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玉伴月 - 北匈

　　「這……」蔻依一時接不上話，心中五味雜陳，夫人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錯，可她為何覺得如此震撼？

　　她想勸點什麼，讓夫人別放棄這次機會，然而話到口邊，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愁得一張小臉都皺至一處，她卻怎麼也接不出下一句話，宋嬋於是反問「若是你，會為了一場鴻門宴而拋棄愛人嗎？」

　　試想以宋嬋的角度，讓她拋棄慕容瑾，回到那個充滿人心算計的地方，然後這段時間來所做的一切，付之一炬。

　　再試想作為慕容瑾，讓他放棄擁有養育之恩的母親，陪不知能否信任的結髮妻回宋家，面對注定無法信任的岳丈，賭那萬分之一的機率，賭周蕪在自己回來時還能有一口氣。

　　如果是她，會怎麼選？

　　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慕容瑾不會為了宋嬋妥協，宋嬋也不會隻身回到宋家。

　　蔻依沒有看她，只是低頭沉默著。

　　「你心中既有了答案，就不必再勸我，不如在去廚房時順便備點安神湯，我拿去給慕容瑾用一些。」

　　說完，她就與蔻依分道而行，宋嬋回到了自己屋子，取紙、研磨，擬好書信。

　　而後先行一步來到慕容瑾的書房。

　　她一步步踏上了木製的階梯，然而剛走到一半，就被一男子擋住了去路。

　　她認得這個男人，是慕容瑾的侍從，也是他的心腹。

　　有意思的是，他與陸鳴一樣，姓陸。

　　她還因此讓舞蝶去查過，結果也如她所預料，這兩人果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也難怪慕容瑾對他會如此信任。

　　不僅如此，此人更是在慕容瑾當年與自己見面時，以暗衛的身分躲在暗處，那時的莫瑢興許是覺得她沒提起，便是不曉得此事，殊不知宋嬋只是不想戳破罷了。

　　畢竟誰家的教書先生，身邊會帶著暗衛呢？

　　「夫人，將軍有吩咐，今日不見人。」陸聞抬手橫在身側，從他的手臂一路向上，宋嬋的視線最終停在他臉上，同時露出擔憂的神色「夫君可有說是為了何事？莫不是身體不適？」

　　「回夫人，將軍與陸副將正有要事相商，不想被人打擾。」他微微加重了語氣，伸出的手也打的更直了些。

　　「是嗎？」一瞬間，她露出了屬於虞嫺的氣場，卻很快恢復了原樣「那我就不打擾將軍處理公務了，一會兒再過來。」

　　雖然只有短短一刻，可這變化也被陸聞收入眼底。

　　她們真的很像。

　　可主人也說了她們是不同人。

　　禮貌性的點了點頭，宋嬋正欲轉身，陸聞卻再發了話「夫人，你身邊的婢女呢？」

　　剛才她過來時陸聞便發現了，她身邊怎會半個婢女都不帶？

　　回眸看他，男人的眼瞳深邃，那無盡深淵裡，帶著滿滿的不信任與試探，她輕輕勾起嘴角，露出溫和無害的表情「我讓她去替我備安神湯了。」

　　「那屬下再派人跟著夫人吧？」他說著就要叫人，卻被宋嬋打斷「不必，我自己走走便好，不用麻煩。」

　　她知道陸聞在想什麼，怕是認為蔻依也和他一樣，看似是主人身邊的從僕，實際上卻另有身分。

　　這實屬多心。

　　她直接轉身離去。

　　慕容瑾就在與陸鳴說正事，還將人都遣退了，只派陸聞在外守著，如此大陣仗，宋嬋怎可不聽？

　　她繞到了書房後門，現下那裡沒有侍衛看守，很好進入。

　　躍過欄杆，宋嬋的身姿輕盈、落地無聲，哪怕是慕容瑾也聽不見聲響。

　　雖說是書房，可這是慕容瑾在府中最常待的地方，所以屋內空間很大，也佈置的很用心，且不論基本的書案，還有掛畫、書櫃，以及臥榻，更有琴和棋盤，角落裡甚至還設了一區，與屋外廊道連通，專門品茶休憩，可賞院間風花雪月。

　　宋嬋便是落在這廊上，她付在窗邊傾聽，慕容瑾與陸鳴的聲音悠悠傳來。

　　「他們真回了關外？」說話的是慕容瑾，他的口氣清冷，甚至有隱隱的躁意。

　　「是。」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氣，陸鳴彷若咬著牙才將這一字吐出。

　　二人靜默了一會兒，宋嬋雖看不見內部，卻也能感受到氣場的壓抑。

　　關外……

　　慕容瑾為了對付北匈，五年來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如今好不容易戰勝，卻無法將其根除。

　　他心中當有多煩躁。

　　「和談吧。」不知過了多久，慕容瑾才開口。

　　他的語氣很淡，帶有些許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和談本就是遲早的事，只是越多俘虜在他們手上，他們就越有優勢。

　　然而軍中既出了細作，他們也無法再拖。

　　一是因為此次大戰損失慘重，他們沒有餘力再開戰。

　　二是北匈人向心力極強，幾位長老的話語權又大，他們逃回去後，原被打成散沙的北匈人便會恢復成滾滾沙球，很快能再捲土重來。

　　況且聖上的意思從來就是維持邊境的和平，對收復這塊土地他倒不甚在乎，所以若不是北匈人多年來不領情，總想攻城，他們也不至於開戰。

　　所幸現下是北匈敗，元氣也是大傷，大淵仍在明處，和談也是他們在理。

　　「你甘願嗎？」陸鳴雖明白這些道理，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我的多位叔伯皆死在他們手上，還有你的父兄亦是，可如今不僅仇沒報成，還成了這樣。」

　　頹然的撐著桌子，陸鳴髮絲遮在眼前，無力的握著拳。

　　慕容瑾向來比陸鳴心冷，他早已走出父兄的死，對於眼前情境也只能淡然接受。

　　可他明白陸鳴做不到，所以便縱著他傷心失態。

　　「木已成舟，沒所謂甘心不甘心，我一會兒便修書一封，告知皇上此事，正巧夫人要回門，我也可順道去面見聖上。」

　　聽到這話，陸鳴抬起了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還要過去？那老夫人怎麼辦？」

　　陸鳴也知道周蕪如今就是吊著一口氣，他若是回去，保不齊連她的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可我總得賣夫人一個面子。」他淡淡道，就像在說什麼尋常事物。

　　然而這話卻讓陸鳴和宋嬋雙雙感到震驚。

　　慕容瑾竟真對她（我）上了心。

　　畢竟慕容瑾若不在乎，就不會如此說話，因為眼下就只有他和陸鳴在，根本不必說假話做戲。

　　香囊、日常問候，竟就有如此效果，這是宋嬋所沒料到的。

　　他要的真心，真就如此平凡，便可擄獲嗎？

　　後面的內容不必再聽，宋嬋躍回了石子路上，與蔻依會合，並囑咐了她幾句，隨即繞回書房前門。

　　拋出一石子，陸聞被吸引住目光，隨即一陣乒乓聲傳來，他朝著聲源跑去，宋嬋便趁他分心時走進了書房。

　　然而才剛踏過門檻，耳邊便傳來了「咻——」的一聲，同時還有一縷劍光晃過雙眼。

　　她頓時僵直了身子，臉上閃過驚恐，愣在原地——

　　與此同時，陸聞看見了無措的蔻依正蹲在地上。

　　石子路上，是被打翻的安神湯，還有摔破的瓷片，蔻依聽到腳步聲，便抬起頭看向來人。

　　見是陸聞，她一邊慶幸宋嬋的計畫得逞，一邊道著歉「抱歉，剛才一石子突然飛來，我被嚇著手滑了，將東西灑了一地，現在立刻收拾。」

　　男人蹲下嗅了嗅石間的液體，這確是安神湯的氣味。

　　宋嬋沒有騙人。

　　等等，宋嬋……

　　不好，他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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