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烈火黑金(上)
夏日的炎热笼罩着伊朗南部的港口城市阿巴丹。卡维提着一个旧皮箱，走出挤满旅客的巴士站，迎面而来的热浪夹杂着浓重的石油气息。这里是伊朗石油工业的心脏，巨大的炼油厂林立在城市边缘，远处火炬塔的火焰在空中跳动。卡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快步融入人潮。他此行的目的是联系阿巴丹的工运同志，为即将到来的全国性大罢工做准备。
穿过几条熙攘的街道，卡维在一座清真寺外停下脚步。按照约定，他将在这里与当地联系人碰头。正值傍晚祷告时刻，信徒们陆续进出寺门。卡维装作整理鞋子的样子，目光扫视人群。不多时，一个矮壮的中年男子朝他微微点头，随后转身走入旁边的小巷。卡维心领神会，站起身跟了上去。
在僻静处，两人简单寒暄几句，便直入正题。“德黑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卡维低声道，“学生、市民都有行动。关键看工人能不能响应。”“放心吧，”矮壮男子露出黝黑的笑容，“我们炼油厂这两天正在秘密串联，很快就会停工示威。兄弟们受够了物价和腐败，情绪高涨得很。”
卡维满意地点头。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和惊呼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座电影院门口涌出黑烟和火光，伴随着人们的尖叫。“着火了！”矮壮男子惊道。卡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家名为“雷克斯电影院”的建筑上，火舌正从门窗蹿出，大批人奔跑呼救，有些人衣服带火，浑身着烧地冲出来惨叫翻滚。
“真主在上！”卡维反应过来，“快过去帮忙！”两人立刻朝火场跑去。现场一片混乱，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群众，却几乎无人敢靠近烈焰冲天的大厅入口。有人在喊：“快救人！里面还关着几百人！”另一些人大哭：“门被锁上了，冲不出来啊！”
卡维冲到近前，一股灼热逼得他连连后退。这时几声巨响，屋顶开始坍塌，火焰更盛。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烈火吞噬木梁的噼啪声和浓烟滚滚。一名年轻男子双膝跪地，仰天痛哭：“这是谋杀！有人纵火锁死大门，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周围的人群愤怒地炸开了锅。“一定是萨瓦克干的！他们说这里放西方电影不道德，就放火烧人！”“也可能是那些疯狂的宗教极端分子，为了嫁祸政府……”各种猜测四起，但无论谁是肇祸者，上百条鲜活的生命此刻已经葬身火海。卡维胸口堵着一团怒火和悲痛。他不知道这场灾难背后黑手是谁，但他知道，此事必将迅速传遍全国，化作民众更炽烈的愤怒。
果然，仅仅两天后，阿巴丹“雷克斯”电影院大火导致四百余人惨死的消息传遍伊朗，举国震惊。官方急忙指称“恐怖分子”所为，矛头暗指伊斯兰激进分子；而反对派则咬定是萨瓦克的阴谋，故意屠杀无辜嫁祸宗教人士。真相尚迷雾重重，但民间的怨恨情绪却因这起惨案而空前高涨。
德黑兰，阿里站在一架收音机旁，神情凝重地听完有关阿巴丹火灾的新闻报道。他身处一间秘密公寓，这里是革命者在首都的一处落脚点。报道刚一结束，他身旁一个青年便愤愤道：“肯定是国王下的毒手！杀了这么多人，只为挑拨我们内讧。”另一个摇头：“也说不准，听说有个疯狂的毛拉早先扬言要烧掉一切腐败场所……”众人议论纷纷。
阿里挥手让大家安静：“不管是谁干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利用好这件事来揭露巴列维政权的无能和邪恶。”他环视屋内几双愤怒的眼睛，缓缓说：“准备一份声明，就说这是暴政酿下的惨祸，要求当局查明真凶、严惩凶手，同时号召全民哀悼遇难者、继续斗争到底。”众人齐声答应。
这时一名中年人走近阿里，低声道：“刚刚消息，沙阿撤换了总理，任命老牌政治人物沙里夫·伊玛米组阁，据说想缓和局势。”阿里冷笑：“缓兵之计而已。换个傀儡首相就想平息人民怒火？太迟了。”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我们也要警惕。他可能会采取分化手段，比如拉拢温和派，与宗教界妥协一些表面条件。这需要霍梅尼师父及时表明立场，防止有人被迷惑。”
说到这里，阿里不禁忧心忡忡地想到远在伊拉克的导师霍梅尼。伊玛米上台后，宣布解除对霍梅尼名字的媒体禁令，允诺将严惩腐败并尊重伊斯兰教义。这似乎是向宗教势力递出的橄榄枝。然而阿里深知，霍梅尼绝不会满足于这些皮毛让步。经过这些流血事件，导师心中的目标只有一个：推翻君主制，建立伊斯兰政府。他必须尽快与导师联系，将国内局势和这些变化通报，以便制定对策。
午夜十分，阿里终于拨通了一条加密的长途电话线路。另一端传来霍梅尼疲惫却清晰的声音。阿里简要汇报了阿巴丹惨案和德黑兰新政府的消息。话筒中传来霍梅尼平静而坚定的话语：“伊玛米的伎俩迷惑不了真正的穆斯林。我会发表声明，指出这不过是暴君临死前的骗术。告诉国内的兄弟姐妹们，千万不可懈怠，持续向国王施压，直到他垮台。”
阿里连声答应，又将阿巴丹事件民间反应详尽描述。霍梅尼沉默片刻，叹息道：“愿真主安慰那些无辜罹难者的家庭。这笔血债，终将由巴列维清偿。”电话那头随即传来他转告身边随员起草声明的声音。末了，霍梅尼又对阿里说：“孩子，你在前线辛苦了。照顾好自己。伊朗的未来仰仗你们年轻一代的奋斗。我们在真主的庇佑下，很快就会胜利。”
挂断电话，阿里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导师比谁都渴望回到祖国，亲眼见证革命的胜利。但目前形势尚需耐心经营。眼下，随着事态发展，一个更大的抉择时刻正步步临近——整个国家正朝着无法逆转的摊牌走去。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8pm3oYd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