧。」鬼人擺出拳擊的姿勢。

他欺身而來，一記刺拳將至。我打算向後退，但他彷彿看透了我的想法。他用右腳把我的左腳釘在地上，以致我無法做出大幅度的動作。

刺拳命中！

他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無數的閃擊刺拳從各種刁鑽的角度向我襲來，我連防禦都做不到，即使擺出防禦姿勢也會被瓦解。

在接受如此強烈的衝擊，我的腦海中開始浮現那段被人封存、改寫的記憶。

鮮血四濺，如同怪物的男人，屍體。

面對他的再一次變招，我終於回過神來。我急速接近他並以極近距離閃避了他的攻擊。

反擊的時候到了。

我一拳擊中他的腹部，讓他向後退了幾步，然後一記迴旋踢將他踢飛至擂台邊的樹枝上。樹枝將他以更快的速度彈回來，正當他彈回來的時候，我一拳打向他的臉，將他轟在地上。他因為衝擊力過大，所以在被我轟在地上之後再凌空於空中。我一記下劈腳將他定在地面。

擂台上被我劈出來的裂痕開始向四周擴散，最終擂台崩塌了。

當我和崩壞的擂台向下墜落時，《家人》和《悲》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家人》中的所有人的記述都從後面開始消失，當記述停止消失之後，文字開始重組成不同的文字。而「mori 」也轉化成我能理解的文字———

死亡。

019

那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那天，我又一如過往地惹母親生氣了。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即使到了晚餐的時間我也沒有出房門。

「哥哥？晚飯做好了。」

這天我好像特別彆扭，就算妺妹來哄我，我也沒有踏出房門。

「是睡著了嗎？」

妺妹認為我睡著了，所以就很快走開了。但事實上我只是像一個小朋友在鬧脾氣，而我也的確是小朋友。

「明天再道歉吧。」我原本打算真的就這樣上床睡覺，但我聽到玄關傳來門鈴響。

「叮噹。」

然後便是一聲慘叫———

「啊———」

我馬上跑到客廳，然後我看見了地獄。

父親躺在玄關前，而他的頭和身體差不多完全分離，只剩下一些肌肉勉強吊住他的頭；母親被人開腸破肚，腸臟全都掉出來；妹妹的心臟被捅了一刀，然後有個惡魔般的男人打開了她的雙腿。

「別動！警察！」此時，一隊警察舉槍指住他。

「真掃興。」他拿起菜刀跑去警察。一刀、兩刀，在數名警察被斬殺之後，他們才反應過來。

「碰。」子彈貫穿他的頭顱。

他當場死亡。

…

……

鬼人甚麼的根本不存在，只有當場死亡並藉此逃避法律的殺人鬼。

我根本沒有覺醒任何能力，我連向他報仇的能力和機會都沒有。

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

020

一陣令我痛不欲生的頭痛將我拉回現實。

真正的現實。

楓子站在我面前。

「這是真的嗎？楓子，答我。我的家人…」

「嗯，他們都在八年前…」

我奪門而出。

不斷跑、不斷跑。

沒有目的地跑。

跑著跑著我便失去了意識。

然後做了一個夢。

一個道別的夢。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cAg5MzRE

021

人類十分脆弱，動不動就會死；人類十分脆弱，動不動就會崩潰。所以人類才需要宗教，宗教可以在人類面臨死亡時給予勇氣；宗教可以在人類面臨崩潰時給予希望，如果沒有宗教，世界大概會比現在更加混亂，人口數量也會下降吧。正因為人類十分脆弱，所以人類才需要知道自己生存下去的意義。例如是某慘劇的倖存者，明明身邊的人都不在世上，那為何自己可以生存在世上，又有甚麼資格生存下去？又有人會因為在那慘劇的經歷而精神錯亂或者有尋死的念頭。而普通倖存者都會為自己加上「要連同往生者的那一份活下去」的枷鎖，這個枷鎖亦會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他們生存下去的意義。不過，所謂「生存的意義」並不用如此沉重，可以是更輕鬆的，例如是未完成的夢想、脫離三十歲大法師的命運、挑戰在野外求生，甚至只是單純為了上天堂才不自殺。

人生十分痛苦，同時，人生十分美好。

當人失去自己重視的事物時，人生便會變得痛苦；當人獲得自己重視的事物時，人生便會變得美好。小至Wi-Fi 、手提電話，大至地位、權力、金錢，以及愛。失敗的過程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振作的過程。在振作的過程中，尋找生存下去的意義。

不過這一切都是自說自話、自問自答、自圓其說、自取其辱的說法。人類即使不知道自己生存下去的意義也會擅自生存下去，只要將問題或者是悲慘經歷無視掉，又或者是將其扔進垃圾桶並將其遺忘，人類便可以生存下去。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只要不斷逃避問題就可以繼續生存下去。但是道路總有盡頭，就算把問題扔在垃圾桶並將其遺忘，它們仍會不斷膨脹直至沒法忽視。此時，逃避的道路便會迎來盡頭，而不斷膨脹的問題將會吞噬一切。

雖然人類十分脆弱，但同時人類也十分堅強。能繼續生存下去絕對不會沒有意義的。

所以，不要再逃避了。

去面對，然後———

振作吧。

022

母親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父親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妺妹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他們背對住我走向光芒，而我則留在漆黑的空間之中。我嘗試把手伸向他們，可惜他們走得太快了，我沒法捉住他們的手；我嘗試驅動雙腿跑向他們，可是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就像是他們在前進，而我則停留原地；我嘗試大聲呼叫阻止他們繼續前進，轉身看向我、回應我，但是我在這個漆黑的空間好像沒法把聲音傳遞到他們的耳中，聲音只傳到我的耳中。

「不要離開我，拜托你們了。」

這句話似乎傳到了他們的耳中，他們轉身看向我。此時，三人的背後浮現了一道白色階梯，階梯不斷向上延伸直達雲層、突破天際。

「是時候了。」這把聲音響徹雲霄，然後有一位樣子不能用言語表達的天使從天梯走下來了。

他走到三人的面前，然後鞠了一躬：「請。」他用右手指示三人應該向天梯走去。他們也按照天使的指示，踏上了天梯。

「不要走，母親！我還未向你道歉。」

母親依舊以相同的步幅走上天梯。

「不要走，父親！我還未向你道謝。」

父親依舊以相同的步幅走上天梯。

「不要走，妺妹！我還未看著你長大成人。」

妺妹依舊以相同的步幅走上天梯。

「不要走…我還有很多說話未跟你們説，我還有很多事情未跟你們一起做，多留久一點吧…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吧…即使只有一分鐘也好…」

他們彷彿沒能聽見我的請求，依舊用著相同的步幅走上天梯，連一秒鐘也沒有停下來。

「人類，走吧。你不屬於這裏。」

「你又知道我的甚麼？」

「我或許並不了解你，但我了解人類。人類是犯賤的生物，他們只顧住沉淪於過去的不幸，不願面對現實；他們只記住曾經的遺憾，忘記了現在；他們只會珍惜過去的人，卻沒發現自己更應該珍惜現在還在身邊的人。

或許這句說話很老套，但我認為是最適合現在的你的一句話。

珍惜眼前人吧。」

天使一記彈指彈向我的額頭，我順著這道力遠離天梯，深入黑暗空間、墮入黑暗。

023

坐於黑暗之中的我一直等待。

等待他的出現。

等待另一個自己的出現。

我知道他是時候出現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們已經在八年前死了，那這八年來我所看見的是甚麼？

答案呼之欲出。

這樣也能解釋我的記憶斷層、渴睡症和夢游。

「出來吧，知道真相的另一個我。你一定躲在這個空間之中吧。」

我的面前響起了一陣擦火柴的聲音，一下、兩下，直到第五下才終於擦亮火柴。火柴的火焰在這個空間不斷搖曳著，火焰照亮了部分空間以及它主人的面貌。

「果然你在這裏。」

「這是你的精神深處，而我是在『那時』分裂出來的其中一個人格。」

「我都猜到了，所以外面怎樣了？」

「為何你不『醒來』用自己的眼睛看呢？」

「因為我還是找不到我要生存下去的意義，我的家人早就死了。即使我要以復仇作為生存下去的意義、動力也沒有用，因為就連仇人也死了。我的人生道路已經走到盡頭了，現在的我只身一人，即使現在死掉也不會有人傷心。」

此時，有一隻小鳥飛了進來。牠是我意外撿到的受傷小鳥，小鳥飛到我的附近後，就二話不說坐在我的頭上。

「你還敢再說一次剛剛那段話嗎？你不是有一隻可愛的寵物陪伴你嗎？而且外面還有兩位美少女等待你醒來，如果你死了，可是會有人傷心哦。」

「但是…」

「真是的，你都躲在這個謊言已經很久了，是時候醒來了。我們不會消失的，我們一直在你的背後看著你，如果發生了你沒法處理的事情我們都會出來幫助你的。別再打算尋死了，難道你還不知道生命的沉重嗎？」

他將他手上的火柴交給我，然後指向我的後方，說道：「出口在後面，一開始走向出口就不要回頭了。不然會被怨靈扯走，再起不能的。」

「這是某個小鎮的『不能回頭的小巷』嗎？」

「只是打算在臨別前稍微開一下玩笑舒緩緊張的氣氛啦！但是真的不要回頭了，直直地向前走，不要再回頭看往過去了。」

「是、是…我知道了。」

「是只説一次就夠了！」

「你是我老媽嗎？」

「別再拖延時間了，走吧。」

他輕輕推了我的後背一下。

我終於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一步，雖然不至於舉步難行，但每踏出一步我的左心房都會傳來一陣劇痛。不知過了多久，火柴上的火焰終於熄滅了。突然陷入黑暗的我正感到害怕的同時有一種預感從腦海中浮現：「只差最後一步了，只要踏出這一步，便能回去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鼓起勇氣。

踏出了這一步。

一股刺眼的光芒令我閉上了雙眼。

再次張開眼的我，看見那蔚藍的天空以及刺眼得令人想移開目光的太陽。

我想，我終於回到了現實。

我的後腦位置傳來了溫暖且柔軟的觸感——

是愛理的膝枕。

就如同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早上好，醒來了？」

「嗯，總覺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醒來了就好。」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我跟愛理面對面地坐著。

「是…甚麼…？」她的面上泛起了一絲紅暈。

「抱歉呢，讓你等了這麼久。你能給我再次互相認識的機會嗎？這次，我會毫無保留地跟你相處。」

「好啊…」

夏天。

代表青春的夏天也快要完結了。

那炎熱得讓人產生幻覺的夏天終於完結了。

從八年前一直延續到現在的夏天也要結束了。

孤身一人的夏天終於迎來結尾了。

這是一個訴說『於夏日互相依偎的靈魂』的故事。

雖然要迎來秋天，但屬於他們的春天才剛剛開始。

024

在一間擺放住父親、母親以及妺妹照片的房間裏面，我穿住校服，跪坐在照片面前，然後敲響了在我面前的鐘，那道鐘聲彷彿能淨化人心。

「我出門了。」我平靜地說完之後，便轉身出門。此時我好像聽到他們的回應：「一路順風！」

我沒有回頭，踏出了家門。

「早上好。」在門口迎接我的是穿著校服的愛理。

我們並肩走在路上，我們的手雖然偶然碰到，但是還是沒有牽上。我們一直談論着沒有營養的內容，彷如普通的高中生。

偶爾吹來的秋風給人一種颯爽的感覺，將夏天殘留的悶熱吹走了。

那悶熱的夏天終於完結了，連同我心底的遺憾一同完結了。

我突然想起我在遊樂園遇到的那位小女孩——「小鳥游心」，她的背影不是跟妹妹很像嗎？會不會有那麼一種可能，她就是妹妹的投胎轉世？不過其實這種事也無從稽考，只能希望她可以過到開心，這樣就夠了。

對了對了，那隻被我救起來的小鳥終於有名字了！我原本打算叫牠做伊利沙伯，但是這個名字被愛理駁回了，原因是「對於小鳥來說，這個名字太偉大了，牠是鳥族的女王嗎？」所以牠最後叫做「啾醬」。

既然現在是屬於日後談性質的內容，那就順便來說一説我的生存意義到最後是甚麼吧。

如果說：「我們每人都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人，光是存在不就已經有莫大的意義嗎？」如此俗套的說話也只是如同戲言，不何作為解答。

但是，事實上誰會管這些無聊的東西，人類即使沒有這種彆扭的東西也能生存下去。不過硬要說的話，我希望能夠以生命影響生命，盡量以自己的能力去拯救他人，如同受傷後躺在後院的啾醬和因為無數壓力而決定尋死的愛理。

「不知道楓子怎樣了？」正當我這樣想着，我的眼角看到了一個戴著草帽的熟悉身影，我順著眼角的方向看去，卻沒能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是我看錯了吧。」我這樣想著。

「不妙了！快遲到了！」愛理牽起我的手向學校跑去，同時她的嘴角好像泛起了一絲笑意。

我突然想起我還真是常常被人牽著走呢。我緊握著她的左手，慌忙地跑去學校。

最後我們還是有驚無險地成功在遲到前的一刻到達學校，我們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課室。

打開課室門的我，馬上受到眾人的注目。理由很簡單，只是因為我不常上學啊！我是（半個）家裡蹲，一個月可能只有兩三天會回校，所以被人議論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無視了他們的注視以及議論，徑直走到我的位置並坐下。

「請大家靜一靜！很高興，我們今天有一位轉校生！」老師説道。

轉校生？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課室門被打開了，走進來的是一位舉止端莊的草帽少女。

「大家好，我叫做楓子。」她以甜蜜的笑容看向我。

…

果然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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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夏天已經完結，我們的故事都不會完結，我們之間的故事會繼續編織下去。不過，容我在此作一個小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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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流轉，夏天已逝，秋天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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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獨我們那孤獨的靈魂是迎來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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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irit ～於夏日互相依偎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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