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芙娓娓道來始末,原來在綠芙定居於景城的這兩千年來,因為個性孤冷,除了定期來查訪的花仙外,鮮少有朋友,而侯晉飛於一千五百年前升成地仙後,就來到景城就職,然而起初的五百年,綠芙與這名新來的土地仙並無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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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本以為,侯晉為新晉地仙,不屑與我這般的花妖為伍,便也從不去打擾他。」綠芙感嘆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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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在約莫侯晉抵達景城五百年左右的那一年,綠芙在北城的山林中摘野菜的時候,巧遇了侯晉,那是她第一次與他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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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就是住在城東郊區的那名花妖姑娘吧?」侯晉看著綠芙,呆愣了一下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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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芙見侯晉一身布衣,肩背草藥竹籃,手持著一根驅蛇棍,絲毫沒有一點神仙架式,冷漠地說﹔「土地仙君忙人事多,怎會來這山野之間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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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綠芙不甚客氣語氣,侯晉賠笑著說﹔「前些日子我剛新官上任,對諸多政務都不熟悉,再加上前任土地仙走得突然,檔案卷宗都沒來得及交接,搞得我天天忙著焦頭爛耳,這一過便是五百年,近些日子才剛開始覺得步入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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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政務步入正軌,所以開始無所事事的來山野遊蕩?」綠芙嗤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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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晉聞言,抓了抓頭髮,尷尬道:「我近日在城東開了間小藥坊,賣些山野草藥什麼的,所以我今天是出來採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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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坊?你們仙人不是禁止插手人間生死?」綠芙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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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賣的都是人間醫書上常見的方子而已,是我還是凡人的時候學的,這些方子我不賣,其他凡人也會賣的。」侯晉笑道:「況且,開藥坊也是能貼近民生的好法子,總不能天天只靠文字來了解地方居民的生活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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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晉見綠芙沒有說話,又繼續笑著說:「前些日子太忙,沒時間去拜訪妳,妳久居景城,肯定知道許多事情,不如改日我們約在摘星樓,我請妳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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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鮮少與景城人有來往,知道的不比你多,就這樣,告辭。」綠芙對於與侯晉吃飯之事毫無興趣,道完別後就立刻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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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綠芙第二次與侯晉的見面是在一年多後,景城遭遇千年難得一見的大雨,又正巧逢大潮,河水暴漲淹入景城內,城內水淹及腰,數十間名宅遭水沖垮,在那場浩劫中,百餘人罹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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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芙見屋外的雨愈來愈大,門外也有淹水的跡象後,便開始擔心起自己在山坡上種的那些花花草草。她撐著傘奪門而出跑到山坡上,看到大量泥沙因暴水,正沖蝕著自己的花圃,更有一小片的花已然被沖毀,焦急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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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圖張開一個小小的結界,將花圃包圍起,不讓雨再繼續沖蝕自己的花,然而試了幾次都未成功,就在綠芙垂頭喪氣的時候,突然覺得周圍的雨似乎停了,她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成功張開的結界,來者將綠芙與他,包含花圃,一起隔在了結界之內,遠離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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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在大雨中,還惦記著自己的花圃,可真是位惜花之人。」侯晉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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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芙不以為意地道:「我本就是花,這些都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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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是侯晉用詞不當。」侯晉說完後,看著蹲在地上的綠芙,忙著將幾株被沖歪的花朵重新種好,他便也蹲了下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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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綠芙才以正眼看向他,此時的侯晉全身濕透,身量顯得格外的單薄,她便問道:「你沒打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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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晉聽到綠芙的關心之詞,靦腆地說:「這雨,我想打傘也沒什麼作用了,就索性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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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芙聞言後,也不再多述,繼續埋頭整理花圃,而侯晉也跟著在一旁搭手幫忙。結界為他們擋開了外頭的風雨,他們在園中一左一右,一前一後,不說話,僅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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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道陽光劃破黑暗時,風雨逐漸轉小,綠芙這才突然開口說:「你一個土地仙,在景城遭遇如此大劫時與我在這弄花圃,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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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早就想說這句話了,但昨夜卻私心不想將他趕走,不知為何,覺得在這次風雨中,侯晉的前來,撼動了她心底的某個深處,也許是孤獨太久,覺得這樣的陪伴,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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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晉聞言,才緩緩道起:「這水災,是景城注定的劫數,我無法驟然插手。這劫會影響之後景城的命運,過幾日,人間皇帝會聽聞景城水災後震怒,派遣督察來景城查辦水災之事,然後會查到知縣孫大人貪贓枉法,貪圖中央撥下的治河銀兩。接著就會派新任知縣到景城就職,新任知縣勤政愛民,換得接下來的景城數十年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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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裡,侯景稍作停頓,又言:「所以妳說,這雨究竟是劫,還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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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失去親人的災民,不論之後景城前程多大好,這水災終究只是劫。」綠芙平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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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果然宅心仁厚。」侯晉微笑道,後又接著說:「我也是在土地廟中,聽不下那遍地的呼喊、哀號聲,才出來走走,便想到住在郊區的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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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綠芙沒有回應,侯晉又繼續道:「天剛亮,雨也開始緩和了,我得回去瞧瞧我那小藥坊的狀況,今日恐會有很多傷患來買外用藥,我得回去了。」侯晉說完後,便緩緩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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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你一起去吧。」綠芙突然說起,而後怕侯晉誤會,又解釋的說:「大雨過後,肯定有許多地方需要整理,傷患也多,我幫你搭把手,就當答謝你幫我整理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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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綠芙開始到侯晉的小藥坊裡幫忙,日復一日,侯晉寫藥方,綠芙便幫忙抓藥,侯晉寫向天界報告的奏疏,綠芙就在旁幫忙研墨,兩人共同經營起這個小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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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有一日,一位病患來藥坊裡抓藥,在侯晉擬完藥方時·,隨口問了一句:「侯大夫,您與您夫人成婚也有一二年了吧?怎還不見您們生一個娃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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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芙聞言後尷尬不已,侯晉更是急忙的撇清說:「顏伯伯,我與綠芙姑娘並未成親,不過是藥坊忙碌,請她過來幫忙罷了。」這顏伯伯才知道自己誤會大了,急忙道歉。然而送走言伯伯後,侯晉就看到綠芙在一旁,頭也不甩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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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晉見狀,急忙追上前,握著綠芙的手腕,解釋道:「綠芙,剛才只是顏伯伯誤會,我已經向他解釋清楚了,妳不要生氣。」沒想到侯晉的這一解釋,更讓綠芙不開心了,她將侯晉的手甩開後,一溜煙便不見蹤影,徒留一個不知道做錯什麼的侯晉一人在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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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週,綠芙都沒有出現在藥坊中,而侯晉也相當的懊惱,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麼,讓綠芙如此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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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有一天,有一個藥坊的常客沈大娘來坊中向侯晉告知,城中這兩天有傳言,說侯晉與綠芙是私奔出來的小情侶,因此尚未嫁娶,便已住在一塊,而謠言後來更是傳得越來越兇,甚至有傳言說侯晉為書香世家,家中已有一妻,而綠芙乃是妓院的不知名小妓,兩人不被家中人支持,便拋下一切出來開小藥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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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晉見謠言越傳越兇,自知敗壞了不少綠芙的名聲,特地跑來綠芙家請罪,而侯晉才剛到門口,就看見綠芙開門出來,綠芙看見站在門外的侯晉,疑惑問道:「你在這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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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晉面有難色地說:「綠芙,我是來請罪的。」之後,侯晉就將成中的謠言一一說給綠芙聽,說完後,兩人便一頓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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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芙,若妳在意這些,今後便少去我那藥坊吧,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侯晉說完,便忐忑地等著綠芙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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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芙低頭想了一下,便道:「你不希望我再去藥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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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希望妳能來的。」侯晉急忙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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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侯晉就緩緩道起:「我成仙後,在仙界也沒什麼熟人,而我從前凡間的親人也都凋零殆盡。雖然這個藥坊天天人來人往,因藥坊認識的人也不少,但也因為這『人來人往』顯得我的孤獨格外的清晰,然而,就在我感覺孑然一身的時候,妳卻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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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綠芙沒有話說,侯晉眼神誠摯地對著綠芙道:「倘若妳不在意流言,我便也不懼,若可以,我希望妳能永遠陪在我身邊。」綠芙聽完了侯晉的告白,沉默了一會兒,而侯晉則是緊張地仔細盯著綠芙看,深怕漏掉任何一個蛛絲馬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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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綠芙緩緩向前靠近侯晉,伸手觸摸了侯晉的側臉,剎那間一個踮腳,綠芙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侯晉的唇,在侯晉還在消化剛才綠芙的舉動的同時,綠芙笑道:「我是妖,我怎會在意凡人間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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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綠芙與侯晉之間慢慢的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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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到前幾年,約莫一千年的時光,都是我陪著他,他陪著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們甚至沒有讓天界人知道,就私定了終身。」講到這裡,綠芙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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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景卻止於十年前,天界傳來消息,有意讓侯晉在渡劫飛升散仙後,擢升至天界當值,這消息瞬間成為了兩人之間的一根刺。侯晉雖再三安撫綠芙,承諾會婉拒天界的好意,就算飛升散仙,也會待在人間與她在一塊,但綠芙卻總是沒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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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綠芙的修為數百年來都沒有什麼突破,成地仙的目標遙不可及,便擔心侯晉會在升散仙後,不再看得起她這修為低下的妖。而這些爭吵,也在侯晉的渡劫日漸漸接近,而日益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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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後來想想,我們之間也不是爭吵,似乎都是我與侯晉吵,但侯晉都是次次的安撫我。」綠芙講到這,眼淚止不住地從眼匡中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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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次,天界來使,與侯晉詢問去天界當差的意願,天使走後,綠芙也不聽侯晉說明他與天使聊了些什麼,就又是一頓吵鬧,此時,侯晉罕見來氣,賭氣地說:「我已和使者說明我無意上天界,妳還要我怎樣,難不成要我自毀仙丹、毀了仙身妳才滿意,妳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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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說則已,一說便說入了綠芙的心坎中,那日,綠芙就在自家門前,呆坐了一整天,侯晉不管如何喊,她都不回。直到深夜,綠芙才緩緩站起,走到門前的花圃旁,提起了平日用來修剪花枝的剪刀,便往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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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就像著了魔似的,那時的侯晉,起初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似不敢置信般,但後來卻又流下了淚,顫抖著將手伸上我的臉,輕聲道:『我走了,妳該怎麼辦?』說完又流了幾滴淚。」綠芙用自己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龐,似乎在回憶著當時的情境,哭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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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如此怕孤獨,我走了妳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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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好好活著,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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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常常抱著我,說遇到我是他三輩子修來的福。」說到這裡,綠芙停了下來,深呼吸後,才又接著說:「現在,我才知道,我是他命中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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