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太忙 -《偶然的必然》（長篇）- 任天涯 x 掌門 - 第13章〈無份〉Bad Ending （掌門視點）

漆黑中，胸口傳來一陣劇痛。

看著窗外仍然暗沉沉的天色，我慢慢地在床上強橕起身子，扶著床沿，拖著腳步走到鏡前。

取過乾淨的白布，拉開衣襟，昨晚覆著傷口的棉布已全染紅。我忍痛慢慢撕開黏在傷口上的棉布，讓傷口暴露在空氣中。相較前些日子，滲血的速度好像加快了，傷口沒有繼續裂開，但流出的血開始夾雜著暗紅色，痛楚也加劇了。

我取過烈酒自行清洗傷口，酒精加劇痛楚，我狠狠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待處理好傷口時，裡衣已被汗水濕透。

我取過呂大師的止痛藥，一次吃掉兩顆，直至痛覺減弱才開始梳洗更衣。

放輕腳步走出房間，望著你緊閉的房門，你仍在睡吧？現在距離你晨練還有一段時間。我悄悄走出院子，打算找個地方坐坐。

任府內已有下人走動，我繞開了他們。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便走到任府的兵器庫，突然讓我想起天落。從前不知為何會落到我手中的刀，現在總算猜到一二，大概就是因為我穿到的那副幽熒預訂的身體吧！

走上台階，正想伸手推開兵器庫的門扉時，德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無姑娘，兵器庫的大門設有禁制，沒有令牌是打不開的。」德叔走到台階前，「姑娘有甚麼需要嗎？」

「沒有，就是有點好奇而已。」我走下台階。「抱歉。」

德叔笑了笑：「沒事，任府沒有姑娘不能去的地方。兵器庫內收藏了些帶有自主意識的兵器，不慎碰到會有危險。姑娘若真的感興趣，可請少主陪同姑娘進入。」

「嗯。」

跟德叔聊了一會，我便返回你的院落。走至院門時，卻發現我的房門被打開了，我走到門口，剛好看到你轉身，臉上露出慌亂的神色。

我還未及仔細看清楚你的表情，便被你拉進懷中。我感受著你身體傳來的不安，心下頓時明白，你大概是以為我突然消失不見了吧？看來我這次回來，反倒是增加了你的不安。

我伸手抱住你，輕輕撫著你寬廣的背，希望你能安心下來。隔了好一會，你終於放開了我。

當我跟你提到想看看天落時，你沒說甚麼，只是拉著我走進你房間的裡間，伸手往書架一按，一道暗門便打開了。我的目光，全落在房中央刀架上的神器──天落之上。

我看著你徹去保護天落的靈障，邊取過刀，邊跟我說：「天落我沒有放進兵器庫，妳的東西我大多放在身邊。」

我的東西你都放在身邊，就如那塊掌門令、那對耳環，還有現在我手上的指環嗎？想到你每日每夜都對著這些物品，想起那塊被你摩挲得黑亮的掌門令，想到你得知我的物品被盜時的怒火，我只覺得格外心疼心酸。

你何苦要將我的東西一直留在身邊？你明知……我回來的可能是何等渺茫！

我接過你遞來的天落，百感交雜。這可是玄都一役時我揮過的刀，是為了保護你而揮下的刀。我的指尖遊走在刀柄的凹凸紋路上，心思百迴轉。

「展鴻，陪我練練刀？」我突然很懷念你督促我練刀的日子，那時總是覺得苦不堪言，現在卻萬分懷念。

我難得的啟動撒嬌模式，你總算答應讓我拿天落來練練。

你教過我的一招一式我從沒忘記，回到原來的世界後，我常獨個兒品味著過去每一個相處的片段，你曾說過的話、你曾教過我的刀法、你曾給過我的每個心動時刻。

我握住天落，行雲流水地揮舞著。每個步法，每個收放，在分別後，刻印的記憶來得更深。

傷口不痛，但我開始感到胸口滲出一股熱流。我動作略一凝滯，你已快步上前按住我的手，阻止我繼續揮舞。

我笑著任由你取過天落，雖然未能跟你一同舞刀，但讓你知道我沒有忘記你教過我的，便足夠了。

※

飯桌上，你告訴我蘭庭相約你時，我忽然湧起想見見故人的念頭。我忍不住看向你，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現在的我並不是那個她。

不過，你很快便猜到我的想法了。

「妳想一起去？」你看著我，在看到我點了點頭後，便爽快地答允了我。

瑜念樓──你母親跟摯友龍念公主創立的酒家。我還未下馬車，便看到候在正門的掌櫃。還記得有次我打算買這兒的獨家麥茶回去泡，結果卻變成免費拿走，後來掌櫃才告訴我，你早囑咐過他們，凡我想要的，均免費送給我。

想及此處，忍不住側首望向你，剛好你也向我望來，我倆相視一笑。

從你牽著我的手進入瑜念樓那刻起，掌櫃以至小二的臉上都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大概是你很久很久都沒有帶過任何一個女子來吧！

掌櫃親領我們到達二樓廂房，便退下了。我倆踏入廂房時，淵仲秋抬起了頭，在看到我的剎那，眼神變得冰冷。

我沒想過再次見到曾經的直屬上司、你的表弟，他會露出這種表情──毫不掩飾的厭惡。

或許是怕我難受，或許是為了安撫我，你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我向你搖了搖頭，笑了笑，淵仲秋這樣對待現在的我，一點也不奇怪，反正他從前對著我也經常是一臉嫌棄，我早已免疫了。

待我們落座，淵仲秋終於忍不住說：「兄長，為甚麼要帶閒雜人等來？」

看著你與淵仲秋的對話火藥味愈來愈重，我忍不住拉了拉你的手，向淵仲秋道：「是淵仲秋淵教主吧？請問我有甚麼地方得罪你了嗎？若你真的有不滿，直接衝我來便是，別為難你兄長。」

怎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妳也配跟我說話？」淵仲秋仿如利刃的說話直刺向我，他的眼中除了怒火，還閃過一絲黯然。

聽著他罵你的說話，我在心底苦笑之餘，也感到一絲溫暖。

「兄長，你已經忘記她了嗎？」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ThUyfDls
「你這樣做，可對得起她？」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aFhmxiUu
「就算你娶這個女人，我都絕不會叫她嫂子！」

你無法駁斥，我亦無法為你解釋，淵仲秋在暴怒中不但拍碎了桌子，他發出的靈壓更將杯盤花瓶的碎片通通刮向我。在他暴走之際，你急忙展開靈障將我護在懷裡，待一切平靜下來後，淵仲秋已不知所蹤。

我看著你被劃破的衣袖下滲出鮮血，當下無比內疚，沒想過就因為我想見見故人，而令你受傷，甚至害了你跟表弟的關係。

「展鴻……我沒想過會變成這樣，對不起。」心中充滿愧疚，除了一聲對不起，我甚麼都做不到。

你一邊為我梳理著被靈壓吹亂的頭髮，一邊柔聲安慰我。「就算全世界都不認同，我一樣會娶妳，護妳一生，讓妳幸福。相信我。」

娶我、護我、讓我幸福……聽著你一聲一聲的許諾，我只有緊緊地抱緊你，藉此告訴你，我有多愛你。

我也明知道，我甚麼都給不了你……

※

自那晚跟淵仲秋不歡而散後，我曾追問你跟淵仲秋是否已和好，你卻只是叫我放心。不想見你再次為難，我遂擱下了見其他故人的心思。

日子流逝，我胸口的傷繼續惡化。這幾天開始滲出黑色的血水，呂大師所開的止痛藥，由最初吃一粒，到現在要一次吃四顆才能勉強止住痛楚。這些日子，我不斷增加香膏的用量，畫上妝容，才敢出現在你的面前。

想起你每次問我傷勢時的那種內疚神情，我完全不敢也不能告訴你實情。萬幸的是，北辰醫師雖滿口嫌棄憤懣，最後還是願意幫我隱瞞。

反正，一切就如呂大師所言，我知道成因，也知道結果。

我將剛寫好的兩封信封好，收進床上的木盒中。

它們，不是現在能寄出的信。

嘆了口氣，我倚在窗前仰望藍天。現在的我，只想在餘下的日子，好好待在你身邊。

畢竟，琉璃珠中的花瓣，已只剩下一瓣……

※

今天，你神祕兮兮地帶著我來到蘆葦蕩。

這片錯落的蘆葦之原沒有變化，也是，從來變化的都是人，蘆葦不過是一直的旁觀者。

我清晰記得，你是在這裡向我告白，也是在這裡第一次吻我，你當時的每一句說話，我都未曾忘卻。這裡，充滿著我們的共同回憶。

你今天帶我來到這兒，是有甚麼話要跟我說吧？

我隨著你走到蘆葦蕩深處，我們曾靠坐在一起的樹下。

你我立於微風中，耳邊是蘆葦搖動時發出的沙沙響聲，像細訴著此處曾發生過的一切。

我抬眼望著你，你的黑髮反映著橘色的夕陽，眼眸隱含著笑意，就像正等著美好的事發生。

「阿已，嫁給我。」你自懷中摸出一枚紫色玉鐲，拉起我的左手，套在我的腕上。「好嗎？」

嫁給你……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希望擁抱的、最美好的夢啊……

我低頭看著這隻玉鐲，輕輕撫著鐲上的圖案──尊貴的鳳凰，展翅飛翔的優美姿態。或許，高貴而強大的鳳凰能戰勝命運，可惜，我只是一個凡人，永遠也不能逃離天道的掌控……

你不安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阿已……」

我閉上眼，摘去手上玉鐲，將它遞還給你。

我忍著淚意，抬首看著你，我聽到自己發出沙啞卻堅定的聲音：「我……不能。」

你我對視著，我在你眼中看到懼怕，就像玄都一役時，你看著我將黑刀刺入心臟時的那個眼神……

「為……甚麼？」你扶著我的雙肩，掌心帶著微涼，語帶不甘掙扎著說：「無論甚麼困難，我都可以為妳解決，我一定能找到方法治好妳的傷……我們一定可以幸福……我們一定可以白首偕老……」

「……只可惜，我不會是與你白首偕老的那個人……」我深深地看進你的眼，將你的一切深刻腦中。

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來。

你紅著眼，將我攬入懷中，哽咽著說：「不會的，妳我早定白首之約，只有妳……我們會並肩走過往後的歲月……我們的頭髮會一起變白，我們會牽著手一起走到最後的……妳再相信我一次吧……」

再依戀的懷抱，終也不會屬於我。

我使勁推開你，感到傷口又流出了一股溫熱的液體。你鬆開雙手，無助地看著我。

我取出那顆琉璃珠，放在掌心。

「你還記得那夜在泰重門花園中，你拾還給我的琉璃珠嗎？這顆珠子就是我回來和離開的關鍵。」你聽到「離開」二字時，立時瞪著這顆珠子，恨不得立刻將它毀了。「淺綠的珠子中飄浮著一朵春神挼藍，當最後一瓣花瓣消失時，它會變成一顆丹藥，也是決定去留的時刻。」

你想說話，但我將食指按在你唇上。我笑著，和著淚水笑著。

「我的傷一如呂大師所言，無人能治，因為這是違反天道、來到這世界的代價。留在此，我能死在你懷中；返回原本的世界，我們便各自活著。兩個選擇，我都能夠接受，你呢？」我柔聲說著，輕輕撫上你的臉，感受著你的體溫。你紅透的雙眼，多了一片霧靄。

「這是選擇嗎？這算是甚麼選擇！」你哽咽著低聲怒吼，緊攥住我垂著的手臂。

我輕輕解開外衫，拉鬆裡衣，黑紅色的血早已浸透粉色的肚兜，身上濃重的香膏已掩蓋不住腐壞血腥的味道。

「妳的傷……妳一直都在騙我……」你眼睛睜得斗大，就像從不知道，原來黑色可以如此刺目。

「你的選擇是甚麼？」無視你哀怒之語，我除了笑著哭，彷彿已失去做出其他表情的能力。

你看著我，剛才眼底剎那的哀怒，很快便被更深沉的悲痛沖走，下一刻將我狠狠摟在懷中，恨不得將我勒進你的血肉似的。一滴滴水珠開始落在我的後頸，也烙在我的心頭。

良久，你終於哽咽地擠出一句：「……我要妳活著……」

我在你懷中閉上眼睛，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出這個抉擇。

夕陽，只餘下失去溫度的光芒。

我將丹藥放在你掌中，道：「吃下它，法陣便會展開，我便會回去。」

「這是甚麼？」你恨恨的盯著這顆丹藥。

「忘情丹，它會抹走你腦海中所有關於我的記憶。」

「……妳就捨得讓我忘記妳的一切？」

「是。」

「……妳……就要對我……這般殘忍……？」

「……是。」

你的淚，最終還是在我面前掉下來，伴著你那比哭還難看的自嘲笑容。而你不知道的是，你的淚已化成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剜著我的心。

現在的你，讓我想起玄都與穆青玄一戰後，你抱著父親冰冷身軀痛哭的模樣。

我拿起你掌心的丹藥輕咬著，扶著你的頭，將藥渡進你口中。

忘了吧！忘記一切，這樣你便能重新敞開心扉，擁抱真正屬於你的幸福。

看著你悲傷的表情，看著你臉上的淚痕，看著你在藥效發揮時軟倒在我懷中。

我最後一次緊緊的抱著你，淚下不止。

「對不起，展鴻。這是我最後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忘了我後，你一定會再次遇到心愛的姑娘，跟她共偕連理，你們會生活美滿、兒孫滿堂……你會跟她幸福地渡過一生……不會再有遺憾……」

扶著你讓你靠在樹幹上，拿出帕子輕輕為你抹去淚痕。

最後一次，吻上你的唇。

我拿出錦袋內的法陣圖，一把將它撕碎。

異風吹過，樹底之下，只餘一人。

※

頃刻，我再次回到真正屬於我的世界。

喉頭湧上一股腥甜，我吐出大口黑紅色的鮮血，身體終於不支倒下。

側躺地上，我感到胸前的傷口不斷湧出血液，轉瞬便浸濕了我的衣襟，再蔓延至身下的地毯。

如呂大師所言──我知道成因，也知道結果。

在你們識破我的身分之時，便是反噬之始。反噬一旦開始，便不能逆轉。

回來，依靠的是紙上的法陣，根本不是那顆琉璃珠丹藥。

可是我知道，只有我的生死，才能讓你甘願放手；也只有我的生死，才能迫你咽下那顆忘情丹。

我感到淚水滑過我的鼻樑，爬過我的臉龐，掉在地上，痛感已經麻木，我只是帶著笑看著指上的青藍寶石指環，就讓它代替你，陪伴我走完這一程吧！

我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冷，視線也變得模糊，瞳孔最後映照出的，是無盡的黑暗……

※

我偶然來到這裡，走進你的世界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AMQyCMH3e
停駐雖只剎那，於我卻是永恆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r6zN9SmP
偶然的相遇，必然的分離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LsmOtrwbQ
也許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GhA631FI
這就是世人所道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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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無份〉Bad Ending （掌門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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