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有個得天獨厚之處,臨海的四面環山地形,同時擁有溫泉及沙灘。直到現在,這個城市都還是從前殖民母國的國民,最愛的海外旅遊地點之一。
城市東南方的山上,一台破舊的小卡車緩緩地開上山。卡車的車體因為長期使用的關係,只要路面稍微有點顛簸,就會發出金屬的碰撞聲,有時候還夾雜了塑膠的摩擦聲。
卡車的副駕駛座位上,坐著一個皮膚黝黑,臉上滿布皺紋的老人。車子開到半山腰,轉進另外一條山路,開向一片竹林。又轉了幾個彎之後,停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前。
老人下了車,戴上斗笠,腳上穿著黑色的膠皮雨鞋,雨鞋上滿是紅色的泥土污漬。他從車斗拿出鋤頭,腰間繫上一把砍柴刀,背起竹簍,一副挖筍的裝扮,吩咐開車的年輕人幾句之後,走進了竹林。小卡車則是沿著原路開了回去。
竹林不像一般的樹林,視野並不好,從竹林的外圍很難看見竹林裡的動靜。老人走近一處工寮,打開了工寮的小門。
工寮裡的角落放了不少的雜物,中央的小小空地上,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正跪坐著。
老人對西裝男視而不見,在雜物堆裡彎著腰翻找。找了一會兒之後,他站直身子用手槌著後腰,另一隻手丟出兩隻顏色不一樣的雨鞋到西裝男的面前,用手比了下雨鞋,轉身走到一旁點起了香菸。
「大伯公,我是不得已的」西裝男向一旁休息的老人解釋,他的聲音因為急著解釋,變得有點顫抖。
老人抽出腰間的砍柴刀,原本就因為年紀的關係而下垂的眼角,在對著西裝男瞇著眼微笑的時候,稍稍揚起了一些。西裝男不自主地暫停了呼吸,直到老人拿著砍柴刀走出工寮,才鬆了口氣。
沒一會兒功夫,老人又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根青竹,他用柴刀把枝葉削去,拿著青竹也比了比地上的雨鞋。
「大伯⋯⋯」公字還沒說出口,西裝男的臉上多了條滲著血的血痕。他把頭歪向一邊,本能地想要用手去擋住臉上的傷口,但露出的另外一張半臉上,也被老人用青竹劃上一條。
西裝男受不了痛,嘴裡發著嘶嘶聲,老人又一次拿著青竹比了比雨鞋。這次他聽話地換上了雨鞋。穿好了雨鞋,他抬起頭來想要繼續說些什麼,但看到青竹似乎又被舉起,就馬上噤了聲。
大伯公臉上沒有笑容,把手上的菸捻熄「為了你,你知道花了多少錢?」大伯公說完,把地上的竹簍踢了過去「你就採筍子來還債吧」
老人看西裝男愣在一邊,青竹又是咻的一聲,西裝男的臉上再多了一條血痕「你的事情,我們會再找人處理」大伯公說完之後,打開了工寮的小門走了出去。
西裝男聽話地背起竹簍。繫著竹簍的兩條背帶,是才剛被換上草繩。新鮮的草繩,有一種特別的乾草味,西裝男小的時候,常在鄉下祖厝的前院聞到這個味道。
背上竹簍的西裝男,心裡面盤旋的疑問依舊沒有動靜,至今他仍搞不懂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但他本來就不是個容易喪志的人,他一直在盤算著,風頭過去之後,要如何東山再起。
他們該怎麼辦?
回想起看到資料的那天,原本以為內容只是關於他自己在八樓的一些風花雪月,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要對付他的家人。這是他不敢也不願意看到事情。
也許是臉上的疼痛喚起了不甘這樣受辱的報復心理,他讓內心拉鋸的天平倒向了一邊。
好想再嚐一回那個名為權力的魅惑春藥!
面對坐擁權力又一夕失去的悵然若失之後, 現在的他為自己找到了藉口。有捨有得是必然的,只是該如何選擇而已,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而所謂的時機,就是自己下定決心捨棄家人之時。
「你還在裡面幹什麼!太陽都快出來了」老人在工寮外喊著。
西裝男推開了工寮的小門,這時遠處山頭與黑夜的交界,露出一片泛白。
早起一直都是超群的習慣,但就他自己的說法,與其說那是個習慣,不如說是一種病態,因為不管多晚躺平在床上,他總是在凌晨四點半左右醒來。
如果學業上有需要完成的報告,他會利用起床後,到出門前的這幾個小時,做最後的檢查,有幾次他還大改了報告的內容。但今天醒來後,或者說他昨晚根本沒睡,他腦子裡都在想小楊昨天提到關於他叔叔的事情。
其實在宣布退出政壇之後,超群去問過非凡退出的原因。雖然非凡沒有明說,但超群覺得肯定是跟國安會有關。
國安會的顧主委拿了份資料來找我⋯⋯
非凡是這樣告訴超群的,但那天的談話只說到這兒,家族中的長輩就用電話把非凡給叫了出去。
在看過大若電腦裡的資料之後,不管內容的真假虛實,無疑更加深超群認為整件事跟國安會有關的想法。
超群決定再找非凡問個明白,但自從那天見面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非凡的消息,電話也是處於關機的狀態。他試著問過父母,叔叔的下落,他們總是跟他說「你不要多嘴,他過陣子就會回來」
這個回答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意義,但至少告訴了他一點,非凡應該是去了某個地方,否則不會用「回來」這兩個字。超群繼續找家裡其他的長輩,想要問明白非凡去了什麼地方,得到的回答卻跟他父母給的差不多,就像是為了開脫罪行,所有嫌疑犯都串好了口供一樣。
城市邊緣的天空已經開始慢慢出現泛白的漸層,超群躺在床上,滿腹疑問的煩悶心情讓他不想這麼早就開始一天的活動,但床頭邊矮櫃上的手機,讓他坐起了身子。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之後接起了電話「大伯公,早」
「我有事情要當面跟你說,已經叫人去接你了,等一下來山上陪我採筍子」
ns 15.158.61.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