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棠的病,來得又急又猛,即便喝了景碩所配的湯藥,還是反覆著發著高燒,直到第七、八天才見好轉,而她在生病的這幾天中,也不知道是生病,還是喝了湯藥的緣故,她總是昏睡,而在睡夢中她都會夢到慕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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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夢到她與慕雲在大漠的最後一晚,她拿出了年歲與他同飲,那一幕幕的畫面是如此的熟悉,每一句句的對話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然而,夢中的畫面總到了她開始有醉意時,就開始變得不太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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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慕雲似乎在她醉趴在桌上時,眼神複雜地向她說了一句話,之後她似乎有意無意間回了一句話,然而這些話,總是沒有辦法聽得清楚,只知道慕雲之後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而她總是夢到這裡就會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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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覺得有些玄機藏在了這段不清晰的回憶之中,是否慕雲曾經想告訴過她什麼,但她記不清了,她甚至覺得,慕雲失約的原因,就與這段回憶有著些許的關聯性,但她不論怎麼地努力聽清這些對話,她總是不能夠如願,她還是不清楚那時的慕雲跟她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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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從生病到康復,共休養了十天,在生病的期間,她的師父與幾位師兄都會輪流來照看她,偶爾從大師兄那裡,提起幾件天魔交界處的戰役,先前在人界大戰之時,魔界趁亂佔領的城池,而今又被天軍給奪了回來,但那幾個城池早已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生,不論是將士還是平民皆無一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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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大軍像是只為攻城,不為守城,奪掠一番後便揚長而去,讓天軍將領們著實摸不清頭緒,只能收拾著這眼前的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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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嫣棠,卻也無心於邊疆的戰事,心裡想著的都是慕雲的失約,是否是被什麼事情給耽擱了?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上次他回去辦了一趟事情,回來便帶著傷,這次是不是又是他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是不是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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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雖忐忑不安地想去親自尋他,卻又想起自己除了知道他尚有一祖母,其餘對他是一概不知,不知道他住在哪,也不知道他平日都會出現在哪些地方,她所知道的他,都只局限於他們相處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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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界之大,她該上哪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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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帶著不安的嫣棠在病情好的差不多後,便又開始了每日的修煉,直到月圓之夜又悄悄地到來,她在那夜早早地下了凡,只是這次,她沒有去拜訪張安柔,而是一早便到了那個他們相約的屋頂,憂慮地等著慕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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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次,又是一次的失落,慕雲依舊沒有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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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復一月,一晃六個月過去了,慕雲始終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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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按耐不住心中的擔憂,她向大師兄說了謊,說人界的花妖朋友遇事請她去幫忙,恐會耽擱一段時間,而後便匆匆地前往人間,日夜尋找慕雲的下落,然而,走遍了那些他們一起行走過的角落,都沒有任何慕雲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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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他不曾是人間的一份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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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萬念俱灰,不知怎麼走到蘭香客棧前時,已是下凡一個多月後的深夜,她看著門內早已熄滅燈火,便也不敲門,坐在門前的台階,看著空蕩的大街,一坐便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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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妳怎麼在這裡?」一大早準備開門清掃門前的落葉的月娘,被嫣棠狼狽不堪的模樣嚇到,急忙進門去喚挽香出來,挽香見狀便將嫣棠領了進去,喚了人替嫣棠煮些吃食和備些換洗衣物後,將嫣棠帶進了她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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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香,他不見了。」一進到房內,嫣棠的淚水終於止不住的潰堤,她看著挽香,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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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我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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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嫣棠哭得著實惹人憐惜,挽香伸手抱住了嫣棠,拍了拍地說:「也許是家裡有什麼事給耽擱了,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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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找不到他…我們約好每月月圓之日相見,可他都沒有出現…已經六個月了,他都沒有出現…挽香,我不知道他住哪裡,我找不到他…他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這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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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嫣棠的情緒稍為平穩之後,挽香拿了塊帕子給嫣棠擦臉,小心翼翼地問:「嫣棠,你剛剛說,你不知道他住哪?那你可知道他平時都在哪些地方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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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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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道他的真身是什麼?若知道真身,還好猜得出他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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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麼,我沒看過,他也沒有與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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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平時都聊些什麼?你們相處的時間雖不長,但也不短了,你對他什麼都不清楚?」挽香震驚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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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她有和我說過他母親於五千年前左右過世,如今親人只剩下祖母一人,其餘…其餘他都沒提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我說,他聽……」嫣棠越講越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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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香嘆了口氣,替嫣棠倒了一杯茶,又言:「我早感覺這慕雲有所隱瞞,沒想到他是真的什麼也沒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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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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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心都騙走了,還能有什麼難言之隱?聽姐姐的,這人絕非什麼良人,你不要再將心放在他身上了,在我看來,你那個什麼鳥族的朋友都比他強上百倍,至少他掏心掏肺的,可沒什麼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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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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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知道你平常在天界,沒見過什麼人心險惡,但我們這人界,壞的人、壞的妖實在是太多了,好在妳與他相識不久,尚未淪陷至深,趁早將心收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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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真覺得他不是那樣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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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先吃飯吧,看你這幾日肯定都沒好好吃飯。」說完,挽香便從房門外從石川手裡接過來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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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在蘭香客棧中,眾妖們看著嫣棠心情不好,都趕著將好吃、好玩的擺在了嫣棠面前,就希望嫣棠能舒心一些,而嫣棠也感受到大家的擔憂,便也裝起無礙的樣子,開始在店裡幫襯起一些店裡的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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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嫣棠在蘭香客棧中還沒住幾日,就看到踏入客棧大門的庭淵,庭淵向內張望了一陣,直至看到嫣棠的身影後,才邁開了他的腳步走到嫣棠的身側,道:「妳走得突然,我後思量,妳似乎神色不對,怕妳有什麼閃失,便下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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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我沒事,我都待在這呢,這事情也差不多了,正準備要回去了。」嫣棠尷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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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香從樓上見狀,便緩緩走下樓,道:「這便是嫣棠的大師兄了吧?長得甚是俊俏呢,庭淵上仙好,我是挽香,是這間客棧的老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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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淵看了一眼挽香,示意的點了點頭,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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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家嫣棠,可沒給上仙添麻煩吧,她天資向來不高,怕是要為難你了。」挽香站到了嫣棠身側,捂嘴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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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天資甚好。」庭淵挑眉地看著挽香,又道:「我教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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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多麽護短的師兄,看著我都眼熱,想喊你一聲師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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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回去吧,其他的都別想了,好好修煉。」拍了拍嫣棠的肩膀,又環抱著她,對著她耳邊輕語:「若真是善緣,早晚相見,若是惡緣,不見為好,自己好好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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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別了挽香與客棧中的諸妖後,嫣棠跟著庭淵離開了人界,回到了任雨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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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的日子,似乎又回歸到了從前,她尚未下人間,尚未認識慕雲之前那般,過著日日修煉,修剪枝葉,照顧花園的日子,只是,到了月圓的夜晚,嫣棠總是悄悄地下了人界,獨自坐在那個屋簷上,等著那個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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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的幾次,嫣棠還總是帶著些許的期盼,而後的無數次,嫣棠早已沒了期盼,只是習慣了在那個屋簷上賞著月圓,就這樣過了無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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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年,嫣棠得空提早下了凡,在景城晃了一晃,無意間走到了城南林家醫館的老宅,看到白布懸掛房門,裡頭哭嚎聲不斷,嫣棠心一晃,隱身後便走了進去,看到廳前擺著的,是林家老夫人林張氏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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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哭了,老太太享壽八十八,終年無病痛,壽終正寢,兒孫滿堂,膝下三子二女十二內外孫,重孫更是無數,如此福壽全歸,何必哭得讓老太太心煩,別讓她泉下還替我們這些子女擔憂才是。」為首說話的,是林家老夫人的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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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子女老幼,聞言皆止住了淚水,繼續跪在牌位前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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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看著牌位神色恍惚,一會才反應過來,當年剛嫁入林府的少婦張安柔,經過數十年,已然過世,而看著這般蕭家的光景,張安柔的這一生,是過得再順遂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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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過了這麼久了啊…」嫣棠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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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她代張安柔嫁入綠芙的宅院,才誤打誤撞認識了慕雲,如今,慕雲已然離開,張安柔也已過完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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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還停留在了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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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看似釋然地笑了笑,轉身離開林府,然而在轉身的剎那,嫣棠的眼神深處,卻又露了一絲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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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棠離開林府後,又去了埋葬綠芙的山丘,弔唁了故友後,便回到了那個她熟悉的屋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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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甫升起的月色,嫣棠自顧自地飲起酒來,直到那盅酒喝完,嫣棠便站起笑著對月亮說:「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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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再回來了,我不會一輩子在原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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