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上五點五十分,晨日顯露異象。
天邊透出微光,詭譎的雲層疊加不同色彩,陽光蒸著濕潤的空氣,使此處矇上一層難解的迷霧。
幾輛警車閃爍紅藍光束,警察陸續進入日不落夜店,在店外和事故現場拉起封鎖線,管制所有人的出入,客人和員工們被警方集中在大廳查驗身份,一個都不放過。
在刑偵隊長歐陽明開口索取今日客人消費名單前,嚴若霜早已將名單打印出來,遞給對方,那種過於貼心的舉動,更令人添加幾份懷疑。
「嚴老闆真是配合辦案,如果每個店家能像你一樣就好。」歐陽明眼睛俐落掃過所有名字,來店者大約兩百多位,加上工作人員約二十名,要查清這些人的身份,肯定要耗上許多夜晚。
嚴若霜是個生意人,善於觀察他人眼色,便瞧見歐陽明沈默時內心所想的念頭,雙手旋即搭在他肩上抓攏,「警察大人辛苦了,有任何需要我方幫忙的事,請盡管跟我說。」
「有需要的話,會說的。」歐陽明甩開搭在他雙肩的手,嚴若霜適時行禮便告退。爾後,歐陽明便將名單對折,交給另一名刑警保管。
歐陽明在原處來回踱步。若說,日不落夜店是命案現場,那大家的反應未免過於冷淡。在這間店工作的女人們神色確實受到不少驚嚇,但每個人像是說好要靜默演一齣戲,對警察態度很好,說話各個有條理,顯示有人在背後操弄這個局。
歐陽明當隊長十幾年,破過無數刑案,他不可能識錯人——許多細節、話語肯定藏了玄機。嚴若霜要不是知道什麼秘密,哪可能這麼盡力配合警方探案,或者另一種推測——他有可能是兇手,否則不會極力掩飾客人名單或在場所有人的口供。
事有蹊蹺。他暗忖一切可能發生的因素,尚須向分局長報備此次特殊刑案的資訊,他朝著附近的暗道走去。 ***
另一邊協助調查此次命案的女刑警曹姻,踏著碎步來到她的搭檔身邊,說道:「小草,歐陽隊長要我們等鑑識人員來了之後,再查看屍體目前的狀態。」
「不用,我們先從屍體找初步線索吧!就算那一夥人來,大概跟我們看的差不多,剩下還是得交給法醫判定。」刑警馬鞭草打了一個大哈欠,情緒平淡回覆道。
刑警和鑑識人員本因密切接觸而有良好關係,但偏偏馬鞭草和那群人自就讀警大開始,他們起了不少衝突,曹姻勸也勸不了,於是她放任他們自由發展去,以致現在遇到需要鑑識人員時,馬鞭草一貫是這態度,與其說是瞧不起,不如說是情商高低的問題。
馬鞭草面對刑案,情緒能夠維持穩定的水平,不疾不徐,不慌不忙,像一台沒有感情的辦案機器。曹姻心想,難怪鑑識科見他不是叫他的名字,而是機器人,或問題兒童。
馬鞭草自然對他人情緒與想法無感,不管鑑識人員對他的事說再難聽,他都無所謂。
那些人不過是一群善於吠嚎的犬——他挑高一邊眉宇,按照所學,配戴好所需的裝備,來到一具神情過於恐慌的屍體前,隔著雙層手套,碰觸朱豬的身體。
朱豬,性別男,年齡二十三歲,外表已像三、四十歲,髮際線倒退,也許在長期暴飲暴食下,提早衰老。他們檢閱他的基本資料,剩下得繼續搜查,瞭解他在網路及週遭人際關係。
直觀這個犯罪現場,朱豬倒臥在地,衣服倒是很乾淨。曹姻蹲在他的身邊,小心翼翼維持被害者和周遭物品的位置,否則壞了線索就不好。相較她的緩慢動作,馬鞭草迅速用手掰開屍體的眼、嘴和側壓面的情形。
朱豬的身體已遍佈屍斑,在臉、胸口和腹部等位置較明顯,面朝下壓,屍體也沒被搬動的痕跡,連外傷都沒有。倒是側邊頸部留針孔,周遭分別青色的蜘蛛斑,是中毒的反應。
馬鞭草接著在他的肚皮施壓,屍斑能消失,所以他推測死亡時間介於兩小時至六小時內,也就是大概清晨三點左右。
為什麼延遲了兩小時才報案?馬鞭草眉宇逐漸向中央深鎖,接著盤點他觀察到的景象。朱豬的嘴裡有一股薄荷牙膏味,牙齒沒卡任何殘渣,舌頭顏色呈紫黑,即一般人逝去的模樣,沒什麼特別之處。
舌頭的新月符號,似乎在哪見過,但他一時間想起不來,以致他心底有種揮之不去的異樣感,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結束。
朱豬有窒息者的特徵,顏面嚴重青紫,頸部沒有勒痕,死因可能比較偏吸毒及自身原因。
馬鞭草收起手套,起身走向那些小姐們,問道:「今天的菜單有哪些?他有吃藥物和飲酒嗎?」
「有,他吃的可多了,你不知道朱豬是美食吃播的直播主嗎?吃飯不忌口,加上大量酗酒,哪時猝死並不奇怪。」一個悅耳的中音男聲說話高傲,他身著合身紅旗袍,黑長直髮扎成貓耳,襯托白皙的皮膚。他那姣好的臉蛋畫了點淡妝,勾起的貓眼尾細細端視站在他眼前的馬鞭草。
馬鞭草愣在原處,打量翹著二郎腿的男大姐,那張臉他似乎曾經在哪見過,不是在探案時,而是更久之前的事。
馬鞭草的視線忽然與過往情節片段重疊,相同的聲音說了不同的話。他抱住頭,即使頭痛欲裂,他的表情沒太多變化。
他的家人曾說,他在高中時期有一段被歹徒擄走的經驗。他記得不是很清楚,據醫生說法,大概是那時被人打了腦袋,導致事故發生的記憶暫時消失,即使想找也不見得能順利尋回。
男中音見馬鞭草的狀態不對,身子挪到他前面,拉了拉他的衣角,語氣嬌滴地說:「刑警先生,我說錯什麼了嗎?」
ns 18.68.41.14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