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地跟著回到前廳,陸遠脫下已經令他開始冒汗的暖襖,披在石椅椅背上,與仙君併肩而坐,聽著他的聲音、眼睛跟著讀起指尖於書頁上落下的字,共讀起他心不在焉而無法入腦的字句。幾頁過後,陸遠才問:「為什麼讓魚大哥專程去張羅晚飯呢?仙君不是隨手一變就能把信徒的供品給變過來?」
仙君答道:「都是糕點甜品,正餐不能只吃那些。」
「喔……」
正說著時,魚臣帶著盛裝熱食的竹籃回來:「小的回來了!小的回來了!讓大人久等了!」
「無事,莫慌。」仙君冷淡提醒。
魚臣急急把餐食擺上長桌,陸遠在無法呆坐著等人伺候的情況下跟著幫忙擺桌,但見仙君動手添了兩碗飯在桌上時,陸遠就有些愣了,當魚臣擺完後連忙鞠躬離開,陸遠才確定了其中一碗飯是仙君自己要用的:「欸?仙君你也要吃啊?」
仙君回得氣定神閒:「魚臣說,你喜歡有人陪用膳,這項服務自是由本座來了。」
「噗……」陸遠忍不住一笑,那種事都不知多久以前了,仙君到底是何時從魚臣嘴裡聽說的?一想到可能是他這將近一個月的沉眠中聽說的,陸遠便笑不出來了。到底得要有多愚蠢,才會把仙君的心意當作笑話?
見他的神情黯然,仙君卻揚了嘴角:「覺得可笑便笑無妨,本座樂見你的笑臉,在本座面前無需拘謹。」
「仙君,你太寵我了吧?」陸遠蹙起眉頭。
「寵自個兒的小郎君有何不妥?」
仙君說得很理所當然,陸遠倒是不爭氣地臉紅了,乖乖在長桌旁揀位子坐下,只是,仙君的話也讓他想起魚臣說的謠言:仙君在觀裡養男寵。
毫無貢獻或生產力,不幹活只在這兒讓人白養著,他的確就是這樣的存在啊。
「對了,遠兒,許多人仙能卜筮知天機,他們並未對師尊有任何干預,興許是算過明熙江無災無禍,才袖手靜觀。所以,別去記掛那些過去事,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開心過日子便好。」
說罷,仙君執筷,先夾了片炒肉疊在陸遠的飯上:「趁熱快吃吧。」
「唔……」
乖乖聽話,動筷將仙君挾給他的肉連同一口米飯扒進口裡,甘醇鹹香的肉汁與微甜米飯融合在一起,於舌蕾上躍動生津的滋味確實好極,但還不足以阻止他思考:他無法對那些仙人持有好感,因為他一直認為,他們就是看在和杜溪子的交情份上完全信他,不向仙君聽取意願,任著杜溪子為非作歹。
但仙君的說法,現在說服了他。
目睹仙君遭杜溪子摧殘的過程,他恨著杜溪子、恨著袖手的仙人、恨著只會嚼舌根的精怪,最恨的就是無能無力的自己,追著魚臣問東問西也不過是想厘清他現在能怨恨的還能有誰?那麼,也許他可以少責怪自己一點。
見著仙君執筷,隨便自離他最近的一盤菜裡挾取幾片菜葉與雞肉絲進自己碗裡,才換過一副筷,慢條斯理地淺嚐,陸遠憶起,在杜溪子讓他所見到的夢裡,也有過那麼一幕:杜溪子手把手、非常有耐心地教金鯉如何用筷。鯉魚妖哪會需要用筷子吃飯?但一入仙門,便少不了仙道間的宴會交際,怎可不懂禮儀?
仙師的教誨,透過這世界,滲進身體,與他共存,從未遠離……現在,陸遠切實體悟到仙君那番話中意--無論杜溪子如何待他,他也不會對杜溪子心生憎惡怨懟,那確確實實是出自真心,也才能拯救了杜溪子的心吧……
仙君不想他怨誰、恨誰、記掛著誰不好、想著找誰麻煩,這份心意,他已經完全明瞭。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來到明熙觀,那時的魚精也跟他說,仙君願意給他耳石當信物,就僅僅只是希望他常來陪他……六百年前的誰、或是杜溪子,無論是哪個仙君在乎的人,都已經不在了,現在在仙君身邊能陪他的,就只有自己……
只有陸遠了。
『別再想什麼我配不配得上仙君的事,被說是男寵又如何?就算仙君透過我看著六百年前的誰又如何?現在能陪仙君的人,只有我……只有我能陪他了。』
突然,一切都想通了,原先壓在心上的大石就這麼憑空化無,障眼迷霧全消,眼前的一切,清澈明朗了起來。
他只要陪著仙君就好了。
對河神來說,最重要的任務便是穩定心緒保持平和,那麼,他陸遠也算是能有貢獻的嘛?雖然自個兒說來有點不要臉,但確實是如此呀。
陸遠突然有個想法:「如果只是搭個火烤,我也會啊。不如哪天別讓魚大哥整這些飯菜,我們上岸邊,我烤些好吃的給仙君嚐嚐。」
「這主意挺好的,本座很期待。」仙君揚起淡淡淺笑。
江上冰層薄了幾許,魚兒們並未留意,至明年春暖,總會消融,一如過往潺潺,暢流萬里。
* * * *
到了將就寢時刻,陸遠在仙君的陪伴下回到房間,脫了靴爬上床,仙君只屈身雙手捧起他的小臉蛋,在額上輕落一吻後,起身便欲離房。
陸遠這才發覺,仙君沒有和他同床共眠的意思。
一秒間,腦中轉過太多可能性,比如說,杜溪子在這裡對他做過的事,或者是他沉睡這將近一個月以來,仙君未曾和過去一樣摟著他睡,只是搬了張椅子坐在床沿陪著他、餵他喝藥。
雖然仙君稱他是『他的小郎君』,但也許,仙君仍當他是個小孩子呢?
「仙君!」
急急脫口而出,喚住了正要出門的仙君,回眸的表情甚是疑惑。
這回陸遠覺得自己做的不錯,冷靜一秒思考,迴避了敏感的睡覺話題,轉了個方向:「仙君,想想我好久沒給你梳頭了,那把新梳子買回來後一直沒給你梳髮過,可以先為你梳過髮再休息嗎?」
大婚之前,杜溪子像怕陸遠一時克制不住、洞房花燭夜前先給仙君破了身,不讓他和仙君一起睡,自然也就沒機會為仙君梳髮,現在想起,陸遠難免又是一陣氣,當初幹嘛那麼聽杜溪子的話呢?
「……當然可。」仙君毫無防備地應了他的要求,回頭自行從櫃裡尋出香木梳,至床沿坐下,並將木梳交給陸遠,解開束髮,奔洩一流金瀑,便坐定閉眼,任陸遠撥弄他的長髮。
陸遠的手指插入那柔滑微涼的細絲之間,仙君的長髮很直順,說來其實不大需要梳理,但他還是把梳齒輕磕上仙君頭皮,再輕輕下挪,將大片流絲分成一縷縷後,再合而為一。
左手以虎口盛入仙君頸後撈起全部髮流時,卻在領口之下,見到留在白皙後頸上的紫痕。他想起了,杜溪子吻過他的頸後,咬過他的耳廓,鮮紅的血珠濺散開來,比牡丹更華美絢麗。
--那是仙君被摧殘蹂躪後留下的痕跡,但是忍受苦楚的仙君,卻異常美豔。
迷了心竅似地,他看著那痕跡,想著那時候的仙君,情不自禁地垂首,吻上那紫痕,輕軟得就像吻在花瓣上,但那也足以令仙君渾身一顫,驚得圓睜藍瞳回視著他,抬手掩上方才陸遠所吻之處:「做什麼?」
高抬遮掩後頸的手腕,正好拉扯了袖口,露出腕上的紫黑勒痕,儘管比當初深得要滲血似的比起來要淡了許多,但仍是顯眼到刺目的程度。
「……我從杜溪子那裡知道的是,魔瘴對仙體來說像毒一樣,一旦沾染上不只留下痕跡,還會時時生痛,要完全弄掉需要一些時間。不過對於凡胎肉身來說,影響就不似仙體這麼巨大,就只是變得容易生病或運勢不佳罷了。」
聽著陸遠平穩敘述,仙君也就卸去抵抗的力氣,任陸遠握住他的手腕,將手拉向他,褪下袖子,裸露出勒痕斑駁的白皙手臂,低頭吻吮那紫青瘀痕,吸吮的力道令仙君一陣酥癢:「遠兒,夠了……沒用的。」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咬著他的手腕,陸遠抬眼,便是一笑。
那神情,像極狡猾的小野狼,仙君只得解釋:「魔瘴不是用嘴吸得出去的東西。」
「不要,我就想試試,行或不行我要試過才相信。」陸遠的嘴放開他的手,故意耍起賴來,仙君也只得隨便他,打直了手臂,迴開視線:「隨你吧。」
「仙君什麼都隨我,你自個兒說過的,而且還兩次。」
「是如此沒錯。」
「那我開動了。」
陸遠伸手一拉扯,就把斗篷領上的繩結給鬆了,驚得仙君連忙拉攏:「做甚?」
「欸?仙君你剛剛說過的話,想反悔嗎?」陸遠揚起狡黠笑容,仙君這才發覺自己是中了套,但說過的話就是說過了,不能反悔,也就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任著陸遠玩鬧似地拉掉他的斗篷。見仙君一直不肯正眼看自己,陸遠也就解釋:「我只是想看看那個混蛋在仙君身上留下多少傷,才不是要對仙君做奇怪的事,仙君不用一副像被非禮的小姑娘模樣,我才只是個小孩子啊,能對你做什麼?」
仙君這才肯看向他,雖然態度也由弱轉為強硬:「好,既然遠兒想看,本座自行脫衣。」
賭氣般地,仙君低頭解起腰帶,接著脫下外裳、解開襯衣,裸裎的上半身,紫青痕跡稀稀落落地印在手臂、頸項、胸膛與腰間,那是杜溪子留下的印記,刺得陸遠眉間一皺,探身上前,就是瞄著頸上痕跡,以軟舌輕舐,以唇瓣輕吻。
那麻癢撩得仙君牙根一緊,抬手攬上陸遠肩胛,雖想出聲阻止,但一想到方才陸遠的回答,也就作罷,索性躺下、將一切聲言空嚥入喉,方便陸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
見狀,陸遠也就得寸進尺地伏上他的身子,盡情親吻舔舐仙君每一寸肌膚,自頸側至鎖骨,自鎖骨至胸膛,就連杜溪子沒留下痕跡的地方,他也不想放過。
肌膚被輕軟如鳥羽的碎髮搔得心湖陣陣盪漾,隨著陸遠的嘴唇漸挪向下,吻吮胸前敏感櫻紅時,酥癢直竄心底,透過血液爬過骨髓反應在扣緊陸遠肩胛的指尖,促得他加快了呼吸,輕喘起,只得手指微掩薄唇,就怕不慎洩了音,引起怪異的誤解。
白皙面龐浮起薄紅,情慾之氣氤氳了湛藍瞳眸,陸遠想見的就是仙君此一面貌,而且,這該是只得他一人獨享的美豔,所以他才會和杜溪子反目,並且,絕不會後悔。
只可惜心槽情感滿溢,身體卻無能為力。
「仙君……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男人,你要等我。」
當陸遠緊緊摟抱上仙君的頸子時,仙君意會不過來這話裡的意思,
只覺惡寒爬滿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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