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過後開始上課的第一個星期，剛從國外應聘回來的新老師，正在課堂上，以最近財稅中心發生大規模個資外洩為例子，對於「人工智慧自主發展資料點神經連結」，將如何影響人類未來的生活，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的觀點。
學生聽得興致索然，台上的講師卻是口沫橫飛。因為那是他的博士論文題目。
「不就是想要模擬人類大腦」
大若通常不會在學期的一開始就出現在課堂上，當他的聲音出現時，同學才發現原來他用電腦擋著自己，早就坐在教室的後面。
不知道講師是故意裝作沒聽見大若說的話，還是因為過於沈浸在自己的求學時代，他的話題一路從博士論文的題目，講到第一次跟白種女性約會的緊張，而且似乎還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
「等等中午書屋見」
大若用電腦送出了即時訊息之後，收拾好他的東西，就背起背包，從教室的後門溜了出去。
書屋是一家供應簡單餐點的咖啡工作室，開在大學商圈邊緣的二樓，離學校稍微有點距離，也因為這樣，來書屋的大多是住在附近的老客人。
小楊跟阿妮走進書屋的時候，還不到午餐的時間，大若已經坐在角落的沙發區。
「這麼難得，在中午前找我們」小楊說。
大若是資訊工程學系的大三學生，學習成績並沒有特別突出，但卻已經憑著天賦，寫了幾個程式賣給了軟體公司，其中一個程式，還讓他賺足了大學的學費跟生活費。
嚴格說來，那個讓大若賺足學費跟生活費的軟體，其實是他在高中的時候，用來玩第一人稱射擊遊戲的外掛程式。他用網路上買來的腦波控制玩具，利用了玩具裡面的感測晶片，加上他改寫的軟體介面，讓他能更快地瞄準後殲滅玩家對手。
一家軟體公司找上了大若，高價買走了他寫的遊戲外掛程式，說是為了要開發新的幼兒玩具。只不過三年過去了，還是沒有看到玩具的誕生。
「我也是很忙的，好嗎！」
「如果玩也能算是一種忙碌，那我真的是太閒了」阿妮放下她的背包，坐定了位子，喝了幾口桌上泡著檸檬片的冷水「我待會兒還要打工，什麼事找我們找得這麼急？」
小楊、阿妮還有大若三個人是高中的死黨，後來又考上同一所大學，阿妮更是從幼兒園開始就認識大若。
阿妮是法律系的學生，課餘時間在一間律師事務所打工，假日還兼了兩個家教。這樣的情形，是從大二才開始。一剛開始，大若跟小楊只知道，她的家裡出了點事情，似乎是跟她的父親有關。後來阿妮才慢慢說出，她的父親因為投資失利，某天出門上班之後，就再也不見人影。所以她得自己張羅學費。
「對啊，什麼事這麼急？」小楊也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小楊是歷史系的學生，常說念這個系畢業之後，不知道能幹嘛，所以雙主修了外文系，還打算在大學的最後一年，再跟大若學學程式語言。
「你們知道最近個資外洩的新聞嗎？」大若突然一本正經的說，另外兩人點了點頭。
大若接著說「表面上看來，像是中心的某個職員點了不該點開的郵件，但實際上，好像不是這樣」
財稅中心個資外洩是一個多星期前某個新聞台的獨家新聞。新聞台的編輯部收到了一封郵件，郵件附上了一份名單，內容是幾十筆繳稅公民的個人資料，姓名、地址、家庭狀況、所得資料等等。總編輯完全相信這份資料的真實性，因為他們收到的名單上，列出的全是編輯部的員工。
經過查證之後，在沒有得到任何來自政府機關的正面回覆之下，新聞台以獨家頭條的方式，在重點時段播出了這則新聞。十二個小時之後，政府發言人出來否認，還指控新聞台的頭條，是一則詆毀政府的假新聞。
「我們絕不容許有這種企圖損害國家價值的事情持續發生」
又過了五個小時，就在午餐飽足感重壓眼皮的時候，同樣一個發言人，在臨時召開的記者會上，發表了聲明。
「很遺憾，有部分的資料由非正常的管道，自財稅中心流出，我們已經採取必要的措施，請民眾不用擔心，也請媒體朋友們堅守新聞道德，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所以不是電腦病毒嗎？」小楊把桌上的水杯移動一下，空出位置，好讓服務生能夠把餐點放下。
「就我所知，可能不是這樣」
兩人等著大若繼續往下說，大若卻是先把送上桌的三明治套餐，推到了阿妮的面前。
「妳等等還要打工，應該沒時間吃飯，妳先吃吧」
自從阿妮家裡出了事之後，大若時常用這種方式請她吃飯。阿妮一開始很不習慣老是讓大若請客，但大若說他這是投資，等阿妮當上律師之後，要免費當他的法律顧問。
阿妮當然知道那只是他的藉口，她也或多或少感覺得到大若對她漸漸有了超越朋友之間的情愫，但是她現在的狀況，即使對大若也早就開了情竇，她也只能先選擇默默地放在心裡。
等到阿妮開始吃了，大若才又繼續說「你們還記得我在高中的時候，賣掉的那個程式嗎？」
「你是說，遊戲的外掛？」小楊拿起了面前灑上地中海香料的薯條。
大若簽下跟軟體公司的合約、收下訂金之後，按照對方的要求，程式需要做一些修改，等對方確認都按照要求修改、測試完成之後，才會付清剩下的尾款。
「那個時候，我覺得他們很煩⋯⋯」
「所以，你就幹了什麼好事？」阿妮不愧是跟大若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立刻就猜出他的下一步。
「我沒幹什麼好事！」大若故意把重音壓在最後兩個字，接著又放低聲音說「就只是稍微在不影響功能下，多加了一些東西」
準備交付程式碼的前一個週末，在青少年莫名的唯我獨尊心態之下，大若的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他在原本的程式碼裡，埋了一些額外的指令，偽裝成簽名檔，散在好幾個程式段落之中。他一邊修改，一邊想著。
「只是用來傳遞訊息，沒什麼大不了」
阿妮對大若所做的事不是太驚訝，但也還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小楊拿著一根薯條懸在嘴前，原本要咬下的動作，因為嚥下口水而打住「你放了後門程式進去？」
「沒那麼嚴重啦，只是可以讓我知道，我的外掛是被用在什麼地方，就只是這樣而已」
「只是這樣而已？」阿妮淡淡的說完，用力的拍了大若的肩膀「你知道你違反了多少條法律嗎？」
「重點不是這個！」
大若把程式碼交出去之後，不出意料地，對方並沒有發現大若多加進去的片段，還稱讚他把執行的效率調整的更優化。他對這樣的結果沾沾自喜。這原來就只是因為青少年荷爾蒙作祟的衝動之舉，他並不是想要從中謀取什麼利益，一段時間之後，大若根本也忘了這檔事兒。
「上個星期，我在整理雲端空間的時候發現，原來半年多前，我的小小修改，開始送訊息回來了」
這個躲在外掛裡的小小修改，會自動收集經由外掛運作的各項資訊，然後找到對外聯網的出口，把這些資訊送到當初大若設定好的雲端硬碟。
「我覺得我可能跟這次的個資外洩有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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